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卡捷琳娜堡,硝烟蔽日。
在李浩的指挥下,北线夏军出动了远东战场所有能够集结的军事力量,除了中山军的北方面军负责驻守后方,镇压远东游击队。
其余夏军部队都投入到了这个巨大的包围圈当中,叶卡捷琳娜堡城外的数千门重炮在持续不断的轰鸣着,每一发炮弹打入城市,都代表着一栋楼房的倾倒和生命的死亡。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战机在和叶尼塞空军最后的力量进行殊死搏杀,在空中盘旋,打出长长的一道道弹幕,飞机被击中如落叶般旋转着坠落,燃烧的黑烟化作尾迹。
得知叶军主力即将被全歼的消息,伊凡四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发狂的杀了身边的侍从。
并喝令空军司令让这个国家最后的一点空中力量起飞,去叶卡捷琳娜堡,不然就全体自杀谢罪,空军官兵全家流放到极北冰川去。
明知必死无疑,叶尼塞的飞行员们也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启动了飞机引擎,踏上了不归路。
叶尼塞空军司令也在向家人道别后,亲自驾驶一架飞机升空。
作为军事统领,他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飞行员们去送死,唯独留下自己。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但他没有与沙皇解释什么,伊凡四世也听不进去建议了。
就这样,叶尼塞空军除了地勤,连同教官们全部出动。
联盟的军事观察团在机场目睹了这一幕,这些人驾驶着这个世界上最落后的一批飞机,以自身飞行时间不足夏军飞行员零头的实力,去面对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空军力量。
夏国人,自飞机投入到战争以来,就以绝对的姿态统治着人类的天空,面对这样的敌人,叶尼塞空军的升空,代表着不会返航的死志,也是他们最好的结局,这是弱者的最后拼死一搏,也是最完美的落幕。
他们没有可能回来了。
这些人也不会选择回来,战死在叶卡捷琳娜堡的天空,是他们自己的抉择,因为这样,他们就不会亲眼看到,叶尼塞人亡国的那一天。
叶尼塞空军司令在天空中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再也没有任何烦恼了,他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战斗机飞行员,和其他所有人一样。
看到侍从因为通报了一个消息就被刺死后,他就知道,就算没有夏国人摧枯拉朽的攻城略地。
他们叶尼塞人也无法在联盟内部的霸权争斗中胜出,最后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输掉战争。
既然如此,与其死在异国的天空,不如和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帝国一战,然后死在自己的国家。
最后,在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的注视下,叶尼塞空军司令驾驶的叶尼塞帝国空军最后一架飞机,被北线夏国空军的一架DYM-88“地狱猫”战斗机击落,直直的坠毁在远东冻土上,直到飞机在地面爆炸,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和击落他的夏国飞行员也没有看到里面的人跳伞逃生。
最终,叶尼塞空军的落幕也不过是为叶军主力的毁灭增添了一丝悲惨的哀伤而已,地面上,夏军的大炮并没有停止轰鸣,叶军士兵的溃败依旧无法遏制,伤亡直线上升。
在城市里,枪声、爆炸声、呐喊声、惨叫声,如同沸腾的油锅,从叶军司令部大楼所在的城市核心区蔓延至下城区、郊区、乃至整座城市,数百万人争相奔逃、痛哭流涕。
夏军的铁靴踏碎了远东最后一块冻土,插上了大夏的赤旗。
可就在叶卡捷琳娜堡前线的叶军主力被团团围住,发生大溃败之时,远在乌拉尔山另一边的圣彼得堡,冬宫之中,叶尼塞,这个国家的统治阶级,正在开办着一场宴会。
这是专属贵族们的奢华宴会,规模足以令人咋舌。
连受邀的联盟军事观察团的军官们都不由得发出感叹:叶尼塞男人是天生的战士,叶尼塞女人则是天生的舞蹈家。他们这个民族有着天生的坚韧品质,叶尼塞人的谚语是忍耐与努力是克服一切困难的关键,这也是他们这个民族具有艰苦环境下极强的抗压能力的精神来源所在。就是这种精神和品质,让他们在几百年来,数次战争中,硬生生把强大的敌人给活活拖死,挺了过来赢下胜利。可这样的民族,却拥有这样的统治者,骄奢、淫逸、腐败,甚至可以说无脑,上层如此,焉能不败,亡国呢?
