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有一股陈旧消毒水的味道,姚瑾晗向右拐,走廊尽头的阴影似乎比别处更浓重几分,最里头那一间的门半敞着,姚瑾晗礼貌的敲了两下门,然后推门进去,正对门是一张老旧的办公桌,和楼下办公室那种由老课桌组成的“办公桌”不一样,这是一张真的办公桌。
桌子对面却没坐人,姚瑾晗转头看了两眼,发现这个办公室就是空的。就在迷惑之际,一只手忽然搭上了姚瑾晗的肩膀,声音从身后传来:“来了,你是姚瑾晗?”
姚瑾晗回头,背后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估约不到五十岁,两鬓斑白,鼻梁高挺,是一个看着很板正的人,姚瑾晗点头道:“我是姚瑾晗,你好。”
“幸会,我就是秦援朝,在这一次任务里,算是你的上级。”那个中年人娴熟的对姚瑾晗握了下手,随后说道:“今天你先熟络一下,不过得尽快进入工作的状态,时间不多。我知道新来乍到的可能有点不方便,自己努力克服一下。”
说罢秦援朝有意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走廊角落里的监控,这个动作被姚瑾晗捕捉到了眼里,随后秦援朝说道:“也没什么事,回自己的工位上吧,临时要开会什么的我会叫其他同志通知的。”
听秦援朝说罢,姚瑾晗点点头说了句告别的话就离开办公室,走到楼梯上,回想秦援朝刚刚的神情,像是有些不自然,这个时候姚瑾晗还没有想到他不自然的原因。于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桌子上用搪瓷杯子泡了一杯泛红的茶,边上放了几块用皱巴巴的油纸包着的糕点。
“这是我老家带来的,你长途跋涉辛苦,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邓齐光一边叠着资料一边说道。
“谢谢啊。”姚瑾晗霎时有些不知所措,但再一想自己来的路上也就吃了几个包子,还被倒霉催的撞掉了一个。面前还有很厚一沓资料要校对,送到桌子上的糕点不吃也是白不吃,吃饱了还更好工作,于是拆开糕点大快朵颐。
“慢点吃,小姚。齐光给我们都分了,别怕我们抢嘛。”那个年长些的女人开玩笑道。
姚瑾晗摇头,但不知道说什么,随即尴尬的笑了笑,后面下午的工作正常的进行,但是因为初来乍到的缘故,很多地方还是向几个前辈进行了讨教。还得知这两个女同事确实是姊妹,大姐叫吴敏慧,和隔壁小组的一个姓陈的大哥是夫妻,家里还有一个出生不久的儿子。妹妹叫吴敏君,与老张如今是恋人关系。
这次工程的资料是很多年前雪藏的,卷宗文献都来自70年代中期,是一个从四川的明代藩王墓里发掘出的资料,但是光这一下午,可以得出的信息十分碎片化,根本无法得出结论,只能确定当时发掘工作的牵头人是一个姓郭的历史学家,资料上的姓名模糊了,但是他大概能猜出来这一位是什么人物。
姚瑾晗把那些重要的线索都在脑子里记了下来,下班之后和邓齐光一同去食堂吃了点饭,就回到寝室里。因为是老疗养院改造的缘故,这栋楼电力供应不是很好,晚上七点多就开始断电,两个人躺在黑暗里。
邓齐光忽然起头开始聊起一些长篇大论的东西,有比较古早的历史,一些重要的历史转折点,近代发生的一些大事,以及他的看法。让姚瑾晗对这个外表阴翳的人的看法发生了较大的改观,这是一个热忱的人,从他的话里可以看出来,他对历史和考古是有热爱的,和自己不一样。
“齐光,你是一个纯粹的人。”姚瑾晗说道,但黑暗中没有传来邓齐光的声音,回答姚瑾晗的只有一声眠鼾。
姚瑾晗心里尬笑了一下,决定睡觉,没想到一翻身,就看到黑暗里半张白皙的脸与他的脸正对上!漆黑的瞳孔与他四目相对,倒映出的只有黑暗。
“我……”姚瑾晗一瞬间被吓得汗毛竖立,刚要叫出声来,就被一双手捂住嘴巴。
一张完整的脸从床下浮现,随即做了一个不要发出声音的动作,开口轻声说道:“别出声,是我。”
姚瑾晗惊魂未定,看着面前的人脸,倒确确实实有些眼熟,轻声问道:“老张?”
