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华夏真相集 > 第十集 懿宗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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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中初年,柳公权转任少师。

十二年正月一日,举行元旦朝会。柳公权年已八十,居班首向宣宗称颂祝贺,因年迈疲惫,在称贺之后本欲为宣宗上尊号“圣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但误称“光武和孝”,因此遭到御史弹劾,被罚一季俸禄。

议事官以此嘲笑,恨其尸位素餐,犹不退休。

大中十三年五月,宣宗李忱因食用太医李元伯所献仙丹中毒,月余不能上朝。

八月七日,李忱驾崩,享年五十岁,群臣上其谥号为圣武献文孝皇帝。

群臣拥太子李温即位,是为唐懿宗。追谥先帝,庙号宣宗,次年二月葬于贞陵。

唐懿宗咸通初年,柳公权以太子太保之职致仕,回府静养。此后以六年时光,将鬼谷门秘籍、太祖令牌尽行传于安南都护高骈,使为本门第四十八代掌门。

咸通六年,西元八六五年,柳公权去世,时年八十八岁,获赠太子太师。

懿宗在位,沉湎游乐,在宫中每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席间并陈奇珍异宝,花样繁多。尤喜观看乐工演出,致于一日不能不听音乐,外出游幸亦必随从携带优伶。

宫中供养乐工有五百人之多,时而大加赏赐,动辄上千贯钱。

懿宗随时到长安郊外行宫别馆,来去不定,官员随时都要备好食宿,乐工自然不能少。陪同出行亲王也要备好坐骑,以备懿宗随时招呼,苦不堪言。

懿宗每次出行,宫廷内外扈从多达十余万人,费用开支之大难以计算,国库不支。

左拾遗刘蜕劝谏,希望皇上能以国事为重,减少娱乐,懿宗不听。

咸通年间,朝野穷奢极欲、醉生梦死风气盛行。韦庄诗中有“瑶池宴罢归来醉,笑说君王在月宫”之说,描尽其世态之象。

唐懿宗即位之初,便即罢免令狐绹,改任白敏中为相。

白敏中是前朝老臣,入朝时不慎摔伤,一直卧病在床无法办公,三次上表请求辞职。

唐懿宗都不批准,因首相不朝,正好借故不理朝政,与其他宰相朝会也是敷衍了事。

右补阙王谱上书谏道:宰相白敏中卧病已有四月,陛下虽与群臣坐语,未尝有到三刻者。如此,陛下何有闲暇,治理天下大事哉!

懿宗览奏不悦,竟将王谱贬任县令。

唐懿宗在位期间,共任二十一位宰相,大多碌碌无为、爱财如命、为人不堪之辈。

长安百姓将其中曹确、杨收、徐商、路岩等宰相编谣唱道:确确无论事,钱财总被收。商人都不管,货赂几时休!