联盟军官们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喝着酒。
就目前情况来看,似乎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回国了。
“祖巴托夫将军。”
教皇国的一名军官找到了在角落里喝酒的叶军总参谋长。
这位叶军当中为数不多拥有能力和手段的叶军高级将领,此刻正躲在人群的边际,慢慢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罕见的流露出寂寥的悲伤,那是种无可言喻的忧伤。
教皇国军官对此深有感受。
叶卡捷琳娜堡前线,几百万的叶军正在被夏国人一口一口的吃掉,可这场本为“商议军事”却成为了贵族之间的交际圈,各个家族的大家长们带着家族的后辈流连于宴会的各种圈子中,富家公子小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谈论着奇闻怪事笑话。
连沙皇也不停的喝着酒,挥手将手下忧心忡忡的军官们打发走,似乎这样听不到前线的消息就不会失败,那页报告空军司令及空军部队全体战死在前线的报告被踩在脚下,毫不在意,好似这只是一张废纸。
可在冬宫的外面,在这场豪华宴会之外,是圣彼得堡面包店里排起长队,只为买一块黑面包的妇人。
还有那些裹着旧冬装却连一口热汤都很难喝上的普通士兵。
工厂里的工人没日没夜的工作着,只为一餐温饱,可工厂已经三个月没有发足应有的工钱了。
“上校先生。”祖巴托夫将军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了。”话罢,他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正沉浸在纸醉金迷中的叶尼塞贵族高官们。
“我们之间的话题只能是军事,军事之所在则是军队,现在,我们引以为傲的军队正在被夏国人消灭,没有了军队,任何军事都是空谈。”祖巴托夫又喝了口酒,淡淡道:“明天我就安排飞机送你们回国。”
军官闭上了嘴,两人对视了一眼,最后共同举杯。
“祝好运。”
军官转身就走了,他明白这是直接的拒绝,也知道了祖巴托夫将军是一位纯粹的军人。
他不谈政治。
所以他要说的一切就没了意义。
祖巴托夫将军继续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浑身酒气。
然后他偷偷跑到了大厅外面的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这空气很冷,也让他清醒了些。
“将军,救救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吧!救救叶卡捷琳娜堡!”
“祖巴托夫,我的三个儿子都在叶卡捷琳娜堡。”
“谁来拯救我们的军队?”
突然,脑海中浮现出白天的无数道身影,那些人声泪俱下,可他没有任何办法,没人比他更想救出叶卡捷琳娜堡的叶军主力。
可毫无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夏军开始包围叶卡捷琳娜堡,几个月的时间,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在夏军绝对的实力面前。
任何努力都是白费的。
为此,几天前,小半个乌拉尔军团都搭进去了。
想到此处,祖巴托夫回首望去,冬宫的大厅灯火辉煌。
不知为何,面对这群穿着奢华晚礼服、军装、拖地长裙,佩戴着各式各样勋章、奖章、名贵首饰,说话彬彬有礼的男女们,祖巴托夫感觉很不自在,正如那名教皇国军官所说,他是一名纯粹的职业军人。
和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在一起,他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远东那些忍饥挨饿的士兵和难民。
今天的这场宴会,足够一个师团的士兵吃上几顿好的了。
祖巴托夫看着他们优雅地挑起了昂贵的高脚酒杯,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杯,想起了叶卡捷琳娜堡的叶军官兵,他们此刻连硬的只能用斧头劈开的黑面包都没有,有的,只是夏军那铺天盖地的炮火。
这对他们很不公平啊。
望着夜空中的星辰,祖巴托夫最后喝完了杯中的酒。
他担任叶军总参谋长以来,一直贯彻着一个思想:军人的职责所在是服从命令和打仗,军队不该拥有思想,军人不应该干预政治,军队一旦有了思想,就是会亡国。
但是现在,他的信念崩塌了。
……
宴会进行到一半,祖巴托夫将军离开了冬宫,他再一次走在冬宫外的广场上,只不过这次没有了人们欢愉的问候,甚至是没有人。
街上空荡荡的。
男人充军去了叶卡捷琳娜堡前线,女人也为了家庭温饱而不得不在工厂加班至深夜,老人忍受不了寒冷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孩子在学校里接受临时的战场军事知识。
第二天,叶卡捷琳娜堡沦陷的消息传回圣彼得堡,叶军死伤惨重,伤亡三十万人,超过一百一十万人被俘,只有五十万人分散突围,逃出城市,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下落不明,但夏军有六十万人正在追击逃跑的叶军士兵,至此,远东全境的每一寸土地,不再有任何忍冬旗。
伊凡四世大惊失色,急忙召见叶军仅存的大将,总参谋长祖巴托夫,却迟迟不见其人。
叶军参谋本部告知,今天祖巴托夫将军并没有来上班。
最后,还是沙皇的亲卫在祖巴托夫的家中找到了他。
只见祖巴托夫将军瘫坐椅子上,面前放着一面叶尼塞忍冬旗帜。
地上是一把粘血的手枪。
一枚九毫米手枪弹击穿了他的头颅,子弹镶嵌在洁白的墙壁上。
叶军总参谋长,祖巴托夫·科维奇斯基,死于昨夜,死因:自杀。
沙皇亲卫在祖巴托夫的书桌上找到疑似其最后遗言的一张纸。
上面写着。
“Всёкончено。”
……
血色远东。
“突突突——”
“轰!”
对面的夏国摩托化步兵越来越近,还有骑着夔龙马端着轻型机关枪的夏国侦察骑兵,这些骑兵在白雪皑皑的寒冷冻土上如履平地,连马力强劲的密涅瓦机关生产的斯泰因军用重机也赶不上夔龙马的狂奔。
此刻,叶军逃命用的斯泰因陷在雪地里,骑着夔龙马的夏国骑兵已然迂回至叶军的两翼。
周围密集的枪声还有叶军士兵的叫喊已经证明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事实上,从突围出城到现在,长时间的奔逃耗光了他们力气。
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拼死突出重围之后,残存的叶军士兵就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了。
“元帅!您是皇国的元帅,作为陆军总司令,您绝对不能落入夏国人的手上!我带人阻击!离开这里吧!去圣彼得堡!回首都去!”
