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界就像是湍急的河水,阻断了两岸的时间。
因为视界内外的时间流动并不一致,随着空间的延长,时间会出现放缩现象,所以只能划定一个大致的范围。
人类世后期第一百年到一百五十年之间,在正式进攻发起前,丹枫白凤的眼睛和其他的使者仍然被软禁在天苑中,等待着所谓的共议日月人事的到来。一些能力微薄的使者抱团在一起,在讨论中试图还原第二支援军的进军路线图,对未来进行预言。
这个小团伙的讨论原本是不该能传出去的,他们也以为传不出去,他们当时的想法可能是需要结盟,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保持步履一致。
结果黑面具先生却在接近结束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讲到了一个只有强大的使者才清楚的话题:
“封闭的扪天井是一个小型的视界。第二支援军制造了很多个这样的小型视界,并想要依靠这些小的‘点’来制造一个恢弘的‘面’。也就是说,必定会出现视界置换的现象。‘小的点’对外界的隔离逐渐变不稳定。‘囊括全部的面’的边界则会被内部的引力向内拉紧,从而形成短暂的双重视界结构。接着,‘点’的边界消失,‘面’的边界持续加强,从而完成一次视界置换。它有一个好处,时空曲线的震荡会打消蒸发掉大量弱的星桥进一步形成统一的格局。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在中和的过程中,会产生短暂的平直状态。视界不再是个墙壁,而是一片森林,有的树木已经长得很高了,比墙更高了,有的树木却还没长出来……也就是说,没有树挡在那里,二十八璇座算是露出了一个小破绽。”
听到后头的丹枫白凤不禁抬起了头。而大均瞻天则死死地盯住了黑面具的怪人。他却只看着自己,像是沉思着时间的秘密。短短几分钟,使者们纷纷告退离场,人像一个接一个地暗去。
聚会结束后,丹枫白凤对大均瞻天说:
“他这一番话无疑是想把那些原本黯弱的使者们从孤立的囚人重新变回各自家乡的眼睛。”
大均瞻天却问道:
“那你,你这位使者变回去了吗?”
“我……我也有我的愿望。”
“在天苑中,我不会离开幽玄海的云。”
丹枫白凤心知肚明地答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始终记得您的提携之恩,但除此以外的事情都是我一人之行,本也是我一意孤行。”
大均瞻天说:
“那很好,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第二军制造围外围第三类视界的举动已经到了高峰。这颗丹枫白凤的眼睛只拥有有限的机能,身体质量不足其他使者的三分之一,仅凭她自己根本干扰不了板块建筑的监视。
然而在历史的钟表中,所旋转的并不仅仅只是那根代表个人的秒针。
二十八璇座封闭天苑的一年后,视界置换进入了中间阶段。真正有所企图的使者们意识到了机不可失。
来自星流的使者莅临边境,无数的信息流趁机外逃。心宿方向的板子向着四面八方扩张,想要弥补势垒的缺陷,用物质本身做墙进行拦截。可不足数日,丹枫白凤就听到了一声轰然巨响,板块的表面如波纹般张裂。五颜六色的圆弧从裂缝里露出,犹如层叠的虹彩。
这些圆弧同样是板块内部的构造,这种构造并不像它看上去的那么简谐,只是从三维视觉来看,会丢失大量信息罢了。
使者,或者眼睛抓住了这一最好的时机,消耗了大部分的物质,向她的本体发送了一段密码。随后就消灭了自己。
这段密码就是著名的979323846F。
它一度被其他的实体接收,至今还可以在天球博物馆中看到它的波长。它包含十个字符。其中前九个数字代表了一个十进制的数列,而第十个数字则是它的索引参数,代表它在圆周率中第几次出现。这里的索引参数,代表第15次,翻译成二十世纪人类的编码,就是F。两者合在一起,有着无限的意思,然而在丹枫白凤的语境中,就代表着圆周率的特定段落,从而指向一个被预演的未来。
从达生世的目光来看,物质宇宙的景观本身作为集合的测度,已经被证明更在实数的测度之上,也就是说,宇宙景观无法和实数产生一一对应的关系,实数太少了,没办法数尽物质宇宙可能的过去和未来。
不过在人类世的中期到后期,玄枢之门的存在也仅仅证明外部还存在一个有限的多元宇宙景观。科学上的观点更倾向于即使引入这个有限的多元宇宙景观,宇宙可能的景观总数仍然是有限的。
至于量子计算所能够演绎的宇宙景观总数就更有限了,估算上的上限是十的五百次方,而通常,是远远达不到这个上限的。
本体的丹枫白凤每时每刻都在预演未来。基于预演而诞生的未来景象彼此邻近,犹如分岔的小径上无数的树。她的每一段未来都对应着圆周率中的一段。从圆周率随机出现的数列就是未来的第一个随机数。
于是使者所需要传出的不是树木本身,而只是未来树状图中被她验证的那一颗树木究竟是什么。放在人类世后期,这算是一种比较落后但仍有应有场景的加密手段。与其说是加密,其实只是两边同时完成了计算,在比对计算结果的最后一个数字罢了。因为只是在交换最后一个数字,所以基本没有泄密的风险。但也由于是交换最后一个数字,尽管答案一致,但不可避免地会丢失一些细节。