这些宰相毫无大臣风范,便使朝廷政务如同儿戏,以致朝野扰乱,中外危机四伏。

大中年时,唐安南都护李琢残剥百姓,致使交趾纷乱。咸通四年,南诏国三攻安南,并陷交趾。又徐州一带土风雄劲,甲士精强,常蓄造反之意。

唐廷遂诏命徐州节度使孟球,召募数千豪士,赴援安南都护府平叛。留其中八百人戍守桂林,约定三年后归还故乡。

咸通九年,这批戍卒在桂林已经戍守六年,却为朝廷遗忘,还是没能回到家乡。

戍卒屡次请求返回徐州,徐泗观察使崔彦曾听从亲吏都押牙尹戡谗言,以目下朝廷军带匾乏,难以发兵为由,命令戍卒再多留守一年。

戍卒闻说此令,皆大愤怒。许佶、赵可立等九人随即发动兵变,一怒之下杀了都头王仲甫,拥立粮料判官庞勋为都将,请其带领众人返回家乡。

于是庞勋率领戍卒,夺取监军院所储兵器铠甲,一路打回老家徐州。

史说庞勋生年不明,出身不详,只因其勇武多智,被桂林戍卒推为领袖。于是率众一路北上,经湖南、浙西进入淮南,往徐州而来。

唐廷闻变,下诏切责。

崔彦曾大惧,急遣三千精兵前往阻拦,并命当场予以剿杀,一个不留。

庞勋大怒,遂攻克宿州,自称兵马留后,全歼三千彭城官军。

遂乘胜北渡濉水,一战攻取彭城,俘徐泗观察使崔彦曾,队伍极速扩至万余,朝廷大震。庞勋便此据守彭城,固其外围,招兵买马。

咸通九年十月,庞勋率军攻下宿州,搜集城中大船三百艘,装满资粮,顺流而下。

河南道都虞侯元密闻报大惊,遂统领官兵三千人前来围攻宿州。

庞勋却早已闻报,乃趁唐军远来立足未稳冲出重围,佯作溃散逃跑,在汴河沿岸选择有利地形,设下埋伏。

元密轻敌,自后率官兵追来,遭到伏击,官兵大败,无一生还。

庞勋于是乘虚攻克徐州,队伍猛增至十余万人。由此志得意满,乃分兵攻城略地,先后攻取濠州、滁州、和州等地,复遣重兵围攻泗州。

唐懿宗闻报,即命康承训为义成节度使、徐州行营都招讨使,王晏权为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戴可师为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率兵三万往攻都梁城,合力镇压徐泗叛军。

庞勋闻报朝廷三面来攻,便生奇计,指挥义军乘夜退出都梁,留给唐军一座空城。

戴可师率领兵马先至,以为叛军闻风逃逸,不疑是计,便引大军入城宿歇。

次日大雾迷城,庞勋命部将王弘立引兵数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杀回,趁雾攻入城内。官军四散逃窜,被淹死于淮河者无数,折损二万余人,余则溃散。

戴可师单骑越城逃走,途中也被追兵击杀,取了首级而还。

庞勋大获全胜,缴获器械、资粮、车马数以万计,由此声势大盛。庞勋就此日益骄傲自满,便将军政事务皆交于部将王弘立等,自己热衷于饮酒作乐,不复有远志。

时有彭城儒士周重,以才自负。庞勋闻之,便将其迎为上宾,奉为军师。周重告诫庞勋:自古骄满奢逸,得而复失,成而复败者多矣,况未得未成者乎?

庞勋闻之,虽然口中称谢,但是不听其劝。

既得数州之地,桂林戍卒尤其骄横霸道,经常抢夺他人资财,掠人妇女,无所不为。

庞勋因其共同举义之功,不作严厉惩治,反而愈加骄纵,以至于无法控制,一时间数州之内,民不聊生。

庞勋胸无大志,一面继续派兵遣将攻城掠地,一面却与周重商议,欲趁此投靠朝廷,并谋求节度使之职,幻想得任高官,便即罢兵。

周重奉命,乃起草奏表:臣举义军起于彭城,乃汉室兴亡之地也。因节度使刻削军府,刑赏失中,遂致迫逐。陛下夺其节制,剪灭义军,或死或流,冤横无数。今闻本道复欲诛夷,将士不胜痛愤,推臣权知兵马留后,弹压十万之师,抚有四州之地,臣闻见利乘时,帝王之资也。臣见利不失,遇时不疑,伏乞圣慈,复赐旌节。不然挥戈曳戟,诣阙非迟。

庞勋观罢大喜,遂遣部将张溶奉表进京。

徐州百姓皆知其遣使进京,谋求节度使旌节之事,以为战乱将终。城内孩童亦作歌谣唱道:得节不得节,不过十二月。

周重闻之,却谓败亡之音,隐而不言。

镜头转换,淮南节度府。

淮南节度使令狐绹问其幕僚:庞勋占有数州之地,此时军威大盛,若是乘胜挥师西征南下,形势极为有利。且有周重为其谋主,若果南下,我将若何?

