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罗念生 > 第七章 老六的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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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宁姑姑如今已是皇帝的宁贵嫔,位居三品,住在南方的栖花殿中。方闲是宫女,自然随青宁搬迁到了栖花殿。

栖花殿虽不华丽,但胜在园林造景幽雅别致,日照充足,气候温润,花草茂盛。

方闲渐渐年纪大了,种菜养蚕这样的活儿,她干不动了。再说,栖花殿不比梧桐台和何德所自由,她不能整日灰头土脸的,给青宁面子上过不去。

栖花殿距离玄晖殿不过转个弯儿的功夫,皇帝来的勤却也去得快。

青宁与妹妹鸢宁自小无话不谈,宛如双生,未曾分开。如今青宁贵为皇妃,鸢宁也是皇后处的高级女官,可姐妹俩见面说话儿的机会却越来越少。

二月才过,方闲与青宁正在逗弄皇六子,妹妹鸢宁悄悄进来,示意皇后有请。

青宁拆卸了珠翠,只穿一件素袄、带着一个奴婢步行而来。

秦皇后夜深未睡,扶着额头在看一本书,青宁也不敢打扰秦皇后,只在秦皇后喝茶的功夫,抽空请安到:“娘娘还没有睡。”

秦皇后看了一眼青宁,道:“如今你也是皇妃了,怎得还如此朴素。”

青宁道:“奴受皇后恩深,不敢以身外物衬身份。”

皇后放下书,近前来瞧着青宁,道:“寻常人,都依穿戴服饰来分辨你与鸢宁。只有我,一次都不曾认错,只因你们二人从小侍奉我。元夕之时,我启奏陛下,封了你做贵嫔,咱们主仆两个,现在是姐妹了。”

青宁道:“奴惶恐,不敢与娘娘姐妹相称。”

秦皇后轻轻笑了一声,道:“皇妃自然要有皇妃的样子。你曾是我的心腹之人,若太过于韬光养晦,倒不像是咱们秦家人的做派。”

青宁低头道:“奴知晓自己的身份。”

秦皇后一双凤眼如湖泊深沉,婉转一笑,从头上拔下一只玲珑雀翎簪。原本簪起来的秀发散落下来,在烛火的照映下如波光粼粼之星河。

皇后将簪轻轻插在青宁未曾装饰的发髻上,微笑道:“自打你进宫以来,陛下对你赞不绝口,可知你知君心,顺君意。现在陛下有件忧心的事情,你却还不知道,我要给你提个醒。”

青宁低头道:“愿听娘娘的教诲。”

秦皇后背对着青宁,悠悠道:“皇六子还在栖花殿养着,可方闲却还是个宫女。我每每劝她不要怄气,她却也不曾听。如今皇子们一同读书教习,多有关于出身的流言伤害,皇六子每每伤心,我这个做嫡母的,却也不好教导。也不知是你们教养不善的缘故,这皇六子身体也不大好,言语上听着也不灵光。”

青宁不敢接话。

秦皇后道:“想那年大公主出生,我才掌凤印。方闲身子弱,皇太后便将长公主交与我抚养,我带她比嫡生长子还用心。此事你应当知晓。”

青宁道:“娘娘对待长公主之心,奴婢也深受感动。”

秦皇后望向烛火,似乎是陷入了一阵回忆,她道:“犹记那年长公主去何德所住了几日,回来就染了春寒,处处只要叫‘母亲’来看。我虽身子上还怀着老大,但总也放心不下。长公主在我怀中烧的糊涂,拽着我的袖子不撒手。鸢宁唠叨,总说怕我也染上风寒,于胎儿不好。也是天保佑我们母女,几日的功夫费下去,长公主竟好了。焉知我母女情分,不比生一场来的少。”

青宁点头道:“长公主如今长大了,心里也处处想着孝敬皇后娘娘,母女之情深矣。”

皇后道:“由此及彼,你可知我虽然不喜方闲的为人,但她的孩子我也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老六是千尊万贵的皇子,我心疼尤甚,但却不好当面教导。我之心,你可知?”

青宁焉能不知。

皇帝虽对方闲有气,但宠爱不减,青宁从天而降的皇妃待遇,不过是为了让方闲受用的更自然一些。如今方闲有了皇子,哪天要是突然想通了来争宠,皇六子就会成为皇储之威胁。

青宁自皇后处回来,夜已经大深,因路上思虑过多,竟不自觉崴了脚。回来灯下细看时,已经肿了老粗。

方闲亲自给青宁上药,默默无语。晚间二人卧在一处被窝里,方闲再细听时,只听得青宁鼻塞声重,略有嘶哑,似在哭泣。

方闲聪敏,怎能不知青宁心事,便抱着青宁的肩膀,柔声道:“姐姐,你难过?”

借着月光,方闲爬起来,只见青宁满脸泪水,如湖水荡漾,衬托着肌肤好似一块水泡着的羊脂玉。青宁伸手揩了一滴眼泪,假装睡了。

方闲扭着青宁的肩膀,道:“姐姐,你莫不是为我的事操心?你如此难过,我心不安。”

青宁睁开了眼,微微哽咽道:“我从前不知你为何那样对待皇帝,近日却才有所感悟。如我之于鸢宁与皇后,如你之于长公主,生离远比死别更痛苦,从来是身不由己。”

方闲微微一笑,轻轻为青宁擦干泪水,抚摸着青宁的头发,道:“纵有天大的事情,姐姐你只记住一件事:在这宫中,孩子并不是我的软肋,姐姐你的安危才是。”

青宁便将皇后之言语如实相告,想到皇六子,又婉转劝说道:“皇后也未必是坏心。咱们素衣,依我看没有帝王之相。皇后领了去,好歹做个富贵王爷。”

方闲低下头,看着素衣的卧榻,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过,她道:“终究根由是我起。素衣虽然是我的孩子,他却也有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使命。姐姐,你不必自责难过。素衣是个好孩子,他定能记得你曾为他做的一切。”

青宁轻叹一声,道:“就如我往常劝你的,这故人已去,但后面的人还得活下去。你避宠如此,别的不说,待公主出嫁之时,以你此刻的身份,就连远远送行都不能够。如今你若支撑起来,做好你的贵妃,岂不比孩子养在别人处的强?”

方闲道:“皇后是贤后,亦是个政客。她所谋之事,在得天下,在巩固后位。她待公主,亲如母女,于我有恩。皇六子不过生错为男儿罢了,他谨慎谦卑,相信皇后不会对他怎样。姐姐,还是那句话,你的安危在我这里才是头等大事。”

四岁半不到,素衣就被接出栖花殿,住在皇长子的王府里,他再也没有可以主动见到母亲的机会。

有时皇后会开恩,逢年过节让他去磕头,可去的时候,母亲大多也都去给太后磕头,错过了好多次。

幼儿思念母亲的感情达到了高潮的时候,素衣会打坐。他在冥想中构造着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谁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