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二中，教学楼。
顶层两楼的教室空荡荡，只余下散乱的桌椅和试卷，黑板上歪七歪扭写满了毕业，青春等字样。
高考完的前辈们已经走了，如今只剩下两个年级还在学校，而马上就是期末考试，各个教室里都提前布置了好了考场，每个班级都上着自习，并不授课。
距离顾明在高二一班闹出的大惊喜也过去数日，津津乐道的学生们转移着心思放到考试上，余波会如涟漪般一点点消失。
教学楼三楼的高二一班，陈余潇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正托着腮望着窗外。
此时姐姐应该在上班，而她所有科目都复习过了，往日学习就很用功常年年纪排名前十的她，有些百忙抽空的发呆。
今天的天空一碧如洗，柔软的阳光穿过了搁浅在远处的云船，风儿微漾，她边看着，心想到了正午外面一定会很温暖吧，待会休息了要不要去呢。女人静静看着风景时，也有一些阳光跑过了清澈蓝海，透过玻璃浅尝辄止地爬上了她的脸，让那张精巧的下巴和嘴唇施上了淡淡的金妆，一起与高层收揽的这座繁华的俯瞰江城变成图画。
“哇，复习时间偷懒，被我发现了吧！”
两只调皮的小手忽地抓上了陈余潇的后颈，突然的袭击使她身体不由地颤了下，异样的接触让皮肤马上钻出了酥酥痒痒的感觉，陈余潇自然知道后座的人是谁，“什么偷懒……胡美佳，你别每次抓我脖子！”
同班同学的胡美佳双手灵活地应对着女人的扭动，“我们的潇潇还是这么敏感，以后遇到男人可怎么办哦。”
“你。”陈余潇眼见无法摆脱小手，抄起一个作业本，一拧腰身就是直接站起来要打。
“哎哎，我错了我错了。”胡美佳见势不妙瞬间秒怂，停下动作一后退。
陈余潇对立刻投降的好朋友也实属没办法，两人一起文理分班到班级以来，就是比较要好的朋友，虽然以陈余潇在班级里的生态，有着王书奈她们的压制，基本上很难有受欢迎的女生愿意和她做朋友，毕竟青少年也都是看得懂氛围的。
当然别的班和其他年级的人并不知晓，才会让陈余潇周身“高冷气场”吹得越来越神乎其神。
而胡美佳其实是班里的小透明，矮小内向，长的也不好看，常年用蘑菇头和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挡住他人的视线。
胡美佳隐约知道陈余潇一直在被王书奈她们针对，偶尔顶多是那种女生之中的矛盾和使坏，但完全想不到特别霸凌过分的程度上。
胡美佳能够和颜值冠绝全校的陈余潇接近自有心中的满足。
陈余潇知道对方以此为乐的偷袭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说道：“你才是，复习时间不要开车。”
“学习委员板起脸了，好害怕。”
叮铃铃，下课了，任课老师施然地走出教室。
然后下节课依旧是自习，只是根据原本的课程安排不同科目的复习罢了。
胡美佳搬了把椅子过来，径直就坐下了，翻翻桌上的东西，完全没有话语里对班委尊重的样子。陈余潇无奈地看了看周围，再过一节课就到午休，同学们纷纷展现出了放松的一面，在期末复习的这段时间，像胡美佳这样摸鱼还算给面子吧，无法无天的已经一甩书本提前睡觉了。
在课堂上，陈余潇是老师非常喜爱的哪种好学生，长的好还认真老实，而她的好友胡美佳就相反了，普普通通还学习不努力，偶尔会有叛逆的行径，这方面陈余潇好心提醒过，但美胡美佳并不重视，按照对方的话，便是“随便考上大学我的努力就结束了”。
陈余潇还不知道躺平这个词，但她知道大概这就是堂堂正正的不想奋斗的咸鱼吧。
“刚才发呆在想什么？看来潇潇你和那位浪漫邂逅的帅哥学长进展很顺利啊。”待陈余潇同样转身坐下，胡美佳坏笑说道。
“没有……”陈余潇嗔道，否认说，“只是普通的发呆而已。”
胡美佳见女人的表情不似故意扮羞，却是惊讶了，“啊？没有发展，不是都找到你家里来了。”
陈余潇敷衍了一声，然后思维飘散，回想起刚才对着天空出神，看见温暖的天气，会不会有一刻联想到了顾明那个充满奇思妙想，夹杂着成熟和同龄人意气的男孩，这个时候是不是搬出了躺椅晒着太阳？
女人蓦地安静沉思的模样落到胡美佳眼里，她知道自己的好闺蜜是处于情感难题的阶段中了。
“不是吧，还没搞定？”
“才多久……什么搞不搞定的，别乱说。”陈余潇展现出一种学生时期那种被人起哄和谁谁有猫腻，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意识澄清一波的感觉。
