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快来看啊,这里的花儿真漂亮”。他采了一把雏菊从山坡上跑来。米黄色的衬衫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闪着翼翼的光彩。
“看,这里的空气多么新鲜,你早该听我的话,来享受这温暖的春天”他将花放在我的怀里,用眼神示意我感受这美好的时光。
我低头嗅了一下花的清香,闭上眼。微风轻轻地拂来,一刹那间,无边的幸福充盈在心头。但就像这风一样,刹那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刹那间思绪仿佛又掉入了无边的黑暗。舒展的眉头又不觉蹙了起来。
“秦先生,我想回去了”
“怎么又叫秦先生呢,不是给你说了吗,叫我的名字就好”他蹲下来,将我的腿从轮椅上放下来。“要不要尝试着站一下,坐太久了会发麻的”他伸出双手做出要搀扶的姿势。
“不用了,我这样可以的”
“再待一下好吗?你需要好好的晒晒太阳,感受一下花海的浩瀚,今天什么也不要想了”。他俯身轻拍着她的肩膀。
他采了很多的花,五颜六色的,填满了我旁边的篮子,一阵阵的花香飘来,远处的蝴蝶在空中自由的飞舞。
“鸿宇快来!鸿宇快来!”我仿佛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山坡下向我挥舞着手臂。头一阵的炸裂开来。
“啊!”我忍不住用手夹住了额头。一个女人的红色嘴唇在快速的张合着,鲜血从她的鼻孔里流出来。一个狰狞的男人举着棍子从远方跑来,朝着我的头重重的打了下去,顿时无边的恐惧让我的心颤抖不已,腿不自觉的从轮椅上站起来,无边的黑暗压过来,整个身体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秦先生,您去休息吧,您都守了一夜了,刚才店里来电话说有事,让您过去一趟”。方兰端着早点轻放在桌上。
“好吧,我先过去一趟,她醒过来后马上打电话给我”
“好的,您放心吧,这里有我呢,曹医生说一会儿过来帮苏曼检查一下,您就放心的去吧”。
“行,方兰,你好好照顾她”
秦思梁从巷子里出来,心情异常的沉重,他不知道苏曼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起来。曹医生已经检查了很多次都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各大医院的专家也看了很多,结果都是“一切正常”。难道真的像曹医生说的是心结吗?她会有什么样的心事呢?她经历了什么?她从哪里来?她是谁?-----无数的疑问充斥着他的大脑,连同这一夜的劳累,在此刻都爬将上来,浑身的酸疼和无力让这巷子变得如此漫长。
“老板,我在这里”小刘站在巷子口微笑着,挥舞着手臂大喊。
“我们去吃早点,然后去店里”思梁坐进车里将头靠在后面。
“老板,你和苏小姐什么时候结婚啊,你这样每天这样跑也不是事儿啊”,小刘微笑着调侃道。
“就你小子话多,谁告诉你我要和苏小姐结婚啦?”