幕僚答道:可奏报朝奏,速派大将来剿。

令狐绹老奸巨猾,摇头笑道:非也。今天子耽于游乐,大将皆不能用。况若庞勋发兵南来,旦夕即至,甚是近便。长安距我千里之遥,远水岂能救近火!

幕僚便问:若依使君,该当若何?

令狐绹:我闻庞勋并无大志,只求为朝廷一路刺史而已。我便依其心意,施缓兵之计,如此如彼,淮南便可高枕无忧矣。

幕僚及众将闻此,皆都拜服。

令狐绹于是派人前往徐州,游说庞勋:令狐大人愿代将军向朝廷奏请,求为徐泗节度使,并假节钺。只是信使往来,需要月余,此间只求庞公不可发兵攻城掠地,以增罪状。

庞勋不知是计,于是按兵不动,原地待命,错失进取淮南大好战机。

令狐绹一面寄书稳住庞勋,一面上表天子,要求急派精兵,前来征剿。朝廷乃重作部署,再派十万重兵,以义成节度使康承训为帅,来攻徐州。

康承训领命而至,派出先锋前往徐州搦战,自率七万官兵驻军柳子寨。当时从新兴到鹿塘一带,官军壁垒相连三十余里。

庞勋闻报大惊,只得命降将张玄稔拒守徐州,自分兵把守濠州。

康承训闻说庞勋分兵,遂升帐遣将,下令兵分三路进攻,对徐州合围。唐军先锋到城外搦战,张玄稔遂遣大将王弘立率主力三万,出城迎战。

唐军先锋一触即溃,将王弘立引入伏击圈。官军三路夹击,叛军几乎全军覆没。

康承训大败徐州叛军,遂自率中军,兵出柳子寨。庞勋别将姚周不敌败走,官军骑兵乘胜追击,复将姚周队伍屠杀殆尽。

张玄稔闻说王弘立及姚周兵败,立即临敌叛变,举宿、徐二州降唐。

庞勋急率兵自濠州来救,却已回天无力。庞勋由此猛然醒悟,方知朝廷宁可容许各地藩镇拥兵自立,绝难忍受起于草莽之乱世英雄,实乃你死我活,不共戴天共日。

遂向周重告罪认错,接受其意见谋划。

咸通十年四月,庞勋诛杀徐泗观察使崔彦曾,以及监军张道瑾,宣布与唐朝彻底决裂。复自称天册将军、大会明王,将欲南下,经营江淮。

但此时义军已受重创,军心尽丧,虽亡羊补牢,其实晚矣。

画外音:庞勋起兵以来,并未发布战斗檄文,亦无宗旨口号,更无推翻唐朝之志,实属被逼而起,更无远图。如此乌合之众,较之汉末黄巾军差之远矣,更绝无成功可能。

咸通十年九月,庞勋在蕲州战死。近万名义军于阵中捐躯,其余几乎全部投水溺死。

濠州义军吴迥孤军奋战,直到十月城中粮尽,吴迥突围战死,部众也被追兵斩杀。

至此,一场由兵变演成大乱,坚持一年有余,终至宣告失败。

庞勋起义虽然终至烟消云散,但对唐室打击沉重。自此藩镇割据愈固,朝中宦官愈加把揽朝政,皇帝愈加昏庸,百姓愈加思变,四海人心离散,再也难为收拾。

濠泗之乱既平,朝廷赏军叙功,大封随征诸将。

沙陀朱邪赤心派兵随征,立下大功,诏拜其为单于大都护、振武军节度使、徐州观察使,赐名李国昌,预备属籍,并赐京城亲仁里官邸一所。

此后李国昌恃功,益为横恣暴虐,不服王化。

咸通十年六月,陕州大旱,百姓向州府报告旱情。

观察使崔荛反命杖责诉旱百姓,并手指院中之树道:此树尚有枝叶,何旱之有!

