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沪上倾情 > 第十四章 投笔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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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过去了,永丰一厂的试点试验有了结果,新派技术人员虽然在机器设备和纱锭数量上处于劣势,但他们在制度上改进,结果旧机器的产量竟大大超过了新机器,工头们惊奇之余无话可说,工头制由此被彻底废除,一整套科学的管理制度在永丰各厂逐渐建立起来。

顾砚声重视专业技术人才,高薪聘请了毕业于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工科、在日本纱厂有过工作实践的何宝生担任永丰纺织集团总工程师兼制造部主任,强调技术的重要性,建立了以技术为核心的分层管理体制,工程师以下以科长制代替了传统的工头制。

工头制的废除大大提高了永丰的生产,其他各项革新也在逐步进行,《申报》记者陶蕴初对永丰此番改革做了跟踪报道。

不少同行纷纷前往永丰纱厂“取经”,其中也包括正处于困境中的民营企业——世清纱厂。

……

天渐渐冷起来,很快到了旧历十一月中旬,这天傍晚,残阳斜照在小北门的民国路上,寒风卷着焦黄的落叶漫天飞舞,行人顶着凛冽的风,缩着脖子将身上的衣衫裹得更紧了,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汪晓籁为找工作又跑了两家小报馆,仍旧一无所获,他心灰意冷地游荡在街头,想起报馆人员看他时的眼神,古古怪怪的就像躲避瘟神……难道真是许家动用势力,叫沪上报界封杀了他?

想到这里他汗毛倒竖不寒而栗,这已经是沪上最后两家报馆了,再找不到工作恐怕就要……

他只顾垂头想事儿,竟与迎面一位身形瘦削、褐色长衫手持公文包的男人撞了个满怀,对方公文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文件书籍散落一地。

“嗳呀真对不起!”汪晓籁立刻弯下腰,手忙脚乱的去捡。

“汪晓籁?”那人扶了扶眼镜叫道。

“范老师!”

两人很快进入路边一家茶馆。

这名男子是复旦大学国文教授范增,他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约莫四十岁左右,嘴上有片浓密的胡须,平时总是戴副银丝眼镜,一身半旧的粗布长衫,是何蕴初、汪晓籁的大学老师,他住在附近一处叫“振业里”的石库门巷子里。

汪晓籁向他诉说起自己的不幸遭遇以及对未来的迷茫,范教授劝他不要气馁,人生的路有很多条,并告诉他广州有一所军校刚好要在上海招生,问他是否有意向报考军校?

说完范教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杂志递向他,汪晓籁知道这是宣扬新思想的刊物,他翻开杂志,一则招生启事映在眼前:

“本校即日起将在上海和广州两地招收第三期学员,科目分设步兵科和骑兵科,要求考生年龄在18~24岁,身体健康,至少具有高中文凭,信仰三民主义……”

署名是“陆军军官学校”。

范教授向他解释道:这所军校和军阀所办的旧式军校完全不同,它是专门用来培养革命军,挽救国家危亡的。”

汪晓籁心里五味杂陈,明显感到一股热流在胸腔涌动,当即激动地表示:“老师,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呀!”

“以你的成绩肯定能顺利通过考试,但军校生活艰苦,做革命军人升不了官发不了财,须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抱定远大志向,为终结乱世而战!为创造中华民国真正独立自由的国家而奋斗!我希望你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再做决定。”

师生俩促膝长谈过后,汪晓籁向范教授挥手道别……

“今日中国之积弱,非革命无以自强!”

“这些年北洋奸贼乱国,惹得民怨沸腾,那帮军阀不就仗着手里握有枪杆子和军队吗?”

“这是一所革命党人所办军校,旨在培养救国军人。”

回去的路上,范教授的话在汪晓籁耳边不断回荡,一路走一路思忖,弃文从武的念头越来越强,他想起《敦煌曲子词》中的名句:“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联想起近来的遭遇,惊觉在这样的乱世中没有背景的书生百无一用,眼前似乎有盏明灯正指引他新的前行方向……投笔从戎有什么不好?

