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雾霭沉沉楚天阔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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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沉沉,一座寝殿里,一位少女,双目紧闭,眉头紧蹙,如此表情并未破坏脸的美感,相反让人觉得怜惜。似是害了什么梦魇,

梦里她看到她的手臂在流血,手里的枪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可是敌人还在源源不断的围上来,所有的情报都藏在她胸口内衣袋子里的芯片里,如果被敌方拿到,对国家是巨大的损失。

“为了一份情报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队长,这不值得。”三十层楼高的大厦顶上,她最信任的手下小陈步步逼近。

“防来防去,家贼难防啊。”高楼上的女人似笑非笑。

“投降吧,队长,只要你把情报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一条命。”小陈得逞地笑着,而那个女人她没想到谨慎了一辈子,最后却是死在自己人手中。

狗屁情报科,原来最大的内奸就藏在自己身边!她冷笑一声,举枪对举自己胸口扣动扳机,就让这些情报跟着自己一起下黄泉吧!

“夏泠鸢!”

“去死!”夏泠鸢猛地坐起来,她全身湿透,抬眼之间眼中尽是凌厉的杀意!随后夏泠鸢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古香古色地,她才猛然记起,她不在那个世界了。

夏泠鸢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真是月色正好啊。想想,她来这里多久了?好像,十五年了吧。

她在十五年前魂穿到了一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婴儿身上,这是一片她在历史中从未触及过的画面,不属于她所知的那历史长河中的任何一个。

她刚来时就很惊奇,一般不都说古代重男轻女么,为何她那么个女孩儿虽不是太子之位,却与太子享有一样的待遇,想不通,想不通。不过,太子,太女,这是……在培养两个接班人?

直到她看到了族谱,就明了了,她所在的这个西秦国大概是个奇葩,储君之位有两个,一男一女,分庭抗礼,谁最后活下来了谁就是皇位继承人。

虽然这般设立,可能从太女之位活下来的人很少很少,碰巧,她妈,也就是当今圣上,是这数百年来,唯一一个从太女之位登上皇位的。

所以这里民风特别开放。果真是个……重武国家。

西秦国太女夏泠鸢身边有三个人,两个侍卫是陪读和一个贴身婢女。而太子夏恒衍只有两个人,一侍卫陪读和一贴身侍女。

为什么会如此呢,因为太子太女为储君之位,资源共享,而为什么夏泠鸢会有两个侍卫呢,因为,一个是圣上派来管太子太女的。而另一个是夏泠鸢自己上街选的。要问为何没有太监陪读呢。

圣上认为太监多了不好,阉人心思阴毒,容易被撺掇着学坏,西秦以武立国,不如阳刚男子陪读,也可令太子太女学学武人正气,于是给夏泠鸢、夏恒衍派了名侍卫贴身保护。

圣上派来的侍卫,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面如冠玉,鼻梁高挺,浓眉英目,笑时英俊潇洒,举手抬足,颇有武林世家风范。

他叫方卓君,传说这个人是西秦国第一武功高手,宫内唯有圣上,齐男妃开口是“卓君卓君”地叫,连太子太女也得喊一声“君哥。”

其余人都得恭恭敬敬,称一声“方大人。”谁也不敢得罪了。

而另一个侍卫,是她自己选的。此人手脚修长,本是天生的衣裳架子,奈何不苟言笑,更令人胆寒的是,他的左脸戴着半张银制的面具。

关于这张面具的由来,夏泠鸢并不想多说,而宫里却传,他脸上被仇家斩了一刀,亦有人传他小时烫了半张脸,总之那半边面具,配上其阴冷神色,让人不由得敬而远之,不敢招惹。

站在黑暗里,便是无声的夜枭,宫女太监入夜走得缓了,便能察觉他的眼在暗处看着自己,于是屁滚尿流,魂飞魄散。

久而久之,宫里人见了他都绕道走,人缘远远不及方卓君。此人当值时,身后背着一把三尺九寸长的刀,刀没有名字,且从不出鞘,便在殿前廊下安静站着,不说半句话,像截暗色朽木。

他有个好听的名字唤“莲生。”但宫里约好了似的,除了当面碰上,否则都不唤他“大人,”背地里俱是“那个人”“那人”地叫。

夏恒衍只混着叫,有时候叫“喂”,有时候叫“哑巴”大多数时候不主动喊他。

不过夏泠鸢和莲生并不介意,因为莲生是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的,不会背叛,也不会离她而去,很多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都交给了他去做。

