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似月桃花 > 第十三章 云深求药 玄观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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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尽,晨露沾湿了静纯的裙摆。

静纯在前面率先开路,接着便是背着灵芝的荆彬,蝶漪则走在最后面。

尽管昨晚荆彬已经上山探了一次路,但他一个人用了轻功和现在身上背着一个人还是不一样的。

“你歇一下吧,换我来。”

山路愈发陡峭,静纯眼看着荆彬的汗珠从脸颊滑落,她和蝶漪谁都不好去帮他擦拭,他自己也腾不出手来擦汗,一向风度翩翩的他此时竟有些狼狈。

“没事……”

荆彬自然知道静纯的意思,但他又怎么好意思,现在就他一个大男人在这,自然更要挺起脊梁。

说完这话,他似乎是为了印证一般,更加快了脚步往山上走去。

静纯也被他落在了身后,她现在有点后悔自己说那句话了。

蝶漪勉强跟上,心中默默腹诽了一句幼稚。

行至山上已是正午,由张道长的徒孙引着几人到了一排小矮房处,“道长一般午睡至未正一刻,到时几位施主可去前院候诊,今天刚巧一位施主告辞了,空出这两间屋子先供几位住着,若是过几天人来得多了,可能还要辛苦施主们挤一挤。刚刚也说过了山上的规矩,所以午饭还请自便。”

静纯几人和小道士互施一礼后,小道士便离开了。

静纯看看屋里在榻上勉强撑起来自己的灵芝,又看了看至今仍是满脸通红的荆彬,她在心里默默苦笑了两声。

“我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打到野兔……”

“我去热一下带来的干粮……”

静纯没想到蝶漪和她一起说了话,两人先是都愣住了,然后便相视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静纯就觉得心中一股酸涩开始上涌。

蝶漪看着眼眶泛红的静纯,自己心里也百味杂陈,既有一路走来的辛酸、又有即将苦尽甘来的期盼……

荆彬擦着擦着汗便觉得气氛不对,他能处理急难险境,却不会处理这种事,心里正打着鼓呢,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小后生,你还真来了,这几个女娃就是你妹子,长得是真俊啊!”

静纯的眼泪就这么硬生生的憋回去了,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脸庞圆润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棉布长裙,双手抱着一盆刚洗过的衣物抵在右侧腰间,看样子是要出去晾衣服。

“大姐,一听这声如洪钟的就知道是您,这就是我家里的妹妹们,也是刚刚到。”

荆彬这一阵客套让静纯自愧不如,他可真是全能啊……

不过静纯也不会失了礼数,大大方方地朝着妇人点头道:“大姐好!”

蝶漪虽然有些别扭,却也跟着开了口,“大姐……”

那妇人嘴都笑得合不拢,朝着静纯和蝶漪点点头,然后冲着荆彬道:“哎呀,叫啥大姐啊,我娃儿都要赶上你大了……”

荆彬入乡随俗般,“您不说谁能瞧出来,年轻着嘞……”

看着荆彬似乎又变得神采奕奕,静纯也跟着笑起来,是从心底的那种温馨感。

妇人又乐了一会,然后突然收起了笑脸,“哎哟,你们刚到啊,那还没吃饭吧,我那还有剩,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对付一口?”

在李大姐的屋子里吃过饭后,几人帮着李大姐简单收拾了一下啊便回去了,她们想早一点去前院候着。

午后的日头正足,静纯有意让蝶漪和荆彬歇一歇,自己带着灵芝前去,但是令人都没同意,最后就是四个人齐齐地站在太阳下面候着。

路过的小道士提醒她们可以晚一点再来,但是她们不为所动,毕竟,除了给灵芝看病外,她们还有别的事要问张道长。

眼看着还有一刻钟就要到张道长醒来的时间了,静纯就听到远处传来的慌乱的脚步声。

她侧头看去,就见的门果然有个小道士跑了过来,不管不顾地就去敲张道长的房门。

荆彬和静纯对视一眼,看来这是出了什么急事了。

果然,小道士边敲边喊,“师祖,宝嘉姑娘开始吐血了,您快去看看吧……”

蝶漪的没有皱了起来,冷声问道:“他刚才说谁?”

静纯本来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听蝶漪这么问,看来他俩想一块去了。

吱呀——

几人朝着前面看去,果然走出来一个穿着粗布道袍、身形消瘦、头发花白的道士,看样子,这就是张道长了。

张道长步履匆匆,丝毫看不出将近百岁的样子,他跟着小道士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对小道士耳语几句,小道士就掉头朝几人小跑过来。

“师祖那边有个病人情况紧急,所以劳烦几位施主稍等片刻,师祖说今日上山的施主不多,几位不要带着病人在日头下晒着,先回房间等吧,待事情处理完,师祖会亲自过去的。”

“多谢小师傅相告,请问张道长要去看的病人是叫宝嘉吗?”