陕民闻讯愤怒,众起哗乱,遂驱逐崔荛出境。崔荛逃于民舍,渴而求水,那民舍人家便以尿给之,说道:老爷既是说何旱之有,我家无水,便请老爷喝尿便了。

崔荛又羞又恼,率从人狼狈逃离,只得回到长安京中待罪,一边将在任上所刮民财贿赂宦官,以求免罪。

宦官既然得了他的重贿,遂赦其罪,只贬官为昭州司马,复收拾上任害民去了。

咸通十年冬,西川定边军节度使李师望擅杀南诏使者杨酋庆,欲激怒南诏以邀边功。李师望贪残,聚私货百万,导致士卒愤怒,欲为叛乱。

唐廷听闻监军奏报其事,乃以太府少卿窦滂为定边节度使,代替李师望之职。

不料窦滂贪残更甚于师望,上任未至期月,复致定边民困卒怨。

由此西川诸将皆恨李师望当年奏置定边军,分裂西川属州,乃合谋驱逐窦滂,阴遣人致意南诏王,使其发兵入侵。

南诏国王世隆见有机可乘,遂倾国入犯成都。

十一月,南诏兵攻陷嶲州,唐朝定边都头安再荣放弃清溪关,退守大渡河北。

南诏王密令分军开道,驰至犍为南沐源川,窦滂遣兖海戍卒五百人拒战,全军复没。

十二月十四日,南诏王命令士兵换上兖海士卒之衣,一路诈称官兵,渡江攻陷犍为,纵兵焚掠陵、荣二州,廿九日进陷嘉州。

窦滂此时无将可派,只得亲率军结阵于大渡河北,抗击南诏。

南诏国王善用兵法计策,诈称与窦滂议和,遣清平官数人至唐军大营谈判;却趁其麻痹不防,派蛮兵乘筏渡江。

唐军毫无防备,忽被蛮兵杀入营中,不由大乱,人不及兵,马不及鞍。

幸有忠武军、徐宿军及安再荣士卒枕戈以待,当时紧急反应,与南诏蛮兵激战,窦滂方才得以乘机逃走。

唐军于当夜袭击南诏营寨,蛮兵大为惊忧,唐军得以安然退归成都。

南诏军遂攻取黎、雅、邛三州,定边驻地皆陷。

咸通十一年正月,唐懿宗以邛崃三州失陷于南诏,诏废定边军节度使,仍以其所辖七州归西川节度使。因定边节度使窦滂屡败于南诏,贬为康州司户,调离西川。

西川百姓闻南诏大兵将至,纷入成都躲避,城内人满为患。

西川久无战事,军备废弛。节度使卢耽召彭州刺史吴行鲁为代理参谋,命其与前泸州刺史杨庆复防备。二人修造防守器具,招募士卒,选勇士三千人号为突将。

正月五日,南诏兵进至眉州,抵达新津,逼近成都。

卢耽闻报大惊,遂遣副使谭奉祀致书南诏酋首杜元忠天,向其求和,却被其拘留不放。卢耽只得派人赴京告急,奏请朝廷遣使与南诏约和,以纾成都之患。

唐廷闻报,即命知四方馆事、太仆卿支详为宣谕通和使,前往南诏军大营议和。

天使未至,南诏军已攻陷双流,进抵成都城下。

当时唐廷征发援兵万人已至汉州,定边节度使窦滂尚未解职启行康州,亦率败兵退奔汉州,与朝廷援军汇合。

卢耽为保成都,急遣部将王昼赴汉州催促援兵。

窦滂欲坐观成都陷没以分其责,因言于朝廷援军,称南诏兵多于官军数十倍,此去亦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援军诸将闻说惊惧非常,于是疑惑不进。

