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你是说有一群邪教徒盯上了我们这里的鸭嘴兽,想要让它成为召唤某个邪神的祭品?”
钟表指针靠近17:00时,朗塞斯顿鸭嘴兽中心的管理员办公室内,莱安娜刚刚送走了最后一批游客,但她却没想到会有人因为游览以外的其他原因来到这里。
“准确来说,他们的目标是那只最聪明的小家伙,”布伦希德努力露出友善的笑容:“我从你们的官方网站上看过有关它的介绍,你们还正在进行征名活动。”
“很遗憾,征名活动已经结束了,”莱安娜同样报以微笑,这位女青年染上薰衣草紫色的发梢令人眼前一亮:“明天我就会代表这家动物园从所有名字中挑选出最合适的那个,为鸭嘴兽命名。”
“那真是可惜。”
布伦希德本来还想凭借此话题拉进双方距离,哨崖对他们一行人的态度已经明确,失去澳大利亚本土力量的支持后,调查“待唤醒之黑暗”一事自然变得难上加难,考虑到上述因素,守卫那些小生命的收益远大于主动出击。
此时摆在三人眼前的主要难题,便是如何以微妙身份同莱安娜和谐相处,原本这是该由哨崖和帕卡纳等人做的事情,但根据星野苍介此前的推演分析,保护鸭嘴兽一事最好完全别信任澳大利亚国防军魔法对策部队(ADF—MOC)的成员。
“他们分身乏术,我们需要寻找更加可靠的盟友。”
打发克洛伊.米勒去享用午餐后,当时的星野苍介似乎未经思考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望月彻负责向众人做出具体说明:“星野告诉过我,原因至少有三,第一,澳大利亚国防军魔法对策部队本身就是一个历史极短的组织,直至今日总体实力依旧相对有限,三年前凯文.班克斯领导的武装政变中,与英国清教以及骑士团势力交锋的主力除了本土魔法师,还有混入图瓦卢迁移人群的雇佣兵。”
说来有趣,澳大利亚的历史教材没有详细记载此事,那些雇佣兵的来历更是不清不楚,星野苍介等人基本可以猜到,这支力量的出现,是澳大利亚工党与一个甚至多个国家达成秘密协定的一环。
“图瓦卢大迁移,我记得那是在2030年开始的事件,”玛那.瓦雷雷回忆起自己的童年:
由于海平面上升以及自然灾害频发等原因,图瓦卢政府决定举国迁移至英国掌控下的澳大利亚,但即使同属英联邦国家,澳大利亚还是拒绝令一万余名图瓦卢人入境定居,于是绝大部分图瓦卢人迁移至新西兰,少部分人选择偷渡到澳大利亚,并与驻守英军发生冲突。
“我们暂且不去追究那些雇佣兵的来头,”望月彻很清楚重点当归于何处,他尽量使用简练语句勾勒目前为止的真相:
“第二,哨崖与帕卡纳对于追查邪教徒的态度并不积极,他们之所以出现在我们面前,大概率还是因为布伦希德的以太场强度较高,实际上他们极可能存在更紧迫的事情要处理。”
“如此一来也可以推导出第三条,我们有理由相信发生在蓝箭咖啡馆的异常现象与那件事相关,否则恐怕不至于令哨崖与帕卡纳两人摆出如临大敌的姿态。”
女武神的视线迅速锁定至莱安娜身后墙壁上的照片,照片中的颁奖台上,两名黑人运动员各自举起一只手臂,向观众展示一左一右的黑色手套,获得银牌的白人运动员则没有做出相似动作,而是仅仅平视前方。
“似曾相识的画面…”布伦希德记不清自己何时见过相似的场景,好在莱安娜做出了解释。
“看,这张照片拍摄于1968年的墨西哥奥运会,这位白人运动员名叫彼得.诺曼,他夺得了男子200米短跑的第二名,并将自己的黑色手套提供给第一名的汤米.史密斯与第三名的约翰.卡诺斯,以此共同支持黑人平权运动,只可惜赛后这位英雄因此事被迫退出了田径运动,为了纪念彼得.诺曼的奉献,美国田径联合会将他的葬礼日设立为节日,时间是10月9号。”
对方娓娓道来,并示意布伦希德随她参观鸭嘴兽中心办公楼的走廊,女武神的视线正要扫过另外那些宣传原住民节日的海报,莱安娜的声音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土地权利法》周年纪念日,这是一年中最后一个需要我为观众们介绍的节日,时间是12月…”
空旷走廊内,靠外侧的巨大落地窗正被血红暮色浸染,一缕灰从容不迫地自走廊尽头平铺过来,标志着清冷月光即将接管这片领土。
布伦希德低头看向手机,显示的时间是18:06。
“时间是12月…”莱安娜没来由地重复了一遍尚未说完的话,表情略显迟疑。
布伦希德后退几步,右手将随身携带的大剑牢牢握住,左手按下对讲机按钮,但守在鸭嘴兽中心外的康德与瓦雷雷已经抢先一步切换到了通信频道。
“恐怕整座城市都在出现异常,正常情况下,十月十七日的朗塞斯顿日落时间为18:36,这一次提前了足足半小时。”
“街道上的其他人,都消失了。”
康德言简意赅地做出补充,数米外,一个头戴耳机的小伙子曾跨过他身旁的井盖,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身体轮廓逐渐变模糊,像是裹上一层绵密的雾气。
剑士与萨满背靠背警戒四周,直到树杈之间坠落的血色光带被银灰色吞下,大群白色黄冠鹦鹉发出类似生锈门铰链晃动时的叫声,它们从两人头顶低空扑腾着飞过,待到这些喧闹的归巢者远去,世界仿佛只剩下心脏与血流的协奏曲。
但“不和谐音”终究在布伦希德耳边响起,那是莱安娜的抽泣声。
“Tina, aua ne'i tu'ua a'u!”