方卓君今年二十四,莲生今年二十,是夏泠鸢五岁的时候自己捡回来的,莲生进宫时是十岁,如今算来,他们朝夕相处十年了。

如今太子十七,宫里有规定,储君之位人员年满十五就要出宫游历,增长知识,二十岁回宫夺位,而夏恒衍已经出宫了两年了。

夏泠鸢看了看窗外,或许到太子二十岁后归来后,他们就再也做不成亲人了吧。那个时候,想活下去,只能夺位。她,也快出宫了……

夏泠鸢和夏恒衍两人如果忽略掉二十年后两人夺位的话,那么他们两平时就跟普通的姐弟没什么两样,一起打闹玩耍,一起进步。

如果忽略了二十年后的腥风血雨,那么在那高位上的两个人与他们真是如平常百姓家般的和睦,温馨……

“太女,您失眠了。”莲生的声音响起,其实他的声音很好听。

“进来。”夏泠鸢淡淡道。

随后她听见了门开的声音一道高大的身影进来,那半张面具在月光的照应下透出隐隐的光泽。微微低头,行了个礼。

“脱掉,躺床上。”夏泠鸢笑盈盈地看着他。

莲生微微垂下眼睑,夏泠鸢见他不动,走了上去,直接一扯将人扯到了床上,她的力气没多大,只是他是侍卫,无法反抗。

随后,躺在床上的莲生解开了自己的腰带,一副任君来采劼的模样。

夏泠鸢轻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夏泠鸢撩开他的衣裳,俯身而下……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夏泠鸢在自己的贴身婢女画儿的呼唤下起床了。夏泠鸢掀开眼皮看了看旁边,原本该睡在旁边的人早就在画儿进来的时候,穿戴好自己的衣物站在离塌几十米的距离了。

他的这种分寸感令她很满意。不多时,夏泠鸢站在了当今圣上面前,是个四十岁的女人,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夏泠鸢微微抬头看向她时,有点怕。

“太女,按照先例,你也该出宫了。”龙椅上的女皇缓缓开口,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臣女领命。”夏泠鸢行了一礼后退了下来。

出到殿门时,她的背上感觉冒出了丝丝冷汗,不愧是战场上杀伐出来的皇帝,压迫感十足即使已经病了很久,可身上的那股杀伐之气仍不减弱。

回到自己寝殿时,夏泠鸢想了想,叫来了莲生,“莲生,还有两天就要出宫游历了,听闻今天是节日,今天陪我出宫一趟吧。”夏泠鸢对莲生说。莲生点头。

西秦国农耕发达,土地富饶。当朝皇帝大力发展商贸,国泰民安,万国来朝,京城更是中原地区最为安逸的区域,百姓衣食富足。

节庆夜街边焰树林立,夏泠鸢罩了件靛青外袍,与莲生同游,便如寻常官宦人家女儿般自在。

夏泠鸢看中了一块玉佩通体纯白,是块好看的玉佩,只是款式简单。夏泠鸢瞅瞅莲生没有配饰的腰间,买了下来。

中午时分在进食时,夏泠鸢看着包间内死活不肯坐下与她一起吃饭的莲生一脸无奈。

“莲生,我说了,在外人面前我们不必这样。”夏泠鸢无奈道。

“太女,君臣……”

“给我坐下!”夏泠鸢指了指凳子,沉声道。

莲生想了想,坐下了,但是不动筷,夏泠鸢也懒得管他吃不吃了,只是给他夹了几块东西然后就自己吃了。

等到夏泠鸢快吃完的时候,拿出玉佩往他怀里,莲生有点懵,伸手一摸,是块玉佩,他刚想开口就被夏泠鸢打断了。

“既然给你了,你就受着。走吧,再去逛逛。”夏泠鸢看着他说。这人,戴上去后感觉精神了不少。

今夜城中巡逻兵马多了不少,属节日正常景象,夏泠鸢又逛了足足两个时辰,感觉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就买了对小银鱼揣进了怀里“莲生,回去吧。”莲生跟在夏泠鸢的身后。

“接城防通告,今夜夜市早歇一个时辰!”

“都回去了!马上封街,宵禁了!”有人大声呼喝。

夏泠鸢看着骑兵过来有些奇怪,勒令夜市提前收摊“怎么过节还宵禁?”