“哎呀哥,我们大家都看的真真的,你呀是迷上苏小姐啦,你想啊,这苏小姐碰上你的车也是两年前的事了吧,钱你也花了一大把,还给她租房子,还给她找佣人,还---”。
“好啦,不要说这些啦,店里还有事,我们加快点速度吧”。思梁没有让小刘再说下去。这样的话,他听的太多了,父母、朋友还有姐姐,他们都说了无数次了。但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有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就像一团乱麻,越缠越乱,总也理不清头绪了。
吃过早点后,浑身轻快了很多,一路上车子开的很快,小刘也没敢再说什么,他知道老板的心事太沉重了。
车子在一个不太宽阔的街道停了下来,这里的街大多都曲曲弯弯的,门店都琳琅满目,这是一个古老的街道,保留着许多晚清时期的古老建筑,这里的店面风格千奇百怪,但却文化底蕴深厚,什么“回眸阑珊雨”“望眼欲穿”、“风吹万般柔”等等。只看名字是怎么也不知道“望眼欲穿”卖的是眼镜之都,“回眸阑珊雨”是玉饰品,而“风吹万般柔”则是上等的丝绸制品。
思梁在一个“幔卷玉苏醉窗棂”的店面门口停下。这是一个两层的店面,深灰色的大理石门牌上几个雕刻圆润的玉石字,每个字都用白色的底面,上染渐变的淡紫、鹅黄、胭粉色,各字风格独一却又整体协调一致,与“幔卷玉苏醉窗棂”几个字相映成趣。是这个街道又一独特而又亮丽的风景。无数的游人在这里留影。而这个店的故事似乎又很少有人知道。
思梁整理了一下衬衣,拂了一下额头的刘海。门童将门轻轻打开,轻柔的乐曲如丝缕般飘过来,大提琴的优雅和古筝的宁静混合在一起,让整个房间变得温柔又温暖。这是苏曼最爱听的曲子,店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以往的这个时候,思梁会把她带过来,坐在西边靠墙的位置,这个位置很高,地面垒砌出一个高大的平台,平台上放置着各色的乐器,一方褐色的茶桌摆放在中央,靠近窗户的地方是一个长形的木椅,木椅南边是一个做工考究的,刻着镂空花纹的方桌,桌上放着三个鎏金的白色茶杯和一个耦褐的高脚咖啡杯。窗户上白色的纱幔随风轻轻拂过桌面。
“老板,最近雪呢尔和纱罗价格涨的很快,我们的存货也不多了,要不要囤积一些?,另外亚麻西洋纱很受顾客的青睐,是不是也要多购置些,给我们的样式做新的换代。”思梁一进来,张经理就急着汇报店里的情况。
张经理三十多岁,个头不高,性情温和,为人诚恳,也是思梁多年的朋友,早年留学海外,金融专业硕士,一直跟随思梁经营海外贸易。五年前被调回国内开拓新的市场。两年前思梁执意要经营窗帘生意,思梁父亲起初不同意,一是家族企业已经顺风顺水,不希望儿子再开拓新的行业,二是思梁毕业时间不久,经验不足,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他知道,儿子这样做的原因,他们家一向开明,不希望在儿子的婚姻道路上给他造成阴影,所以,就暂且让他放手一博。
“张经理,就按你说的办吧,但雪呢尔的存货不要太多,亚麻西洋纱倒是可以多进一些,让设计部就亚麻西洋纱的面料特点,多出一些款式,我准备在本月末开一次部门会议,你着手安排和准备一下吧。这几天我可能会比较忙,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你看着处理就行”。
思梁似乎没有去办公室坐一下,他在大厅里和张经理把最近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就匆匆坐上车离开了,因为在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刚坐上车,电话铃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便马上接通了。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他妈妈急切的声音“梁儿,你最近怎么样?工作的事慢慢来,一定要注意休息啊!对了,苏小姐现在怎么样?儿啊,你可要想仔细啦”。
“妈,妈,我很好,抽时间回去看您”。没等妈妈把话说完,思梁就截了回去,他知道妈妈想对他说什么,只是现在是他心里很乱。“妈,我还有事,先挂了啊,这个周末回家看您”。
“好吧,那你忙”,妈妈的声音有些失落。细想来,自己也有十多天没有回家了,一阵的愧疚从心头涌过,然而只是一刹那,小曼的脸庞就在脑海里爬将上来,如涨潮的海水顷刻间将他的思绪掩埋,一切似乎陷入了黑暗的漩涡,他努力的在挣扎着爬行,试图抓住远方那一丝模糊的光芒。
车子在宽阔的道路上行驶,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门店,展示着城市的热闹和繁华。只是现在的他只想静静地闭上眼,浑身的疲乏吞噬着他每一个细胞,他将头斜靠在座椅上,世界顷刻朦胧起来。
一阵敲打车窗的声音将他惊醒,方兰正焦急的站在窗外,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的心快速的跳动起来。
他快速地跑下车“怎么了小兰”他边向巷子里跑边急切的问。
“苏小姐又晕过去了”小兰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怎么这么害怕,她不是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吗?曹医生呢?”