他开始幻想自己穿上戎装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威武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浮出浅笑,打定主意后,叹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天色渐暗,弯钩似的月牙儿冒了出来。不觉间已走到东华巷,这儿是闸北一处旧式里弄,房屋间互不毗邻,都是独门独院砖木结构的平房。

汪晓籁站在一扇乌木门前“蓬蓬篷”猛拍了几下,来开门的是个矮小、瘦骨脸的妇人,手里提着盏油灯,穿着褐色夹棉袍子。

“怎么回来得这样晚?饭菜都凉了我去热热……”妇人轻蹙着眉头。

这是他母亲,一个被旧封建礼教束缚着的贤良妇人,平日里只晓得为他弄点吃的,做点鞋子衣衫,却不够懂他。

汪晓籁径直朝客堂间走去,一眼瞥见鬓发花白穿着灰棉袍的父亲坐在吊灯下算账,他父亲戴着茶晶眼镜,“啪嗒啪嗒”一只枯木般的手正拨弄着算盘珠子。

汪晓籁正要掀帘子进里屋,父亲突然叫住他,他只好走过去。

“我昨晚同你讲的事情,你怎么说?”汪父目光和煦,语气中却带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汪晓籁明白这是最后的通牒。

他垂下头嗫嚅着嘴唇:“爹,我……我想考军校。”

“你说什么?”

汪晓籁抬起头,高声重复了一遍。

“嘭”一声,他被吓得一激灵,汪父猛拍桌子起身吼道:“荒唐!反了你了!”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我黄家一世清名,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不是为了让你当兵匪!”

“爹,不是您想得那样,不是军阀所办学校,这是一所革命党人办的新型军校,目的是以军救国,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我不听你胡扯!什么兵匪什么革命军你想都莫想!”

听到吵嚷声,在灶披间热饭的汪太太慌忙赶来,冲丈夫叫道:“嗳呀这是怎么了,才一会儿功夫怎么就吵起来了?他爹,有话好好说嘛!”

“说什么说?都是你惯的,慈母多败儿!”汪父正有气没处撒。

“爹,您骂我就骂我,莫要牵连我娘!”

“臭小子,翅膀硬了,敢干掉脑袋的事了?我们把你抚养成人容易嘛?你要是真心疼你娘,就趁早死了这条心!”

听到这里汪太太心惊不已,忙把食指竖在嘴边冲丈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小声点呀!”

汪父又道:“我问你,皮货铺你明天去还是不去?”

“不去!”

“你个逆子再说一遍!”汪父气得浑身哆嗦,抓起手边的一把鸡毛掸子劈了过去。

汪晓籁忙躲闪,虽东躲西闪身上还是挨了几下。

乱打了一通,老人累的气喘吁吁,停下来痛心疾首地数落:“老子出钱供你读书容易嘛?你给我念了个什么名堂?尽在外头惹事,差事差事找不到,让你接手皮货铺的生意你又推三阻四,如今竟要去当兵匪?你是存心想要气死我呀!”

“我打死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他越说越激动,使尽全身力气劈过去……

汪晓籁忙躲闪,鸡毛掸子打在椅楞上,断成了两截。

“混账!你给我滚,滚出去!”汪父指着门吼道。

汪晓籁摔门而去,只留下捶胸顿足喘着粗气的父亲和瘫坐在地上扑簌簌落泪的母亲。

外面下起了暴雨,天气骤冷,他身上还是件薄衣,凉飕飕的雨水灌进他衣衫……

当晚,他只好找一家小旅馆住下。

尽管报考军校的想法遭到父亲的激烈反对,但汪晓籁却未曾动摇,招生启事上的信息并不很详细,怎样才能顺利参加考试呢?

汪晓籁很快找到范教授,向他说明了来意——报考军校!

范教授当即给他写了一封介绍信,告诉他拿着这封信即可到法租界还龙路44号去报名,考试在几日后进行,考场设在上海大学,按军校的要求要先在上海进行初试,然后再到广州正式参加考试。

几日后的一天早上,汪晓籁和数十名青年到达上海大学,这些考生中不乏留德留日的高材生,也有国内大学学生以及中学毕业生。

又过了几日,范教授找到汪晓籁,告诉他他已顺利通过初试,并交给他一封推荐信和去广州的路费。

一切都在悄然进行中……

临行前,汪晓籁约见几位同窗好友依依惜别,大家听说他要奔赴广州追寻梦想,都替他感到高兴和自豪,纷纷送上了最诚挚的祝福……这其中,也有他心目中的“白月光”——傅清曲。

不久后,他借着夜色悄然离家,给年迈的父母留下了这样一封信:“孩儿不孝,想外出闯荡一番,待山河重整必归家侍奉双亲,请父亲母亲勿怪,勿挂念,儿在外会照顾好自己。”

署名:晓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