莲生道:“估摸着是怕走水,太女,咱们回宫吧。”

“莲生,我还未曾见你笑过,等我们去游历了,你得多笑笑,不然多浪费这张脸啊。”夏泠鸢打趣道。

莲生并未回答,只是微低着头,但夏泠鸢感觉得到他的开心。真是个可爱的人。

二人走到皇宫偏门外,大门紧闭,四周灯火寥落。刚想说要拍门,莲生制止了她,带着她轻身跃上墙头。

秋风起,卷着御花园内花香漫来,犹如蒙在面上的丝缎,轻佻地一扯,便滑过鼻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二人刚落地,皇宫内传来三声丧钟。

“当!当!当!”

夏泠鸢突然怔楞了一下,仿佛当头接了道炸雷,哭声隐隐约约传来,恐惧感一刹那笼罩了她。

丧钟停,梆子响,深宫处声嘶力竭的一句哭丧“圣上崩了——”

夏泠鸢有些支撑不住,什么时候的事?说崩就崩了?她尚未意识到此中种种,唯一的念头便是绝无此事。

“太女。”

“咱们躲起来,肯定不简单。”夏泠鸢很快凭借着前世的特种兵判断镇定了下来,带着莲生躲了起来。

到处都是哭声,整座皇宫笼在黑暗里,未几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又有人带着哭腔大喊道:“祥和殿走水了——”

夏泠鸢刻意放慢了呼吸,静静地分辨着其他人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着实不相信那个那么强大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遗诏未立——”

“啊——”

临死前的惨叫。叛乱!夏泠鸢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谁叛了?!宫内人声嘈杂,叫走水的叫走水,哭丧的哭丧。

“莲生,咱们得去看看。”夏泠鸢眯了眯眼睛。

“是。”

莲生带着夏泠鸢沿路过御花园,四处都是哭喊的宫女太监,筵席翻倒,一殿凌乱,延和殿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天。

“太女呢!”宫卫打着火把四处搜寻,“圣上驾崩!齐男妃命太女殿下速至祥和殿!”

夏泠鸢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莲生猛地捂着夏泠鸢的嘴,转到庭柱后。侍卫们过去,莲生松开手。

夏泠鸢开口道:“祥和殿不是起火了?为何还要我过去?他,怎么会在起火的地方?”

莲生缓缓喘息,摇了摇手指说道:“到启明殿去看看,太女稍安,臣定会护着太女。”

夏泠鸢皱了皱眉头说:“有人谋逆!定是谋逆无疑,圣上说不定没死,莲生,带我去找符将军,御林军是圣上亲自挑选,找到苻将军就安全了!”

莲生脸色几次变化,仿佛是想说什么,忽然发现了走廊里的另一个人,他与夏泠鸢同时转身。

方卓君站在长廊尽头,侍卫袍染得半身紫黑,左手提着把鲜血淋漓的剑。方卓君不是跟着太子夏恒衍去游历了么,怎么在这里?

难不成,夏恒衍……死了?所以,今晚……是那男宠妃搞得鬼咯。

莲生把夏泠鸢护在身后,上前一步,抽出刀。

“你今夜做了什么?”莲生缓缓道。方卓君不答,缓缓摇头。

“莲生……估计,是那齐男妃反了。”

“方卓君,你们反归反,夏恒衍已经离开了西秦,为何你连他也要下杀手。他待你不薄。”夏泠鸢声音有些冷然。

“果真是圣上看重的太女,想通的那么快。”方卓君开口道。眼中全是赞赏。

夏泠鸢凝视方卓君手中长剑,眯起双眼,她刚想再问,电光火石的瞬间,两名侍卫同时出招!方卓君洒出雪白剑影,莲生长刀圈转,二人撞在一处!

那时间只见一道黑影如枭,另一道潇洒青影如鹞,庭柱发出巨响崩塌,砖瓦四飞,裹着刀光剑光掠过面前!莲生刀法大开大阖,隐有峭壁千轫,风雷之声!

方卓君七蜀剑一抖开,满眼柳叶如刀,在莲生狂风般的刀法中穿梭来去;方卓君朝后疾退,一刀直劈已到胸膛!