胡美佳揉揉脑袋，自己好朋友机缘巧合下与一个叫顾明的毕业学长产生交集，拦下王书奈等人的找麻烦，假扮老师，真的上了半节课…种种过程胡美佳是知晓一二的，“潇潇你不出手的话，就让我来吧，毕竟长的挺帅还胆子大……”
“不行。”陈余潇听闻，有些不爽了，她还不知道胡美佳是怎么个性格，看似颜值普通，班里也算透明，但开车绝对一把好手，私下里网恋和其他班的男生暧昧，玩得可厉害了。手一伸就去扭对方手臂，胡美佳顿时吃痛地连说是玩笑不敢了。
“所以你还是在乎那个顾明学长的咯？”
“……”陈余潇点点头。
“那你到底啥想法？”胡美佳一脸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神情。
“说喜欢的话……是不是太唐突肤浅了？”终究，陈余潇踌躇地说。
胡美佳被打败了，“拜托都2008年了诶！”说完，她也明白了陈余潇不是她，是认真恋爱的作风，甚至是以奔着可能结婚为目的，经过最初的“一见钟情”，陷入止于礼貌的被动情有可原。
“好吧……哪怕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的话，试着去近距离地相处不就好了吗？”胡美佳说道，她很快对上陈余潇投来的疑惑眼神，立马抢先，“你可别说现在已经是了，拜托，住在附近路过能算吗？近距离啊近距离，作为男人和女人那种！”
看好朋友低头还在解题，胡美佳恨铁不成钢，“约会！约会啊！”要不是在教室，语气都压不住了，直接给答案。
“我明白你的意思。”见识过同龄人的恋爱，有着丰富言情小说阅读经历的陈余潇镇定道，“我其实有想过看电影什么……”
胡美佳：“那你说了吗？正式地邀请一次吧。”
“唔……”
陈余潇无意识地抓起一叠没什么错题的试卷翻起来。
胡美佳一把盖住试卷加白皙的手，“这有什么，潇潇咱们是马上成年的女人了，作为朋友的立场，我觉得顾明学长其实挺靠谱的，暂时用用倒还行……咳，反正，如果那就是你此刻想去做的，你就该勇敢一点，不然等到后来后悔，到时就晚了。”
“所以，去约会吧大校花！”
胡美佳一拍陈余潇的背，“是不是喜欢，合不合适，你自己的心情是绝对不会错的！”
……
海卫小区，顾明翻了翻手机，他已经和徐彬在短信上说好夜市去步行街摆摊的事情，然后数了数天上的云，想着想着，他就觉得困了，天气正好，岁月不待人，肩上生活的负重背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一会，于是他两眼一闭。
睡着睡着，也是天气好的原因，西面下落的日头正对着不禁让人刺眼，顾明回屋捎了本书然后盖在了脸上。
嗯，这几天陈家姐妹的除了卧室没进去过，他在隔间那废弃的杂物间里几乎变成了他的私人仓库。
万能的树人先生曾说过，当你想不通一件事的时候，不妨以睡觉来对付它。柔和的光线在男人的身上缓缓移动，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尽头的楼道口那，有脚步的响动。
陈余潇放学了了，她一回来爬到四楼，没喘口气，就见到了某人咸鱼干似的在竹椅上安然静躺。
“……”
她张张嘴，又觉得一切索然无味，应该没有躺一天吧？
她满腔的心情和话语蓦地偃旗息鼓了，怎么说呢，自己在教室里想东想西，他倒好！
太讨厌了！陈余潇拉拉书包，无话可说地走过去。
“让一让，挡道了。”
她们的屋子在最后一间，尽管很不愿意打扰男人的岁月静好，深怕稍微靠近就被沾染无法摆脱的咸鱼气息，但回屋必须得经过。
顾明身体动了动，脚缩了一厘米算作回应。
陈余潇眼皮抽了抽，算了，跨过去就干脆跨过去吧。
“你不去卖你的气球啊啊？”她抬腿。
男人的面部被书挡着，看不清表情，只有一丝声音从书底下细细的慵懒传出，“我一个人卖多累，和徐彬约好时间了……他不信我，什么佛系家伙……你今天回来也早啊。”
“嗯，马上考试了。”陈余潇说着，内心却在吐槽你还有资格说别人佛系。她瞥到书……虽然最后半途而废，但起码有着一颗看书充电学习的心，“你这书……”
陈余潇话语戛然而止，她看到了封面上的字，“解密女孩裙下的七十种秘密，一种是XX，还有一种是6……”
陈余潇脸一红，压了压并不存在的裙子，校服运动裤跨过男孩后，越回味越气，便故意踢了一脚，“差劲！”
“你干嘛啊？”顾明拿下书，揉揉腿，他视线移到书上，“哎，你别误会，这是我从屋子上个主人留下的东西里随手拿出来的……”
啪，陈余潇鼓着腮帮，并没有想听他解释的打算，关上门盖棺论定。
顾明莫名其妙地摸摸后脑勺，随后他生气地拍拍手里的书，注视花花绿绿的封面几秒，说起来他都没看过呢，手指刚捏起一页脚，走廊那边噗嗤一声清脆的笑响起。