莱安娜毫无征兆地趴倒在地上,双瞳映出面前来客沉思的模样,她竭尽全力伸出双手,但双腿仿佛受到某种禁锢,那咫尺之遥便成了天堑。
她自顾自地向着布伦希德大声重复着那句话,哪怕嗓音迅速沙哑。
“你们谁能听懂这句话?”布伦希德总担心莱安娜下一秒会晕厥过去。
“妈妈,请不要丢下我。”
思索片刻后,玛那.瓦雷雷给出翻译:“她说的是图瓦卢语。”
“不用担心,妈妈我一直都在啊。”
立即用言语安抚对方的同时,布伦希德向眼前的无助者露出慈爱的笑容,她蹲下身子,同样伸出双手与莱安娜的手掌相碰,这一动作颇有成效,至少莱安娜止住了哭泣与呼救。
“等醒来再哭泣吧,莱安娜,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布伦希德轻轻抚过莱安娜的双臂,然后将她搂入怀中,在对方的额头落下一吻。
“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莱安娜顺利进入沉睡,布伦希德听见身后瓦雷雷与康德如释重负的叹息。
“这是催眠吗?”
康德走近几步观察女青年恬静的睡颜,他宁愿自己在极地单挑威胁全世界的魔兽,也不想在如此环境下无能为力地听取一个人绝望的哭喊。
“属于塞泽尔实践的术式,利用身体接触与精神力令对方陷入迷狂状态,不过眼下并非详细解释的时候。”
布伦希德坐在地上,怀抱年龄比她还大的女性,刚刚的术式她用起来并不算熟练,但效果倒是出奇意料的好。
瓦雷雷咽了咽口水,刚刚他离得比较近,受到术式影响差点也想喊一声“妈妈”,瓦雷雷甚至有些嫉妒躺在那的莱安娜,恨不得以身代之。
……
布伦希德将沉睡的莱安娜平放在管理员办公室的长椅上,康德则在窗边拔出迅捷剑,借助剑刃反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户外银灰色的死寂世界。
以往的澳大利亚总会给人带来“生机勃勃”的印象,对于当地人而言,提防马路上袋鼠的优先级基本等同于起床后驱赶鞋子里的蜘蛛,马桶和洗脸池也会不定期刷新青蛙这样的两栖物种。
此刻,康德相信大家都巴不得见到更多本该令人深恶痛绝的野生动物。
玛那.瓦雷雷用小刀切下自己的衣角,在房间四周撒下马努卡树纤维材质的碎片。
“嗯,我在设置禁制(tapu),如果有闯入者的话,该让他们吃点苦头。”萨满同样用简练的话语让两人对自己所做的事有所了解。
夜晚或许很危险,故而大家心照不宣地等待黎明—如果白昼能够到来的话。
“还是联系不上星野他们吗?”摆弄了几次武器后,康德终于决定直接用双眼观察窗外。
布伦希德倚靠在门边,向两人做出噤声的手势。
片刻后,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刮擦声从门外走廊尽头传来。声音很有节奏,像是某种带蹼的脚掌拍打着光滑的地面,由远及近,最终,声源在门前停下脚步。
“终于想到了,不愧是我!”
莱安娜突然在长椅上醒来,活力满满地向三人分享她的喜悦,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康德与瓦雷雷直打哆嗦,布伦希德退到墙角位置,目光在莱安娜与办公室门之间来回转移。
几乎是无视三人的存在,莱安娜自顾自地将门打开,一把抱起那只最聪明的鸭嘴兽,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道:
“我决定了,她就叫伊博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