小道士愣了一下,点点头,“师祖那边还在等我……”

然后他就在几人欲问还休中小跑着走了。

荆彬拦住还想追问的静纯,“重名也不一定,我们先带灵芝回去,张道长不是说他忙完会过来嘛,到时候一起问也不迟。”

她们几人从桃妹那里知道了宝嘉这个人,作为完颜琮的贴身侍女,这事非常关键的人物,若真的在这里遇到她,是不是离缘子就不远了。

几人搀着灵芝又回到住的屋子,恰好碰到李大姐和几家人在一起煎药。

李大姐远远地看着几人回来,便高声问道:“还没到时候吧,怎么就回来了?”

荆彬简单将事情一说,然后眼睛一转,“李大姐,你们能不能进屋来帮我们搭把手啊?”

李大姐这个热心肠自是没有拒绝,进了屋荆彬便道了谢,然后假装无意提起,“张道长听说宝嘉姑娘吐了血,急匆匆地就走了,这个宝嘉姑娘是得了什么病啊?张道长也没法子吗?”

李大姐看起来懵懵的,她“嘶”了一声,“上山求药的都住在东西两院,这边定是没有叫‘宝嘉’的姑娘,那边……好像也没有年轻的姑娘,你不会是听错了吧?凡是上山住下的,有需要慢慢休养的,但就没有张道长都治不好的!”

眼见李大姐又要长篇大论,静纯赶紧打断道:“估计是我哥听错了,离那么远,怎么能听得真切呢!李大姐您快去忙吧,药不是还在炉里?”

“哎呦,可不,你们有事就叫我啊……”李大姐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荆彬道:“李大姐这样爱打交道的竟不知这个‘宝嘉’的情形,有些蹊跷。”

“应当没有听错,”静纯也沉下心来思索着,“而且那个小道士不也点了头嘛。”

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静纯开口,“难道说那个小道士并不是着急去帮张道长,而是不想多说所以才‘落荒而逃’?”

“先不要瞎想了,等张道长来了,所有的问题不就都有答案了吗?”蝶漪不以为意道。

静纯微微皱了皱眉,突然有点明白原来缘子看自己的复杂眼神了,她轻声问道:“你就打算直接问张道长?”

蝶漪一副“不然呢”的神情,她差点就脱口而出,“我们是来干嘛的!”但是看到了灵芝,她没有将话说出口。

荆彬去门口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然后再折返回来,“张道长和桃妹不一样,桃妹还属于涉世未深,且我们和她互相帮忙有了情义,关于缘子的事也是无意间才聊到的,她对缘子也有一定感情,这才愿意‘倾囊相告’。”

见静纯不住地点头,蝶漪也若有所思没有反驳,荆彬才继续说道:“可是张道长年近百岁,说句不好听的,已是‘人精’,我们若贸然问他,他定会怀疑我们的用意,到时候把我们赶下山去是小事,惹来其他麻烦、或者给缘子带来危险才是大事。”

“还有,若这个‘宝嘉’真是完颜琮的人,她隐瞒消息来到山上肯定也有问题,张道长的态度我们不清楚,如果他和完颜琮是一伙的,我们吃亏的可能性更大。”

蝶漪觉得两人说的都很有道理,心中烦躁起来。她之前尽想着上山就能问个究竟,没想到还要好好筹谋。

还没等她继续发问,荆彬就又开口道:“听说之前定西军拔营的时候,张道长的大弟子就带着一些人去了军营,我之前本来想先试探着张道长的态度,再一步步看能不能找机会用他徒子徒孙的名义进军营接近缘子,但是这个‘宝嘉’的出现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桃妹说完颜琮下落不明,宝嘉虽然和缘子一起离开陈州,但是她和桃妹说过自己会好起来的去找完颜琮嘛,那现在宝嘉在这个地方,完颜琮是已经找到了和她在一起还是……”蝶漪越想越乱,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了。

“我倒是觉得你的原计划仍然可行。”静纯冷静分析。

荆彬深吸一口气,“那还是这样,蝶漪,你有医术功底,接近张道长取得他信任这件事非你不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蝶漪点头,“我知道利害关系,放心吧。”

“别的我不担心,只是若涉及到缘子的事,不要贸然行事,也不要随意开口暴露什么,一定要耐得住性子。我们现在已经到了环州,离盐州也不过几日的路程。”

“我明白。”

得到了蝶漪的承诺,荆彬又说:“至于宝嘉那边,我们一会试着旁敲侧击地问问……”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荆彬几人对视一眼,没想到还没有商量完,张道长就来了。

荆彬起身要去开门,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压低声音却仍显嘹亮的声音,“荆小哥,没打扰你们吧?”