男人望过去，贴身的小西服白衬衫，玲珑有致的下方是包裹得刚刚好的ol裙和丝袜，下班的陈惠秀双手放在身前，拎着公文包和一袋子从菜市场买来的菜，正朝他笑。
“慧秀姐，你来了啊。”
顾明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来，面对大姐姐还是要拿起面对同等成年人的态度，礼貌示意道。
“哈哈小顾又惹潇潇生气了？”陈惠秀打趣起来。
……
在学校时，陈余潇听完胡美佳的一番开导直率，又竟带着点言情小说台词般浪漫哲理的话，不由都感觉面前这个往日咋呼粗心的好朋友身上在发光了。
她头一回觉得对方在恋爱指导上的话这么有道理，之前都是什么咬嘴唇，解扣子，说好热直接A上去。
胡美佳的话对陈余潇有了很大的触动和鼓励，一些这段时日来举棋不定的，没有眉目的地方都有些想通了。
没错，应该主动去寻找答案。
以异性的身份近距离相处，以知道自己…更是对方，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待她……陈余潇下了决心。
既然是一次意义重要的约会，相应的准备便不能太随意了，胡美佳后来十分积极，通过纸条传递消息不断出谋划策，并谏言晚上回去就把事办了，若是进展超速那也是极好的，导致陈余潇下午都没怎么认真复习。
坐着公交回家一会握拳一会搓手，然而没想到真到了见面，一下子就破了功。
“慧秀姐，你来了啊。”
听着门外的对话，陈余潇努力平复心绪。
“潇潇这个孩子，平时腼腆害羞，虽然惹人喜爱但只好朋友其实不多，这么久以来，以前可没见过和谁这么能吵一吵、自在开心过，小顾说不准你就是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呢？”
“哪里哪里。”
姐和这讨厌的家伙说什么呢！偷听的陈余潇无语。
很快，陈惠秀和顾明寒暄完，就哒哒哒地走到了门外。
啪，门打开，陈余潇看着陈惠秀拎着菜进来，闷声葫芦地杵在一旁。
“你不是有事和小顾说吗？”
陈惠秀到厨房一边整理，一边随意道。
“啊，姐你怎么知道？”陈余潇有些慌乱。
“我还不知道你？”姐姐笑起来，低头洗着菜没有抬头，“快去吧，等会人家就回家了。”
“……”
羞意蔓延中，陈余潇闷头跑出了门。
“这孩子。”
陈惠秀在升起的晚霞里剥了一片洋葱，放下来，轻声地安静感慨。
……
……
“喂。”陈余潇跑到楼道，马尾不知何时散落成了长发，她喊道，“顾明。”
本来顾明见陈家姐妹都回来了便开始收拾东西回家，然而被叫住，他转过身，察觉到了女孩语气中的细微变化，但念想略微转过没有深究。
陈余潇看着男人收拾东西要走人的模样，抓了抓小手，迈出一步，欲开口，又本能地浮起一抹怯懦。
“有事吗？”顾明抬眼。
胡美佳说的没错，一鼓作气，陈余潇深呼吸口气，说道：“那个，顾明。”
“嗯？”
“周末……周六，你有空吗？”男人闻言随即点了点头，回了“有啊”，陈余潇感觉自己面庞肯定快红了，“到时我考试也考完了，我听说周六有一个新上映的电影，章子怡演的，筹备了好几年挺有名的，你不是说过你还会弹吉他么，也有一把家里的很老的木吉他……我在说什么，我是说我手里刚好有两张票。”
顾明有些愣地消化少女言语的含义，“哦嗯…是这样的。”
“本来和同学看，但她有事不去了，你来不来？”
陈余潇紧张地低头，等待答复。
空气安静地过了一会。
“你不去的话就……”陈余潇轻咬下唇，眼睛水汪汪地低声说道。
“那去啊。”
顾明看着少女诧异地抬头，好像自己变成坏人的他不解而无奈地笑着道，干嘛这么客气啊，“08年的电影，我还挺感兴趣的。”
“我也感兴趣，放心我抢到了蛮中间的位置！”陈余潇快速地回道，语气有了明显的上扬。
“那电影票钱不少吧。”顾明试探地说了声，“行吧……那吃饭我请，不准抢啊。”
“哦，好的啊。”陈余潇眼里亮起欣喜的神采，这下连吃饭的一环都顺势有了。
“那……”
傍晚迟迟地送来了昏黄的余晖，映出了墙壁上两人的影子，顾明并不知道这是少女头一回主动地邀请异性游玩，陈余潇也不知道这是男人重生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约会，只是其中的含义，没有少男少女是不懂的。
“那到时候见，我…先回屋了……”女人手不知放哪地摸了摸，终于摸到钥匙，然后想起来似的指指自己的门牌，表情展示出的是一股自然而从容。
顾明看着对方点了点头，目送进屋，眼里有落日、公寓和灰青色墙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