二月一日,南诏猛攻成都。卢耽见朝廷援军不至,只得率阖城军民奋力坚守。

此时太仆卿支详已至西川,遣副使至南诏大营约和,南诏王不听,仍命攻城不已。唐廷复以左神武将军颜庆为东川节度使,统辖援蜀诸军。

二月十二日,颜庆率军至新都,一战大破蛮军,杀敌二千余人。次日乘胜再与数万蛮军大战,杀五千余人。蛮兵大败,退保星宿山。

南诏王见战事不利,再次拿出当日诱哄窦滂手段,一面派遣使臣杨定保,与唐朝钦使支详议和,同时却增派兵马,围攻成都愈急。

哪知颜庆复却不上南诏王之当,自率唐军进抵成都城下,杀败蛮军。

南诏军折损近半,支吾不住,南诏王只得命令烧其攻城之具,率全军向南遁逃。

颜庆复解成都之围,始教蜀人修筑雍门城以卫成都,穿堑引水,植插鹿角,分置营铺。经此一战,南诏不敢再犯成都。

当年四月,都城长安。

唐懿宗诏命徐州观察使夏侯瞳,招喻庞勋义军残部,召集百官商议,处置徐州事宜。

太子少傅李胶上奏:徐州屡为祸乱,皆由节度使统御失当。今其使额虽降,兵额仍存,作为支郡则粮饷不足,分隶它镇则人心不服。泗州前因庞勋进攻时坚守不克,与徐州结仇已深,宜有更张,归属别镇,使其便于治理。

懿宗听从其言,乃诏命徐州仍为观察使,辖徐、濠、宿三州;泗州为团练使,割属淮南。半年之后,又命徐州观察使为感化军节度使,徐泗之乱后事方告停定。

不料此时天下纷扰之势已成,益州及徐州事定,光州变乱复起。

咸通十一年五月,光州军民驱逐州官,刺史李弱翁逃奔新息。

朝廷闻报,召集朝臣计议。左补阙杨堪上言:刺史不道,百姓负冤,应诉于朝廷,置诸典刑。但若擅自驱逐,便乱上下之分,此风绝不可长,宜诛乱民,以惩来者。

朝议虽皆称是,但不得执行。

八月,魏博节度使何全皡年少袭位,骄暴嗜杀,又擅减将士衣粮。将士因此作乱,何全皡单骑逃走,被将士追杀,公推军中大将韩君雄为留后。

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上奏朝廷,请授韩君雄为节度使,以慰众军。朝廷准奏,下诏以韩君雄为魏博留后,其后授任魏博节度使。