“曹医生一直在那里守着呢,只是这次,这次”小兰一时语无伦次了。
小刘跑在最前面,等思梁走到大门口时,曹医生已经匆忙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在大门口等待了。
“情况怎么样?”思梁着急的问。
“秦总,您别着急,我看情况并没有我们想的糟糕,刚才迪尔医生也来过了,这几天频繁的晕厥可能与苏小姐的情绪有关,如果我们分析没错的话,她应该有一部分记忆已经恢复了”。
“是真的吗?”
曹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刚才小兰已经让苏小姐服了药,她应该不会太久就会醒过来,只是最近不能让她的情绪太激动,有什么情况再随时联系我”。
“好的,我清楚了,让小刘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秦总,我还要去看个病人,下午如果没什么事,我会再过来帮苏小姐针灸一下”。说完曹医生便匆匆的离去了。
思梁坐在椅子上,看着熟睡中的小曼,长长的睫毛轻弯在眼帘上方,一缕发丝从她光滑的眉头上斜斜地垂下来,淡淡的眉毛像初春的嫩柳芽,无意中被微风吹起,又无意中散落在她洁白娇嫩的肌肤上。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裙,领口处淡蓝色的领结如同绽放的花蕊,将她洁白的脖颈围绕。微蹙的眉头将一缕忧伤紧锁。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为什么总有一种悲凉在她身边围绕,这种悲凉似乎有一种强大的魔力,在一点点的将他包围,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她。思梁静静地注视着她。将她留在身边,夜以继日的照顾她,真的只是因为车祸的缘故吗?他的心很乱,也很痛,这种疼痛的折磨像无数的蚕蛹一样在日夜啃食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从中午到黄昏的时光是漫长的。初春的傍晚,凉风习习,窗外的玉兰花正静静吐露着芬芳,一缕淡淡的幽香在窗棂下环绕,花坛下的荷塘里鱼儿在慢慢的戏游。思梁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夹在手里。有多久没有抽过了,此时却突然想狠狠的抽一根,让那烟丝麻醉一下忧伤的情绪。
他轻轻的关上门,来到另一个房间。这是一间超大的书房,房子的北墙放着三组高大的书柜,书柜里摆满了书籍,所有的书籍都是精装本,一本本,一帧帧摆放着,整齐划一的像一队队士兵。书桌上放着一个米黄色的台灯,台灯旁边是一个棕色木雕像,雕像上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弯曲着身体用一只手环抱着一个枯树,女子低垂着眼帘,像在思索着,为这个偌大的空间平添了一份宁静。靠近西窗摆放着一个小酒柜,这个酒柜不大,已经被酒和酒杯占满。
他站在酒柜旁,拿出一瓶稀雅丝,轻轻地倒入高瘦的波尔多酒杯里,将手中的香烟点燃。窗外朦胧的暮色正在一点点的压下来,用力吸了一口,顷刻间烟雾将他环绕,用手将酒杯轻轻地晃动了几下,猛然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身体应接不暇,一阵的咳嗽袭来。香烟和酒精使情绪慢慢舒缓下来,一种隐隐的愉悦正在心里慢慢升腾。整个房间被香烟和酒的香气填满,身体感觉异常疲惫,已经无力再站在窗前,腿变得酸软起来,他在书桌前坐下来,将头附在桌面。
夜渐渐暗下来,微凉的风透过窗棂,吹拂白色的纱帘,苏曼躺在床上,怔怔地盯着天花板。两年来,似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那在梦里一直奔跑找寻的自己,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而这一切带给她的不是欣喜,当初那迫切想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发生了什么的渴望,此时却只剩下难以言说的苦痛,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情愿自己永远不要清醒过来。
两年来,感受着思梁的爱,这爱紧紧的包裹着她,在很多的刹那,都迷失在里面。只是,人为什么要去找寻呢?似乎也说不清。黑夜慢慢来临,这临冬的阴暗天气,深灰色的天幕垂坠下来,笼罩着整个院落,她想尽力驱赶那过往的记忆,但它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顷刻间,与黑夜融为一片,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