沙皇近卫军的少将副官握着自己的手枪,焦急的看着自己的上司,叶尼塞帝国陆军总司令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
“誓死保卫总司令!”
年轻的叶尼塞近卫军们眼神坚定,他们是极北最强大的近卫军,沙皇的御用亲卫,此刻,他们损失惨重,只有少数人还活着。
而这个时候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靠在自己的掩体上,对着自己的副官那张焦急的脸庞笑了笑:“不用了,这里就是我最后的归宿了。叶卡捷琳娜堡沦陷,叶军主力全军覆没,我就更不可能离开了。毕竟,现在的圣彼得堡有我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和没有我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何必再回去呢?”
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在叶卡捷琳娜堡被合围之前,他还可以用自己的指挥才能,叶军尚存的主力,尽可能的帮叶尼塞挽回败局。
在叶卡捷琳娜堡被合围之后,他也能够用自己的布置强化城市的防御系统,固守待援。即便是叶卡捷琳娜堡彻底陷入了绝望,他依旧可以镇定非凡,利用自己的沉着和军队的存在来鼓舞国民抵抗的士气……
可是现在……叶尼塞人最后的军队主力被围歼在远东的冻土上,叶卡捷琳娜堡的城下是无数残骸与叶尼塞人的白骨,远东虽大,却再也没有叶尼塞忍冬旗的容身之所。
叶军完了,海军、空军、陆军……一个接着一个,全都完蛋了,皇国没了军队,亡国只在朝夕之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突进!”
夏国军人的声音逐渐逼近,沙皇近卫军的抵抗正在被瓦解。
“总司令!您已经尽到了您的职责!现在您必须离开!”副官抓着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的胳膊。
“不,结束了。”
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摇了摇头,甩开了副官的手。
“让我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吧。”
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从腰间拔出了那把精致的银质手枪。
“不可以!总司令!”
副官大吼着想要阻止。
突然间,一名夏国士兵翻滚着跳进了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所在的战壕,他开枪将副官和沙皇近卫军士兵打倒在地上,然后又抬起了自己的枪口对准了拎着手枪的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看清面前这个老头的军衔之后,瞬间惊喜的咧开了嘴。
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一名凶悍的夏国军人。
强大,勇猛,凶狠。
全副武装并且训练有素。
面对这样的军人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心悸的紧张感。
说不出的紧张甚至于让他忘了自己手里还拎着一支手枪。
“没死透?”
夏国士兵瞧见刚刚被打中的副官居然没死,此刻正颤颤巍巍的举着手枪想要对自己开枪。
没有丝毫的犹豫,夏国士兵直接对着副官扣响了扳机。
“突突!突突突!”
为了保险起见,夏国士兵并没有只打一枪,他连续扣动了两下扳机,两次短点射一前一后打中了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的副官。
子弹穿透了副官的胸膛,留下了数个流着鲜血的弹孔。
这名夏国士兵显然对自己的补枪非常满意,直接又将自己的枪口转向了站在那里的人形勋章。
“真是条大……靠!”
此时的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在对方开枪直接击毙了自己副官的一瞬间,终于意识到了危险。
他趁着对方开火射击的间隙,已经举起了自己手里的手枪。
“砰!”
“突突突——”
双方一前一后开枪,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的手枪击中了夏国士兵的胸口,后坐力让士兵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则是被突击步枪的连射命中。
出于下意识的反应,或者说是一种求生的本能,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夏国士兵没有再试图俘虏这个位高权重的叶军高级将领。
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狠狠敲打了几下,背后冒出片片血雾,在子弹的冲击下倒退,摔倒在刚刚坐着的地方,双目圆睁,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该死的!”
夏国士兵捂着被击中的胸口,看了眼破损的防弹胸甲和上面挂着的一排步兵弹匣,那枚叶军制式的9MM手枪弹此刻正嵌入在上面。
叶卡捷琳娜堡沦陷的第二天,北线夏军追上了突围的叶军残部,俄瑞斯忒斯·克鲁格元帅在战斗中被一名夏军第135摩托化步兵师的士兵击毙,叶军剩余部队向夏军投降。
叶尼塞人负隅顽抗的最后武装军团,彻底成为昨日的历史。
远东大地上的雪原被夏国坦克的履带碾成泥泞,北线夏军的装甲部队如黑色潮水般涌入远东第一军事重镇叶卡捷琳娜堡,帝国的虎豹坦克群完全碾碎了残存的抵抗。
李浩和一众北线夏军将官站在叶卡捷琳娜堡的市中心广场露台上,俯瞰着广场上空飘扬的帝国血色赤龙竖旗,手中的狼毫笔重重划过远东地图由东至西——鄂克海峡、马加丹、里昂、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新西伯利亚、叶卡捷琳娜堡,整个远东地区被大夏旗帜的血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