叛乱将士未得惩处,反受显爵之封,自此各镇兵将擅杀节度使以代之事,便成常态。

八月十五日,懿宗爱女同昌公主病卒。懿宗痛惜不已,杀翰林医官韩宗劭等二十余人,又令收捕众医官亲族,拘于京兆狱中。

宰相刘瞻上疏谏阻,懿宗不悦。京兆尹温璋亦面见懿宗力谏,懿宗大怒,诏贬刘瞻为荆南节度使,温璋为振州司马。

温璋含愤不过,当日饮药而卒,时人皆为惜之。

宰相路严素与刘瞻不合,借机落井下石,奏称刘瞻与医官通谋误投毒药,致公主于死,为掩其罪过,才为医官求情。

懿宗偏听偏信,因再贬刘瞻为欢州司户,其所引用朝官数人,亦皆因此事牵连被贬。

自此朝中大臣人人心寒,此后但有冤屈不平之事,亦各自明哲保身,再不进谏上言。

十一年十二月,懿宗复议平定徐泗叛乱之功,封沙陀酋长左金吾上将军李国昌为振武节度使。李国昌由此恣横,随意擅杀朝廷所置长吏。

期年之后,皇帝诏徙其为大同军防御使,李国昌称病而不奉诏。

西元八七三年,咸通十四年三月,唐懿宗安排迎奉佛骨。

不料诏书一下,立即招致群臣纷纷劝谏。大臣一谓此举劳民伤财,二谓有宪宗迎奉佛骨之后暴死前车之鉴,均谓此举不祥。

懿宗充耳不闻,迎奉佛骨规模且比宪宗有过之而无不及。从京师到法门寺沿途,禁军兵仗绵延数十里,场面壮观,远远超出祭天大典。

四月八日,佛骨舍利迎入京城,在宫中供奉三天,懿宗命送京城寺院,使士民百姓瞻仰。信众不惜点燃手臂,或在头顶燃香奉礼,富豪之家则举行法会,不惜花费巨资。

甚至以水银为池,金玉为树,招集高僧大德,又请来戏子载歌载舞,以示庆贺。

宰相以下朝廷百官也竞相施舍金帛,数量更甚于犒赏出征三军。

佛骨迎入京师之后,唐懿宗旋即病重不起。七月十九日,终致无力回天,就此驾崩。终其骄奢淫逸一生,时年四十一岁,葬于简陵。

懿宗既死,宦官拥其第五子李俨即位,改名李儇,年仅十二岁,是为僖宗。

李儇曾封晋王,在懿宗诸子中并无突出才能。只因懿宗正当病重,宦官刘行深、韩文约为便于控制朝政,故此借执掌玉玺之伪造遗诏,立年仅十二岁李儇为太子。

与前面数任皇帝相似,李儇在宦官拥立下继位,改年号为乾符。

僖宗与其父皇并无二致,专事游戏,并朝廷政务,一概委任宦官田令孜处理,自此朝中任免官员,都由田令孜决定,而不必奏报皇帝。

字幕:田令孜,字仲则,本姓陈,四川人氏,随义父入内侍省做宦官,遂改姓田。

懿宗时任小马坊使,李儇自幼便由其伴为玩耍,颇为依赖。此时李儇当即帝位,呼为阿父,便屡次提升田令孜职务,直至左神策军中尉、左监门卫大将军。

田令孜于是恃宠横暴,把持大权,无所不为。

唐僖宗虽然年少,但极有骄奢淫侈天赋,初为天子便利用长安左藏、齐天诸库金币赏赐乐工、伎儿,所费动以万计,致使国用耗尽。

田令孜便给唐僖宗出谋划策,将长安两市中外客商宝货登记入册,全都送入内库,供皇帝挥霍。如有商人向官府陈诉,则被送到京兆尹,用棍摔打死。

僖宗喜而从之,公开大掠客商。

田令孜之兄名唤陈敬瑄,出身地位极其卑贱,曾于街市上以卖烧饼为生。

田令孜为培植党羽,安排心腹,便向僖宗进奏:请以家兄陈敬瑄为首,及左神策军大将军杨师立、牛勖、罗元杲等,出镇西蜀三川。

唐僖宗准奏,但难以决断职务主次,便让四人击球以赌,视其胜负任命封疆大臣。

最后赌赛结果,陈敬瑄击球得胜。僖宗即命其为西川节度使,杨师立为东川节度使,牛勖为山南西道节度使。罗元杲击球落败,因不授职。

任命下达成都,当地吏民皆为吃惊,竟不知道陈敬瑄究竟是为何人。

原西川节度使崔安潜更是云苫雾罩,丈二和尚摸不看头脑。

字幕:崔安潜,字进之,宰相崔慎由之弟,出身名门。

崔安潜早年进士及第,一直官运亨通,历任观察使、忠武军节度使,镇守许州。

懿宗咸通末年之时,忠武军都将李可封从戍边之地路过许州,为胁迫驻守军队主帅,竟无礼索取先前本州所欠粮盐,并命大军在许州滞留四天,使全境惊恐不安。

李可封离去之后,守将告知节度使大人,崔安潜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安排已定。

秋七月,李可封复还许州,崔安潜便将其及部将逮捕诛杀,致使朝野大震。

似崔安潜如此边镇大将,何等跋扈,何等威风?但时值田令孜用事,使其卖烧饼出身之兄一逼避于益州,再逼竟以西川节度使让之。亦实为可悲可叹,复可气可笑。

崔安潜探明陈敬瑄来历,无可奈何,只得再通兄长关节,复求许州节度使之职。

田令孜见安排其兄目的已达,自然也就不再为难崔安潜,诏准其请。

画外音:只因僖宗不问政事,纵使田令孜胡作非为,又逢唐朝土地兼并严重,全国农民因无田而四处流亡者,竟达于一半以上。大中之治以后,朝廷每况愈下,至乾符二年,最终逼得天下百姓揭竿而起,黄巢起义于此张本。