埋伏在天苑附近的暗子收到信号后,立刻通过星桥传递给了丹枫白凤。丹枫白凤清醒地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性。
严峻的不是银河的局势,而是她的计划。
所谓的无限制星桥归根结底还是时空间的曲线。面对视界置换的过程,凭她的能力建造的星桥不具备继续维持的力量。
她抓紧时间把信息和物资传到星桥的另一边,着手开始准备重建星桥的材料。
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时空曲线闭合,无限制星桥随之失效,开始蒸发。
整个近地十光年空间正式进入了双重包围的状态。内层的包围被外层的包围扯断,第二支援军正式地可以进入其中了。
而在包围圈内部,不论是不定型,还是其他残余的生命,其实并不很清楚这个情况。
因为这一切行动都是在光速或临界光速的环境下进行的。不定型的建筑无法建立在视界线上,而是建立在视界外。换而言之,视界破裂的影响,也需要时间,需要引力和光线传递的时间才能传递到他们的眼中。
而等到视界的影响传达了,二十八璇座的军队也已经兵临城下。
这个影响就像一场山洪。如果山洪来到了山脚,来的肯定不仅仅是代表影响的洪水,还有泥沙、断木、巨石与崩塌。
可是那时候,就算意识到来的不仅是山洪,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定型的知晓,其实和丹枫白凤的预测是一样的,只存在于“预言、预知和预测未来”的计算之中,是一种天气预报。
也就是说,当时,丹枫白凤、李明都以及本巴那钦这群人组成的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团伙可能是包围圈内对现状知晓得最清楚的人群。他们确凿无疑地知道了“未来会发生的事实”,而不是“对未来的预言”。
他们不仅知道不定型在最近上百年在环太阳系的排兵布阵。这些排兵布阵全部被视界遮掩了,也很清楚外界支援军的明争暗斗,知道视界的破裂,以及即将触发的局势。
尽管在当时,他们也只能想象一场无比宏伟的战争,一次波及所有生物的搏斗,一个正在尝试扩张到无限的死亡。
李明都和丹枫白凤做出了彼此都认可的部署。这个部署非常好懂。
当时,他们在旬始星上汇聚了一批支持者。所有支持者随他们一起坐船离开,避开危险的区域,尝试接近奥尔特云,也就是太阳系的边境。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留下一个小的救生船,尝试与二十八璇座达成一个条约。
条约的内容也非常好懂,标记过海号的船队,在必要的时候掩盖他们的船迹,并且不伤害他们。
而作为回报,他们会协助第二支援军的所有军事行动,提供后线的军事情报。
卓玛再次从冬眠中醒了,再次来到了过海号。这时的过海号已经不能给她提供任何的安全感。
先前正至的六垠崩塌让半边的天空余晖通明,犹如雾霭茫茫动荡,弥漫着乳白色的光景。人们躺在冬眠舱里,在沉睡之中做着拯救世界的梦想,想着独自解救太阳和大地,甚至想着能为被叫做伟大的事情而壮烈地死。
过海号在茫茫太空中小心翼翼地前进,就像是一个虫子在走过巨人们的脚旁。它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不管它是一只益虫还是一只害虫,任何一个巨人都可能一脚把它踩死。
这就是卓玛吉祥的感觉。然而她却保持了沉默,没有在丹枫白凤、李明都、遥山几微以及本巴那钦还有其他人对部署的讨论中发表任何意见。而到了部署结束后,她才恍然地从一种惊愕的恐惧中觉醒了。她觉得要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于是她独自觐见了丹枫白凤。
一块石头想要让大地回心转意。
本巴和多吉已经是无可救药的了。但她却认为丹枫白凤的理性能够反过来支持她:
“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一致认为李明都能够得到原形人类的认可,认为他可以开启原形人类的遗产,认为他能够接触玄枢之门,认为他真的可以干涉六师的指令——我觉得这些都是可以商榷的问题吧。”
她挺直了自己伤痕累累的颈脖,说出了心底最危险的揣测:
“会不会——我是说——李明都在欺骗我们?也在欺骗你。他根本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他是个疯子,只是想要借助力量,来满足他变态的、不知所谓的、愚蠢的欲望和幻想。”
逐渐在红移和蓝移中拉长的宇宙游荡着神秘的光点,像是一闪一闪的火光。东方、西方、南方、北方,到处是被人类世界掌握在手里的星宿。整个狭窄的银河都已被置入生命的手中,已知的世界显得如此枯燥乏味,让丹枫白凤感到狭窄,感到无处伸展,感到痛苦。
她的人形在轻轻地哼唱,随后问道:
“那你觉得应该要怎么做呢?”
