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
宫以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又缓缓地合上了眼睑。
“要回去了吗?”她问。
男人定定地站在床前,没有说话。
宫以诺懒懒地说道:“你们先回吧,让我自己再待一晚。”
没有听到对方回话,她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最后无如奈何地睁开眼睛。
目光交错的刹那,她猝不及防地掉进了那汪深不见底的寒潭里。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那炙热的目光时,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起来吃饭。”
闻言,宫以诺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一会儿再吃,好吗?”
于是房间里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里。
她发觉这男人很有冷战的潜力。
最后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她喝了满满一碗蔬菜粥。
直到最后一口下肚,她忍不住说道:“一点都不好喝!”
明无垢顺手抽了一张纸巾递到她手里,“都喝光了,你说不好喝?”
听到男人的打趣,宫以诺不禁抬起了头,十分意外的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她微怔了一下,然后接过纸巾擦拭了下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道:“如果我不喝完,你会在这儿站一天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嘱咐道:“过半个小时后,把药吃了。”说完,他就收拾好餐具,离开了卧室。
柔和的灯光下,那抹投在地上颀长的影子随着远去的脚步声逐渐拉长,然后愈渐模糊,最终消失。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卧室门口,久久没有移开。
……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他们在海城逗留了两天。
宫以诺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而他,除了盯着她吃饭,就是坐在电脑前处理公务。
在这期间,兰姨曾打来几通视频通讯,不巧都在她睡觉的时候。
每次醒来时,她看着那近乎为零的通话时长,便能想象得到视频接通时情形。
只是没想到,他们动身的前一晚,云瑞来了。
“咳咳咳…嫂子!”
宫以诺看着站在面前全副武装的男人,愣了好一会。
“云瑞?”
云瑞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抱歉嫂子,都是因为我,才害你生病的。”
话音刚落,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看着他这一身装扮,宫以诺不禁怀疑,“你…不会是也感冒了吧!”
云瑞抬手将口罩扶正,苦笑道:“人若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而我就是那个悲催的倒霉蛋,连带嫂子和我一起倒霉了,实在抱歉。”
说完,他赶忙将备好的礼物拎了过来,“我知道嫂子什么都不缺,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您笑纳。”
宫以诺看着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礼盒,再看他诚恳的态度,便知道推脱不了,于是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谢谢啦!”
“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等下次嫂子再来海城的时候,我带您去吃海城美食,好吗?”
“只要你不喝酒,我倒是可以考虑接受你的邀请。”
不知为何,她每次看到云瑞,就会莫名想到宫羽琛。大概是他们性格相仿,行事作风又相似的缘故,所以连同对他的态度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云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那天让嫂子看笑话了。”
说到这,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斜对面的男人,又说:“您应该没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宫以诺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唇边微微弯起,“怎么,这么快在海城混不下去了?”
“我这不是未雨绸缪么,万一…万一有人看我不顺眼,让我卷铺盖滚蛋,最起码我还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宫以诺笑了笑,也没寻根究底,而是说道:“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你是瞧不起我吗?”
云瑞愣怔了好半晌,这才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脑门。
他怎么能忘记她的身份,除却明氏总裁夫人这个名头,她还是宫氏总裁啊!
安排个职位还不是洒洒水啦!
“嫂子…”
“哦不,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姐,亲姐。”
云瑞当场认姐,把一旁的徐达都看傻了。
他现在炒老板,还来得及不?
不过,BOSS那是什么表情?
羡慕嫉妒恨?
看来给人当小弟的这条赛道还挺拥挤。
不对,BOSS这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徐达毫无头绪的时候,坐在条桌前的男人抬手扫了一眼腕表。
徐达立刻会意,“云少,我们该出发了。您身子还没好利索,我看…就不必送我们去机场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云瑞拧了拧眉头,转头看向明无垢,殷勤地喊了声“姐夫!”
徐达原地愣住,他这能屈能伸的性子像极了一个人——江二少,想到他如今无比充实的小日子和宫家二少赚不完的钱。
徐达就不由地为云瑞捏把汗,很想提醒他——不要随意和人攀亲戚,尤其是和面前这位。
果不其然。
“需要我给你哥打电话吗?”他抬起眼眸漫不经心地扫了云瑞一眼。
便吓得他赶忙改口,“姐,我就不送你了,下回你来海城,我一定亲自去机场接你。”
出门一趟,突然多了个便宜弟弟,宫以诺也甚是无语,但好在这孩子心眼实诚,也知道知恩图报。
“你都叫我姐了,我不表示一下,是不是说不过去呀?”
云瑞正揣摩她说这话的用意,谁知下一秒她竟从旁边的手提袋中取出一个盒子。
“这个送给你吧。”
看着那熟悉的皇冠标志,云瑞刚伸出去的手蓦地僵在半空。
“姐,这不…合适吧!太贵重了。”
没想到她二话不说直接将盒子塞进了他怀里。
“我原本就是打算买来送人的,这不赶巧了嘛!
难道你不是真心想认我当姐姐的吗?”
“不不不!”
“那就收下吧,权当是改口费了。我可等着你请我吃饭呢!”
女人洋溢在脸上的笑容温暖又充满力量,就像梦中母亲模糊的模样。
和她完全不一样。那个唯一真正走进他生活里却被人横刀夺爱的女人。
而这个人偏偏是为他遮风挡雨的兄长,是他如父如母的亲哥哥——他亲手筑起高墙,将他圈入羽翼,又亲手摧毁温室,任寒风肆虐。
但比起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情,最让云瑞愤懑的是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手足之情。
他不知如何去面对如此狗血的关系,也无法自洽,甚至连恨他都是那么的无力。
或许对他而言,离开这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
“我想让云瑞去星耀,你怎么看?”