乾符元年,关东大旱,百日无雨,庄稼颗粒无收。

饥民告到州府县衙,要求官家给予赈济。州府县官不听,反将求告饥民暴打枷号,趁机逼税。便有个别清官,将本州旱情上报,要求减免税赋,开仓济民,朝廷亦不批准,反派各州道民风观察使下到郡县,逼勒催缴。

那些民风观察使皆系当朝权宦所派,一个个如狼似虎,离得长安四出,便如过境蝗虫,所到之处,蚕食净尽。百姓轻者卖儿鬻女,重者易子而食,苦不堪言。

便有山东道民风观察使何浑,率领部从来至濮州郡长垣县,催缴本县租税、差役。

县令王从闻是朝廷钦差到来,远迎亲接,请入衙内大礼参拜,告民疾苦。

何浑见那县令并无金银珠宝之礼呈献,复听说甚百姓走投无路,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命从人将其冠带剥去,就地免职,并令枷号衙外示众。

使权行威,自也不用上奏朝廷,出口便是敕旨,令出即行。

王从被枷,刹时衙外行人驻足,皆来围观,议论纷纷。

围观人群之中,惹恼一位好汉,当即呐喊一声,就从肩上空竹筒中抽出一柄陌刀来,斫开王从颈上木枷,令百姓扶起,自率十数个闲汉闯入县衙,逢人便杀。

顷刻之间,便将观风使何浑及其随从杀个净尽。

县令王从推开人群,抢入衙署,见数十具尸体倒于血泊之中,不由叫一声苦。便仗胆作揖问道:借问这位好汉,高姓大名,作何生理?

大汉笑道:俺乃本州百姓,贩卖些私盐过活,亦常与贵衙捕快交手。承蒙县台大人见问,也不必隐晦,俺乃是濮州英雄,鄄城好汉,姓王名仙芝的便是!

王从点头叹道:怪不得,果然是个英雄。阁下今既仗义杀官,便是造反,须小心朝廷派兵来剿,休要祸及百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便就此别过罢。

说罢入内捡束行囊,带个小厮,骑了一头瘦驴,施施然出了北门,扬长而去。

王仙芝也不在意,即率三五十个闲汉复至门首,对围观百姓说道:如今关东大旱,家家无食。朝廷无道,又派钦差前来逼勒租税,某故仗义出手,救了县令。但既杀朝廷钦差,州府必遣兵来杀良冒功。若使你等遭受池鱼之累,我心实在不忍,你等趁着官兵未至,这便回家领了老小,到别处自寻生路罢。

百姓听了,一齐叫道:天下各州各县,不比我家县令慈悲心怀,更加如狼似虎,何有净土?英雄既是王仙芝,我等皆闻大名,便带领我一县之民,反了他娘罢!

群情激奋,皆同一心。王仙芝见状大喜,即命占了县衙,又于衙中找出一个主薄师爷,令其捉刀代笔,撰写造反文告。

那师爷文笔甚是了得,当下文不加点,顷刻便写成一道檄文,以王仙芝口气斥责唐朝吏贪赋重,赏罚不平,自称均平天补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等语。

王仙芝令那师爷念了一遍,大喜赞道:均平天补大将军,绝好称谓,先生真乃大才!

