很宽敞的场地,相当多展品和设计,还有猜灯谜的区域。
钟名走向中心区域,那里是灯光秀的场地,有一个很大的舞台,此时还没开始。
因为需要遮挡其他光源,显得很暗像一个环状空洞。
噔。
不知哪里忽然推上开关。
光柱打在了舞台中央,照亮洁白耀眼的身影。
那人压着礼帽挡住面容,一身西装修饰颀长身材,姿势拿捏到位,出场特别帅。
他脚下的影子被多重灯照投向四面八方,拉得特别长,灯光些微动起来,那些影子就跟着旋转。
缓慢移开手抬起帽檐,准备露出面孔之际,啪的一声灯光又灭了,只剩下四边形的光影凌乱飞舞。
仿佛变成卡片消失。
不仅如此,天上巡游的无人机确实抛下了卡牌,钟名顺手接住一张。
黑色碎裂星星,怪盗标识。
老一套。
钟名腹诽:“一招鲜了这是,话说怎么还没绳之以法,让他混得这么好……”
灯光仍自继续。
演出效果确实炫,看着怪盗不停消失出现窃走各种宝物,这时,钟名也来到了幕后。
眼中灯光失去了颜色。
那是极繁复华丽的礼装,在半边阴影下,玫瑰般盛开。
那是乐音。
她看见钟名,忽的笑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快来快来。”
刚一坐下,她就把身子靠过来,头枕着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今天怎么样,开心吗?”
“还好?”
“那就是不错。”
乐音小声哼唧,调整着舒服坐姿。
钟名还是瞧着台上,神神秘秘的怪盗直到此时依然没有揭开真面目,不是戴着面具,就是关键时候灯灭了。
“要上去裁决吗?”
钟名听见乐音说了不明白的话便低头,她跟着看过来,两人瞳孔近到仅仅倒映彼此。
乐音一本正经补充:“捅他一剑。”
钟名摇头。
“哦……那还挺可惜的。”
两人不说话了,安静看着舞台。
手握光线挥舞是基本操作,怪盗的那套动作编排得并不复杂,看起来依旧帅的不行。
身材加十分,气质再加十分。
再者灯光秀这种表现形式本就很吸睛,太注重技巧没必要,重点在于光线投射和设计,需要艺术创作能力与想象力。
表现很强内容不足,使大脑置于空闲状态的钟名渐渐回味过来。
“可惜什么?”钟名问。
“本来会有一场精彩的对决的。”
钟名有点明悟又不是完全理解:“什么?”
“就是这样了,因为你不在意啊。怪盗对位是侦探,侦探撂工了,设下的线索不跟进,变成废案了。”
钟名回想一下,看来是怪盗预告那晚的原因,那不能怪他不管啊,谭姐那边不去看一下怎么安心。
也没完全撒手不管吧……不是委托反抗军吗,是他们不给力啊,还反抗呢,抓贼都没抓住。
“所以有点可惜,”乐音好笑道,“他精心设计许多,你一点没感觉到。”
钟名莫名其妙,但又感觉这调调有点熟悉。
“果然我认识?”
“嗯呐。”
钟名没接着问,于是两人重归沉默。
慢慢的钟名感到身上挂着的重量越来越沉,乐音几乎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身上。
舞台上似乎接近尾声。
乐音也仿佛要睡着了,呼吸的律动顺着身躯接触传来。
未免太没有紧迫感了点。
钟名叫醒她:“之后是我们?”
“嗯。”
“让我做抉择?”
“哼?”
“拯救世界还是我……之类的。”
“哦~小说啊。”乐音摇头,脸在他的胳膊左右蹭了几下,“和那个没关系。”
钟名疑惑:“那怎么收尾呢?还有勇者考验。”
“剧情上是五份与火相关的力量,但考验只有四个哦,最后一个当然是定好的结局了。”
结局啊……
人为设定好的,果然是跳不出去。
更好笑的是,怎么有人到了故事终局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有点儿戏。
不过那又如何呢,国事亦如儿戏,这种小打小闹什么都不算。
“你就这么确信我会配合你?”钟名无奈。
“不会吗?”乐音调皮眨着眼,“可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呀,只要陪着我就好了。”
“是么……”她说的很真诚,钟名反而内心复杂,“那你准备做什么?”