方卓君抽身后退,继而一式挺剑直刺!莲生跃上廊栏,猛地钉了个铁板桥,削铁如泥的宝剑擦脸掠过,将他的银面具削了下来,莲生不闪不避,雷霆万钧地一刀!

方卓君万万未料到莲生会用这以命换命的打法,收剑不及,一刀一剑错开,同时招呼在对方身上。方卓君力竭,长剑在莲生肋下一划,破开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莲生刀式却是甚狠,重刀以天外陨铁铸成,浑厚内力御起钝锋铁刀,在方卓君胸口一撞,顿时让他鲜血狂喷,朝后摔去。

“莲生,你受伤了。”夏泠鸢赶紧跑到莲生身边去看他那伤口。

方卓君挣扎着起身,又喷出一口血,看了夏泠鸢一眼,踉跄跑了。

“莲生,别追了,保命要紧。”夏泠鸢扶着莲生,一边环视一边说。

莲生转头看夏泠鸢,他的面具已不知所踪,面具下的脸,很好看,只是脸上刻着个奴字破坏了美感。

在不断蔓延的烈火下显得狰狞万分,没错,莲生是个奴隶,被夏泠鸢救下了,之后成了她的专属侍卫。

“太女,会水么?”

“憋不了很久。”夏泠鸢道。

“走。”莲生说。

说完两人开始偷偷摸摸地往前走。四处都是熊熊大火,被方卓君利剑划开的伤口仍在不断淌血,莲生嫌夏泠鸢跑的太慢将她扛着一轮疾奔,四个宫门都已上锁,骑兵穿梭来去,大声喝斥,盘查的侍卫队举着火把冲来。

莲生遥望远处,不敢行险突围,他抱着夏泠鸢跃上御花园亭中央,朝着太清池一头栽了下去。

侍卫们寻到御花园便停了,太清池边,一朵木芙蓉载浮载沉。太清池底有一条前朝修建通往城外的水道,两人闭气泅入池下,莲生牵着夏泠鸢于漆黑的水道中寻到出口。

莲生伤口仍未愈合,拖着喘息的夏泠鸢跌跌撞撞地跑过地底通道,第二次一头扎进潭中,片刻后拖着身侧血线浮上水面。

皓月当空,护城河外兵士来往呐喊,京城大门轰然紧闭。莲生把夏泠鸢放在草地上,躬身按压她的胸口,把唇凑上去,夏泠鸢猛地咳了起来。夏泠鸢觉得丢人,以前也接受过这训练,可是来到这里很久没练了,差点憋死。

“莲……”

莲生马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马蹄声响,京城内开始派出骑兵巡逻,莲生撕下袍襟,包扎肋下伤口,两人一前一后朝京城外的山上走去。

夏泠鸢站在远处,遥望进皇宫内,她觉得有些心酸,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女人,她虽严厉可却也是个慈母,她前生并未感受到任何爱,是那女人给了她母爱,可是她就这么没了。

还有那夏恒衍,虽然平时不对盘多少,可是两人的关系是真的很好,脑子里闪过的种种让她心头发酸。这一世,她又是一个人了……

夏泠鸢身体并不好多少,下水后并没有时间去处理身上的水,随后发烧,意识,陷入了漫长的昏睡中,她只知道自己被莲生背着,不断往前走。

“莲生……”夏泠鸢喃喃道,“母尊……”

虽然从前也经历过死人,可是毕竟不是死的自己身边的人,昨日甚至今早还跟你说话的人,晚上就这么没了。

昨夜悠扬的笙歌,朝堂,夏氏的江山与天下,在这短短一眨眼间就全没了,她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这古代改朝换代的残酷。夏泠鸢神情恍惚,像在做一个漫长的梦。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放在灌木后,耳中传来兵士痛喊,马匹嘶鸣,片刻后被抱上马背,一个人抱着她,快马启程。

“莲生……”夏泠鸢浑身湿透,被秋风一吹,筛糠般地发抖。

“臣无能。”一个干涩,嘶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臣罪该万死。”

四周山峦,树木,草丛在月光下飞速掠过,莲生,无能的人是我吧,看着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权朝就这么被灭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她也说不出口了。莲生用披风裹紧了夏泠鸢,连夜逃离京城。

西秦二七九年八月十五,皇成祖武帝崩,祥和殿起火,太女薨,太子游历遇袭薨。

是年八月十八,齐男妃临朝,诏告天下,辅老、大将军结党叛乱,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