前面的人点头,说道:“我去走廊上等你,你动作轻点,不要吵醒邓齐光。”
姚瑾晗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同时心里依然后怕,发觉刚才床下的人已经离开后,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站了起来,穿上裤子衬衫,几乎踮着脚走到门外,只见一个人点着手电正靠在墙上,穿着一件洗的泛白的黑色衬衫,留着十年前那会流行的三七分发型,正挑着一侧眉毛打量他,正是张成祁。
“老张你奶个熊,大晚上吓我?我要和我哥讲,让他狠狠骂你两句。”姚瑾晗又气又笑,对张成祁骂道:“不对啊,你白天不是还在出差吗?”
“你哥可骂不过我。”张成祁说着从墙上直起身子,摆了摆肩上的包,说道:“我也才刚回来呢,事出有因,我们得去楼下开个会。”
姚瑾晗有些不解,看了一眼寝室门,问道:“开会……那怎么不叫邓齐光?”
“我们的会,和他没关系。”张成祁说道,随后就做了个让姚瑾晗跟着的手势,往楼下走去。
此话一出,姚瑾晗心里便有了点数,点头的同时活动了一下身体,就跟着张成祁往楼下走。
两个人小声的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果然,坐在这里这里的人全都隶属陵中鸟,姚瑾晗想。
坐在最显眼位置的是秦援朝,看见两个人走进来,说道:“人到齐了,我们讲点事情,马上散会。”
这时姚瑾晗注意到这里坐着的人,白天办公室里的那对姐妹居然也在,吴敏慧旁边坐着一个看着有些俊朗的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角落里还坐着那个火车上撞掉他包子的女孩子,看着睡眼惺忪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今天我们的同伴都到齐了,刚好开个会。”秦援朝压低着声音讲话,道:“这次的工程是以重启郭先生遗稿起草的……”
果然和郭有关系,姚瑾晗心想。
“……当时郭先生被上头叫停之后,沉寂了很多年,这一次是难得,甚至是唯一一次的机会,大家无论如何都要全力以赴,拿到陵中鸟需要的东西。”
“我们的进度其实很快,现在主要要看上头什么时候批准开掘。”吴敏慧的丈夫开口问道。
秦援朝摸了摸额头:“我问了,上面的说法是,批准书大概在一个月之后发下来,然后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做好经费和工具的跟进。”
“总之,我们要确定能拿到总部需要的资料。”秦援朝还是在摸额头,“其他的就不多说了,大家一起努力。”
说罢就解散了会议,大家都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办公室,张成祁靠在墙边没动,姚瑾晗觉得奇怪,问道:“你不睡觉?”
张成祁看了坐在那边的人一眼,姚瑾晗望去,发现是吴敏君,此刻也盯着张成祁这边看。张成祁道:“晚上要和我对象出去玩会儿。”
“多晚了都。”姚瑾晗摇了摇头,离开办公室回到自己的房间,邓齐光依然酣睡,姚瑾晗回到床上,开始回想这些事情。
自己是抱着目的来的,陵中鸟内部派系纷争由来已久,爷爷就曾经多次告诫,姚家与陵中鸟本部并非一心。自己这一次来……自然不是为陵中鸟做贡献,而是为了自己家的利益。
想到这里姚瑾晗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工作都照常进行,姚瑾晗和同事们都逐渐熟络起来,邓齐光有点把姚瑾晗当成自家兄弟对待的样子,处处都照顾着姚瑾晗。还通过工作上的交接,认识了吴敏慧的丈夫,叫做陈启生,是一个飒爽的人。那个老秦家的女儿,叫做秦斐,经过偶尔的接触后,姚瑾晗发现,秦斐也不是他想的那种刁蛮大小姐,只是一个在优渥家庭长大的略带任性的小姑娘罢了。
过了两个月零一个星期,上面的批准书放了下来,于是组织开始策划分工,每个小组都要安排一个整理材料的后勤人员。勘探二组和一组分别安排了资历浅但学历最高的姚瑾晗和秦斐,之后负责实地勘探的队伍就坐车到了秦岭的一处山脉里。
过程中,秦斐不想一直待在后方,通过父亲的关系,转到了第一线,于是这两组的整理任务都交到了姚瑾晗手里。
变故发生在勘探开始进行的几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