遂请复抄十数份,令人至濮州下属各县皆发,宣布起义反唐。

不到旬日之间,县内及州中饥民大集,便聚起三五千兵众,皆乃亡命之徒。

王仙芝既称均平天补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便率领义军出离长垣县城,数日内接连攻克曹、濮二州,威震山东。

便在此时,檄文传至曹州冤句县城,复惊动另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也是盐商出身,姓黄名巢,亦扯旗造反,前来与王仙芝合兵。

镜头闪回,叙述黄巢来历。

字幕:黄巢,曹州冤句人,世代以贩卖私盐为业。

黄巢不同王仙芝,世代皆为江北盐帮把头,家境十分富足,可比县侯郡守。因此自幼便与盐帮兄弟一处厮混,学得一身绝高剑术,马术与箭法俱佳。

与盐帮中那些粗鲁汉子大异其趣者,黄巢却又拜过宿儒为师,粗通笔墨,三五岁时便能作诗,颇有诗才。

黄巢五岁时,曾跟随父亲侍奉祖父,祖孙三代一起欢度重阳佳节。父亲酒兴颇豪,便以菊花为题,与祖父连句。

见祖父左思右想不得,小儿黄巢却随口答说:堪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赭黄衣。

因为赭黄衣乃为皇帝专门御用之物,父亲闻其语句虽佳,亦忍不住便加喝斥,责其孟浪,并且举手欲打。

祖父老翁偏爱其孙,便打个圆场说道:闻说我孙能诗,今联句不知轻重,可令他再写一篇全诗罢了。作得不好时,一并责罚。

黄巢思想了片刻,也不用纸笔,便开口吟出一首诗道: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其父又怒,责其口气太大,不当人子。

祖父叹道:此儿终非为人下者,若非大兴门户,则必亡我九族。

其父听了,只是摇头。黄巢却只是嘻笑,浑不在意。

黄巢成年之后,不屑贩卖私盐之业,欲凭借胸中才学参加科举,以进士进第光耀门楣,乃至出将入相,以官至节度使为平生志向。

亦曾几次入京,应试进士科考,但皆名落孙山。待到第五次落榜之后,黄巢胸中不平,以为考官与权贵子弟通同作弊,故意不录寒门之士。

于是满怀愤恨,回到馆驿饮得大醉,就囊中取出笔墨,就粉白墙上写下一首七律诗,题作《不第后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写罢复又大笑,颓然睡倒。随后便离开长安回乡,继承祖业成为盐帮首领。

此后再也不提科考之事,专门与官府作对,杀捕拒役,无所不为。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

黄巢在曹州本县乡中,闻说长垣盐贩杀官造反,复又收到王仙芝檄文,不由霍然而起,对众位兄弟说道:想俺满腹经纶才学,却连个举人进士亦不能讨得。王仙芝只便是个小小盐贩,亦能称王称霸,叫作甚么均平天补大将军!我等兄弟既全身武艺,也反了他娘罢。好便好,也混一个衣锦腰紫,不好时,不过脑袋上添一个碗大疤瘌!

一众兄弟听了,齐声道好。

黄巢遂在冤句与子侄黄揆、黄恩邺等八人起兵,响应王仙芝。

当时只因县中官吏强迫缴租服役,百姓走投无路,本就聚集在黄巢周围,托其庇护,已与官吏衙役进行过多次冲突。此时闻听起兵,无不踊跃相随。

于是当即扯起反旗,便得帮众数千,赶往曹州与王仙芝会师,声势浩大。

王仙芝闻说是黄巢来投,大家都是濮州盐贩出身,岂有不知之理?于是惊喜若狂,即封黄巢为天补将军,以兄弟相称。

王、黄合兵,声势大壮,四方苦于苛征暴敛百姓纷纷来归,散居民间之庞勋旧部亦争先投奔,不数月间,便发展到数万人众。

王仙芝得到黄巢之助,又有票帅尚君长、柴存、毕师铎、曹师雄、柳彦璋、刘汉宏、李重霸、蔡温球、楚彦威、王重隐等十余人为将,遂依曹州为本,四出大肆劫掠。

在此之前,京师长安便有童谣传唱:“金色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此时待到王仙芝造反,世人谓此童谣已应,于是天下皆惧。(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