卓玛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现在是个机会。我们应该留下来,向第二支援军全面投降,请求第二志愿军的引渡。”
丹枫白凤的人形再一次轻轻地笑了。她的投影趴在卓玛的背后,线条构成的脸庞靠在了卓玛的肩膀上。她说: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他如果骗了我,那我也骗了他……先前,他嘱托我要和二十八璇座讲,和东边的、西边的、南边的、北边的去讲……其实我确实有很多机会,我遇见过积尸宿,也碰到过造访的使者,但我什么都没有说。”
卓玛猛地转头质问道:
“为什么?”
丹枫白凤的投影随之消散:
“因为结果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没必要去做。”
而一眼看不出结果的事情,才有值得追索的价值。
未知是理性追求的基点。
然而权力的意志,却不允许脱离掌控的未知。
人类世后期,在过海号之外,丹枫白凤还建造了汲井、琢磨、察明、求真等十艘武装小船。以过海号为首的这支船队开始加速了。它加速的瞬间,引起了六师的惊怒。因为列缺方法进入临界光速必然会留下对称性破坏的航迹,这个航迹会致使旬始星的暴露。
但六师已经不可能追上过海号,只能开始推动星球、修建防事,期望能够在不定型的围剿中找到存在的火光。
人类世后期第一百三十年至两百年之间,留存在旬始星上的李明都复制体戴上头罩,在救护旋筒向上,走到了旬始星荒凉的地表。
环太阳系的太空依旧微微发白,太阳系崩溃的六垠亮得像是一颗发红的太阳,在苍茫的光海上飘荡。过海号已经进入到了临界光速,消失在了灿烂的太空之中,所有的交流也就全部消失了。
这个复制体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山顶,默默地注视着视界边境上崎岖的光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深邃的繁星。
天地寂然无声,缄默得像是一个人的教堂。
由于历史的缘故,这个复制体留存下来的情报很少。但唯一明确的一点是,他肯定知道过海号有一种欲求,就是和人类世界并肩合力,也知道过海号的坐标情报,知道有这么一群人以及被叫做他本体的东西很可能正乘着过海号远航。
换而言之,他很可能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是个复制体,也就是说,他是甘愿、凭着自己的意志愿意留在这里的。
过海号内部的时间随着外部速度的拉长,越变越慢。
可以被称为原形的李明都没有冬眠,而是在和丹枫白凤讨论第二支援军进入包围圈后可能的战略安排。主要是丹枫白凤在讲。
“按照既往的经验,会继续打预言战,本质是基于技术优势的情报围歼战。”
丹枫白凤说:
“仙女系的前线战场就是人类对未来的预测,碾压了不定型对未来的预测,是人类对总体战场的把握,胜过了不定型对战场的把握。不论是星球及资源的维度、基因生命自我复制的维度,以及熵增的维度,人类是一颗接一颗地收复恒星系,压缩不定型的资源总量,压缩不定型自我复制的能力,在不定型建造自我以前,率先建造人类。不定型所有突围的、想要发展的方向全部被预料,然后被人类率先占领。这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优势。”
李明都知道丹枫白凤在说什么。
基因生命看似无限,看似一种无穷的自我复制的机器,但处处存在效率的问题。效率更慢的机器就会被排挤。
不定型准备发展的星球,被人类率先占领,撒播人类生命以后。这颗星球就从自然星球,转变为了人类生命星球。想要将人类生命星球改造为不定型生命星球,是远比从自然星球直接改造更为困难的。
就好像二十二世纪人类也无法解决害虫、细菌与病毒一样。原本一个简单的复制作业变成了对抗作业,变成了消杀作业。同时,在熵增的维度上,另一种生命率先的消耗会让自然资源无可奈何地降级。
不定型的资源就被压缩了。不定型的能力增长也被扼制了。而这一步领先的占领,又取决于人类对不定型动向的预言、人类对整体战场的把握。这种预言和把握本身则与人类更为领先的技术有关。
但李明都却只敢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考量,他讲:
“可是,丹枫总计,仙女系是一个庞大的无比的战场。换到现在的近地十光年,这个战场实在是太小了,甚至还可以更小……仅仅到太阳系,这个一光年的范畴中,二十八璇座会这样从容不迫、这样徐徐图之吗?他们可以不计代价、不计成本、不计后果。”
丹枫白凤盯着眼前的凡人。直觉告诉她,李明都说得是对的。
尽管丹枫白凤也从未赶赴过前线,但在她的计算中,一度出现过其他的情况。
只是她并不知道“一切”,所以无法确定到底何种情况为真。
真实的情况一直到他们在太阳系附近减速,进入到隧穿环绕的阶段才了解。
过海号舰队飞出不久后,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第二支援军就已经发现了六师。他们扫荡这片广阔无比的十光年的空间,就好像原始的人类在扫荡一座屋子。
无边无际的中微子探测束,穿透了整个旬始星,被走得更快的量子隧穿中的幽灵舰队接收。
他们看到了六师,也看到了一小部分的填冥,看到了被遗弃在星核的装备,也看到了正在积极工作的小机器人们尝试利用一切的资源重铸钢铁与火焰。他们看到了救护站的旋筒,也看到了中央大停机坪,看到了太空电梯,还有太空电梯上尝试铸造暗物质天幕与那掩盖自己的企图。
他们当然也看到了人,既有救护站里在减速的时间中冰封了的人,也有生活区里破碎的人,自然也看到了李明都的复制体,看到这个古怪的家伙站在一座灰白的山上凝视着前方一颗接一颗亮起的繁星。
他们甚至能读到这些人的表层思维,里面的痛苦与哀嚎,祈祷与坚强。所有的信息,在这不计效率、不计成本的探测束下,都犹如掌上观纹,一见便知。
然而仍然没有判断的必要,也没有沟通的想法。
尽管得到了东方七宿的反对,但璇华飞天的内部,仍然以绝对的优势通过了他们的战略方针。
这是她们在收尾仙女系前线时偶尔会用到的一种手段。
仙女系的战争烈度早已进入到了后方人类无法接受的程度。在那个广袤无边的战场,哪怕是星球都可能是巨大不定型的自我伪装。看似正常的人类可能是被改写记忆从而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间谍的间谍。哪怕是发光发热的太阳,在它内部那高温熔融的核心中也可能以粒子视界的方式掩藏着足以毁灭整个星系的武器。
所以,没有交流的必要。同时,也没有任何东西会真正被破坏。
因为信息永存。
存在于现在自己眼睛看到的世界,也存在基于已知信息合理推测预言的未知之中。
只要知道现在的信息就可以了。如果是被污染的人系,没关系,即将重生的他将归为纯净。如果真的是未被污染的人系,那么从信息中的重塑,和他过去的存在并不冲突。
所有的一切都倒映在信息中,暴露在光线中。
人只能知道自己观测到的东西,而猜疑永无止境。
观测到的光景是人能确定的唯一真实。
因此,只要让观测成为唯一的真实就好了。
过去的动物只能被迫地、小心翼翼地接受自然的洗礼。而现在的人知道,全部的一切只不过是缘起缘灭的烟雾,只不过是万花筒中的纹理,只不过是自己手中的玩具。
消灭所有物质,然后根据自己已知的信息以及预言的信息,将全部的物质一一重生。
太阳在空中升起。
大地将光彩重生。
在中微子观测束之后,迎头而来的喷流彻底扫荡了旬始星所在的狭窄星域,星球的表面被重生的火焰彻底吞没,六师残部拼尽全力的挣扎只形成了一股不足十万米的喷流,在空中挥洒。所有存在于其间的生命,在短短数分钟内消散一空,没有任何生物,包括李明都的复制体能反应得过来。他们在死前的最后一眼只能看到无尽的光。
但仍然没有生物死去。
因为人们都说生命有着三次死亡,被遗忘才是生命最后的死亡。
重观测部队在这时降落,物质的热焰在视界的牵引中冷却,形成了一个朦胧的轮廓。轮廓在引力的牵扯中反复震荡了十余次。物质就像是面团一样按照他们原本观测到的现实和推理中的现实,形成了一层接着一层的外壳。外壳一层接着一层堆积,星星以及生命全部被一一重塑。
让璇座们为之得意的军队对物质的利用自然尽善尽美,最后的工序是吹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多余的光烟。
“好了,这里的所有人,现在你们全部归属二十八璇座管辖。不仅是人……当然也包括你们这些机器,还以为自己是监视银河的眼睛吗?”
归属于外屏宿的降落到了被重塑的旬始星上,对着六师,对着救护站里冷冻的病人,对着生活区苟延残喘的人,也对着站在高山上仰望的复制体的复制体说道。
李明都的复制体忘记了他的使命,只记得自己是随着六师一起逃出来的原形人类,而成为了银河系里已经存在的千万个来自同一原形的躯壳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