几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荆彬笑吟吟地开门,“怎么会呢,大姐快进来坐。”

“哎呀,你们收拾的可真快啊。”李大姐进屋后目之所及地看了一圈,然后坐在凳子上一脸神秘兮兮。

“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宝嘉’,我给问到了。”

三人眼里的惊讶掩藏不住,几人谁也没想到这李大姐竟然还有这本事。

李大姐看到几人的表情慢悠悠地晃了晃头,胸膛也不自觉地往起挺了挺,“我就说,这山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那个姑娘是十日前山上的,是跟着高道长来的,所以就跟住在了他们内院里。”

说着她又一拍桌子,然后道,“对了,高道长是张道长的大徒弟,也是他门下最厉害的徒弟,之前跟着定西军走了,这次也不知道为啥突然回来了。我还打听到啊,那个姑娘刚来的时候身体还是挺硬朗的,但是就来了几天,不知怎么就突然不行了,高热、昏睡,听说这几天还吐血了……”

看着李大姐一边说着一边咧嘴惋惜的模样,荆彬脑中却飞速地开始理清这其中的关系。

他和静纯对视一眼,都微微摇了摇头,不明所以。

看李大姐说的差不多了,静纯倒了杯茶给她,“大姐,您可真厉害,我们就随口一提,你就知道是谁了,你这本事我们可真是望尘莫及。”

李大姐喝了口茶,然后笑着摆摆手,“哎呀,这算啥本事,我就寻思,这山上的事和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咋可能有我不知道的呢。”

蝶漪掩唇笑了笑,还多亏了李大姐这性子,不然这“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好事哪找去。

“大姐,那内院您去过没,跟我们住的这屋子比咋样?”

“这我可没去过,”大姐的身子往后闪躲了一下,仿佛这是个禁地一般,然后语重心长道:“人家道长在这山上开了几间院子给我们住,哪能挑三拣四的啊!”

看着大姐一脸教育孩子的神情,荆彬赶紧点头道:“是是是,我没别的意思。”

“哎,”大姐这才满意道:“内院是修行的地方,肯定也有一些什么秘籍之类的吧,能在这住下的都是知道感恩的人,道长们都说了不能随意进,门口的告示上也写的清楚着呢,那就是再好奇也不能进啊。”

荆彬笑容随和,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感慨道“大姐和大家真的都是很好的人。”

大姐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哎呀,那张道长才是很好的人,我们这平头百姓,也没做啥善事,不给别人添麻烦就行了呗。”

李大姐说完就要回去煎药,但她看似随意质朴的话,却让留在屋内的三人沉默良久。

“听李大姐的意思,内院应该是没有人把守看管的,全凭大家伙自觉,我今晚准备现在外围探一探情况,若是没问题,我准备明晚就去看看这个‘宝嘉’到底是何许人?”

临安,大内。

刚刚听完郑先生的教诲,赵与莒准备出宫回府,最近课业做的很是不错,史弥远虽被禁足,但是还有些手段,断断续续地让赵与莒解除了些政务,他自然也是完成的不错。

眼看着就要中秋了,郑先生说得了官家的准,可以让他休几天假,看他最近眼下总是乌黑,估计是给累到了,中秋夜宴后再继续来听郑先生讲学。

赵与莒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点头应了。

累到了是不假,但是却不全是因为课业和政务,他最近的心思……都在北境。

正想着,一个冒冒失失的小丫鬟迎面撞了他一下,他本来也没有为难别人的习惯,正准备大度地说一句“无碍”的时候,那小丫鬟竟然说了声“隐翠亭”,然后就走了。

隐翠亭,赵与莒自然是知道这个地方的,难道,杨楚琇又要找自己有事?

压下内心的烦躁,赵与莒出了下一道门便换了路线。

隐翠亭中,一个玄色身影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一身月色的赵与莒,堪堪挤出一个笑脸,“来啦。”

赵与莒远远地就看出了是赵竑,没想到竟然是他约自己来这么个地方。

“我们说话去哪个茶楼酒馆不能说,就算是府上也去得,你约我来这,被人看见反倒觉得蹊跷。”

赵竑撇撇嘴,“还是谨慎点好,你别看史弥远那个老家伙现在还禁着足呢,他外面的爪牙多着呢,你和我要是走太近,他们也会盯上你的。在这大内中,史弥远的人还是要收敛些的。”

赵与莒没有再和他争辩这些,而是说道:“你是不是着急了?”

赵竑挑眉,“能不急嘛,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赵与莒黯然,他本来以为是赵竑的人不行,还暗戳戳地和袁纾说过这事,但没过多久袁纾回复他,他们的人似乎没有办法暗中去调查这个事,稍有动作,便有各种势力在盯着他们。

袁纾的人还是以不暴露意图为主,所以最终没有任何行动,但这件事也让赵与莒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那些自认为的强大,不过是空中楼阁,是依附于别人的强大,自己真正掌握的,少之又少。

赵竑被蒙在鼓里又怎样,他有自己能调动的人马,无论是光明正大的,还是私下里的,至少在自己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还能有一点机会。

“你不会?”赵竑欲言又止,带着疑问的看向赵与莒。

赵与莒被他这种怀疑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也不知赵竑想要问的是哪件事,心怦怦地跳着,面色却如旧,“不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