正在副驾驶打瞌睡的徐达猛地睁开眼睛,他原以为他们会相安无事的一路到家。
明无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你不是星耀的股东,怎么来问我?”
“可沈耀只听你的话啊!”
只见男人漫不经心地扭过头来,漆黑深邃的眼眸波澜不兴,“你确定是我,不是他老婆吗?”
“这个嘛?”宫以诺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素净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那你会像他一样,听你老婆的话吗?”
闻言,徐达下意识瞅了一眼后视镜,然后慌忙别开视线。
大约是感冒刚好的缘故,她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柔软了许多。
“在我的印象中,你好像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他神色淡然,语气也淡淡的,并不能窥视到更多情绪。
宫以诺坐正了身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才说:“谁说不是呢!可自从我嫁给了你,就突然有了助人情结。”
“你说这是不是所谓的近朱者赤啊!”
“噗嗤!”
徐达始料未及,冷不丁地笑出了声,还好老天都在帮他制造话题转移焦点。
他掩鼻干咳了几声,而后指着前方的黑色欧陆说道:“明总,…那好像是江总的座驾。”
男人幽深的目光从他面颊上一掠而过,然后朝前方看去。
那辆黑色轿车一路东行,最终停在了明园,接着一家三口便从车上下来。
“婶婶!”
宫以诺的脚刚沾地,小丫头就像一颗炮弹扑了过来,好在身后的人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撞到车门。
一低头,小丫头紧紧地抱着她腿,正嚷着要抱抱。宫以诺刚准备俯身去抱孩子,忽然一只大手从她身后伸了出来,一把就将孩子捞进了怀里。
“我要婶婶抱嘛!”
明无垢无视小丫头的挣扎,牢牢的把她圈在怀里,“这么些天没见叔叔,你就不想我吗?”
嗯?
小丫头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眼前这张比爸爸还要帅气几分的脸庞,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我…我想叔叔了,也想婶婶了。”
不愧是亲叔侄俩,明无垢发现这丫头‘端水’的功夫深得江焘真传。
“是吗?”他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可我怎么觉得你喜欢婶婶更多一点呢。”
古往今来,无论男女老少,似乎都对争风吃醋的戏码十分受用。又或者是败犬效应,激起了她的怜悯心。
总之,小丫头不再吵着要下来,反而开始安抚他,“那我先给叔叔抱一下好了!”
茹焉原本拉着江潮走在前面,一看到这边有情况,撇开江潮的手就赶忙走了过来。
“诺诺,真是抱歉,又来打扰你了!”她抬手挽起鬓边的落发,实在是不好意思直面她。
宫以诺冲她轻轻笑了笑,“没什么。正好我们从海城带回来些特产,就麻烦大嫂给姑姑拿回去尝尝。”
听到她喊自己嫂子,茹焉明显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你能想着妈妈,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两人一路寒暄进了屋。
明无垢陪江潮去了书房,她只好留在客厅作陪。
因为之前已经有过几次接触,再加上孩子总喜欢缠着她玩闹,所以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她和茹焉也开始慢慢熟络起来。
“后天的慈善晚宴,你会陪无垢一起出席吧!”
宫以诺伸手刮了下小丫头的鼻尖,笑道:“我真以为是小汐想我了呢!原来大嫂今天特意过来是送请帖的呀!”
茹焉刚要否认,她怀里的小丫头就已经坐不住了。
“不是的婶婶,是我想你啦!”她双手环着宫以诺的脖子,‘啵啵’在她脸颊上亲了好几口才作罢。
见此情形,茹焉也不用再过多解释,笑着打趣,“你看,事实胜于雄辩吧,我就个顺路的。”
说完,她找了一个由头让孙妈把孩子带出去玩,等他们出去后,便又将话题转移了回来。
“这次邀请了不少娱乐圈的明星来助阵,为此特意准备了红毯仪式。”
“不过你不需要,直接进内场就可以了。”茹焉担心她不喜欢,便又补充了一句,然后才接着说道:“想必你早已听说了‘苏灵儿’这号人吧!”
见她不语,茹焉会心一笑,然后说道:“大家都说无垢和江潮很像,其实我并不这么觉得。虽然他一向沉稳内敛,但我来到这个家差不多七年了,多少对他还是有点了解。”
“最起码在对待感情方面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男人有多么喜欢一个女人可以从他对这个女人的占有欲上看得出来。作为男人,江潮同样也喜怒不形于色,但他为我慌乱过,也会区别对待每一个对我有好感的异性。
而无垢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为谁起过波澜。若说他倾心于苏灵儿,我倒没见得。但确实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点不同,所以外婆才会反应这么大。不过我觉得外婆过于草木皆兵了。”
说到这,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们俩是家族联姻,没有感情基础。但你终归是他的太太,应该让所有有非分之想的人知道你的存在才对。
你放心去,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听到这里,宫以诺大概知道了她再三让自己参加晚宴的用意。
说实话能和她成为妯娌、家人是一件幸事。
“如果大嫂是我,会将她视为一个对手吗?
不,应该说‘你会把她放在眼里吗?’”
茹焉没料想到她会这样问,思忖了片刻才说:“不会。不过她也得‘识趣’。”
宫以诺看着女人略显严肃的面庞,掩口而笑,“既然大嫂都这么说了,我再推辞,是不是就有点‘不识趣’了!”
“这么看是有点哦!哈哈!”
话落,偌大的客厅里充盈着爽朗的笑声,这是她们第一次真正像家人一样没有拘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