“音乐会。”
她眼眸微垂,话里不夹杂情绪。
钟名忽然摸不准其中意味,似乎是他不曾见过的第四种状态。
非真非假,亦非遮掩,说不上的……空洞。
就像自己。
“该换装啦。”
乐音起身把钟名拉起来,推着他走向临时化妆间。
钟名还想说什么,但一直被乐音打断,想法慢慢清空。
随她吧。
简单打扮一下出来,钟名看到怪盗迎来终幕,身上有光像丝线一样向后拉扯,在漆黑的背景下,看不清楚身体,便像是光一样消逝了。
非常酷炫的退场。
差点忘了,还不知道怪盗是谁来着,钟名换个方向去看,终于是看见了他的真面目。
“你小子……”
是路千星。
这下明白了,为什么魔术气息浓郁,虽说是容易把怪盗和魔术师搅上关系。
其实这有迹可循。
预感路千星和魔术社该有些事的,却没有发生,而且他也没和社团那伙人掺和。
还以为路千星不和他们同流合污的,原来是搞了个大的……要素很多,可并不魔术啊。
纯样子货。
路是不是走错了。
几个念头想过,钟名将其抛之脑后。
至于路千星什么想法,目的是什么,关心不了这么多。
自己都没整明白呢。
……
此刻平静。
又带着些许茫然。
钟名预想过很多,没想到是这般的无所事事,有决心想做点什么,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究竟要做什么呢?
火光亮了。
寂静的黑暗,挡不住情绪的色彩,钟名看得见他们,在微光中布置场地,将一样又一样乐器搬上舞台。
光幕投出冲天的火光,照亮这个准备完成的乐器聚会所。先前坠落的火鸟飞上天空,意味着凤凰涅槃,新的开始。
也是终局。
乐音让钟名牵着自己的手走进乐器的环绕,这里没有他人,所有乐器固定摆放,是他们的安静观众。
乐音拿起了小提琴。
以此独奏开场。
琴声拉响的瞬间,钟名惊艳地看了乐音一眼,她的小提琴比钢琴技艺更精湛,这似乎是她最拿手的乐器。
她架着小提琴,优雅孤傲,钟名则有点尬住了。
是真不管自己啊。
虽然也不是很在意,但啥也不干单纯站着确实有点傻。可问题自己不会乐器啊,看了一圈,不知道那种摇着沙沙响的是哪个,好像没有。
那玩意说不定可以跟着节奏摇一摇。
那咋办呢,钟名到处闲逛,乐音笑着看他,踩着小步伐,琴声愈发轻快活力。
走到钢琴边,忽然这台大家伙加入了协奏,黑白琴键凭空被按下。
钟名觉得自己可以假装在演奏,但看着琴键弹跳的速度,假弹必然全是破绽。
过于刻意没必要。
吉他架子鼓……钟名每走近一个乐器,就有一个加入合奏。
钟名换了一个区域,管弦乐器扎堆的地方,于是合奏有了管弦乐。
令人好奇的是,异能操控,控制钢琴时琴键会自己按下,控制吹奏乐器是里面的空气自行流动吗?
这是搞不明白的了。
比起这个,乐音到底会多少乐器,她的能力可不是让乐器自己演奏自己,操控就是操控,更要理解运作原理。
钟名看向民乐器……琵琶、古筝、笛子、二胡,越来越多乐器进入合奏,依然不见混乱,虽然不算难听,但不免显得驳杂。
直到拿到唢呐,声音镇压一切,所有乐器瞬间熄火。
大合奏突兀停止。
乐音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太会。”
果真吗……看得出来,其实会还是会的,只是没法和其他乐器融洽结合,唢呐就是这样的乐器。
“有你不会的乐器吗?”
“有……吧。”
乐音不是很肯定的回答,表现得很谦逊,即便实际要做什么时那种自信不用故作姿态。
她从不强硬,在钟名面前。
相处时的强势不是那种强势,是温柔却不可抗拒的轻笑。
就像这样。
“来吧,进入第二乐章。”
乐音递过来指挥棒,哼了缓慢抒情的调子,“哼~哼~这样。”
“指挥,我来吗?”
“我教你,很简单的。”
“真的?”
乐音只是笑。
合奏重新开始,她依然手动拉着小提琴,身体自然摆动,带起裙子层层涟漪。
钟名感到指挥棒传来力的倾向,伴随乐音的解说。
“这是二拍……这是三拍……这是四拍,好了你学完了,一起来玩吧。”
钟名满脸无奈。
虽然他不懂指挥细节,也知道那不是一件这么简单又随便的事。
乐音暗示鼓舞的眼神看着钟名,终于他还是找到了机会切入节奏中。
多么小众的词汇,指挥进入合奏配合。
谁在指挥谁呢?
确实是指挥被指挥着。
这个只有一个人的乐团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不同声部就像手脚的分别,自然协调。
钟名一开始被拽着走,渐渐自行发挥。
装模作样跟个几拍,忽然抬手划直线,合奏慢了半拍,跟上瞎乱指挥。
一会这个声部切入。
一会那个声部切出。
音乐变成四不像,节奏跳脱不连贯,内容风格不统一,主题表达一团糟。
因为乐音在将就钟名,演奏转为即兴,并非哪个固定曲目。
至少欢快。
乐音也不恼,相反挺开心的,陪着钟名胡闹。
钟名狠狠过了一把瘾,谁没有过假装是个乐队指挥瞎比划的瘾呢。扮演时还要特别沉浸,特别深情。
实则屁都不是。
钟名此刻理解的很深刻,也无关紧要,演奏权交还给乐音后很快进入尾奏。
“来跳舞吧。”乐音放下了小提琴。
“我不会啊。”
钟名说着,总感觉似曾相识,那她的下一句话是——
“我教你啊。”
果然。
逃不开的定式。
“你会多少舞种?”钟名不由问。
乐音稍作思考:“没多少。”
那就是很多了,或者……全能?
不无可能,符合印象。
又让人压力很大,怎么什么都会呢,觉得自己像废物。
“来,迈步……腰部,注意腰,诶,手部摆动……”
这次的教学没有那么敷衍了,十分详尽充实,手把手教学,频繁的身体接触。
属于乐音的气息包裹过来,如紧密不透气的茧,温柔致死。
钟名忽然有点晕。
伴奏怎么静悄悄的,静得能听见呼吸和心跳,或许是贴的太近了。脑袋在警告着危险距离,身体却愈发默契。
搂腰,旋转,乐音倒进钟名的怀里,舞蹈突兀地在此结束。
钟名低头看着轻轻喘息的乐音,她面色中流露出深深的疲惫。
异能使用过度了吗。
已经足够夸张了。
钟名只好将她抱起来,伸手使劲反而被她抱个满怀,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终曲。”
似乎有什么发生了。
钟名心有所感,但什么都没发现,也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除了游客的嘈杂喧哗,没有其他的声音。
终曲……是什么?
钟名疑惑着,与乐音对上眼,精神相触丝线一般缠绕。
于是他听见了。
巨大的,极远的共鸣。
城市在作响。
不,也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只是以此中心的,相当大一片区域。
钟名知道了那是什么。
游行路中的节点,舞台,火的标志物,特殊设计的腔体,能发出轻鸣。
全部组合成,一个乐器。
如此演奏吗?
钟名才意识到多小看了乐音的能力,以及她想做的事。
“你这么拼命干什么?”钟名不理解。
乐音不答反问:“听见了吗?”
“什么?”
乐音不说话,全力释放异能,感知着脚下这个庞然大物。
它像是一体。
它能发出声音。
它……
还不够。
“没法让它沉没呢。”
“嗯……?”
乐音的叹气让钟名整个感觉不好了,大概意识到她说道什么玩意,即便是玩笑话,也不得不考虑她实施的可能性。
乐音遗憾地闭上眼,重新睁开。
异能的力度在消退。
她认真看着钟名。
“还差一点。”
她总说跳跃性的,莫名其妙的话。
“是距离。”
乐音忽然把钟名拉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