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兽耳女孩随着佣兵们回到村子,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随着伤势的恢复,渐渐下地走路的时间多了起来。现在她的活动范围已经从床周围拓展到了整个屋子,在天气好的时候乔芳或者乔家夫妇也会带着她在家附近散散步,也借此帮她熟悉环境。
在乔家人的交流中,现在兽耳女孩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词句,她的学习速度称得上快,在努力克服了心理障碍后,小小的灵智开始显现。
家里并不是总有人在家,在没有暴风雪的日子里,孩子们要去村里的小私塾学习,乔四会和老爹一起在猎队里打猎,同时也担任警戒周边的工作。而乔母则会去照顾村里的老少,佣兵团里有许多出去了没能回来的人,他们中有的人,父母已经不能下床,有的人孩子还没断奶。都由村里人轮流照拂着。
这一个月以来照顾兽耳女孩最多的是乔芳,她的老师——姚医生以“照顾病人就是最好的学习”为由,把书留给她后便给她放了一个月的假。随着兽耳女孩伤势转好,乔芳也要渐渐回归小医馆继续学习了。
这意味着,偶尔白天时,家里会没人。这时乔母就会带她跟着自己一起,让孩子多出来走走看看。
兽耳女孩已经渐渐适应了乔家的生活,她乖巧地跟在大人们身后,用五感熟悉着村庄里的一切。她已经习惯了塘火里噼啪跳动的柴火声,适应了厚鞋踩在新雪里的声音,适应了村子里的大家对她好奇又友善的视线。
“带你们妹妹去玩儿吧,这对她有好处。”午饭时,乔母祥和地笑着,摸了摸兽耳女孩的头,然后对三个哥哥点头。
正嚼着饼子的孩子们高兴兴奋地抬起头,显然对于这位妹妹的加入他们是双手欢迎的。只是因为伤势原因,大人们一直没有同意。
兽耳女孩有些疑惑地弹了弹耳朵,她还没有理解“玩”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是乔母说的话,她会好好听。
“下课了可以来我这里接妹妹。也别玩太过,记得回来吃晚饭。”乔母缓缓到,她知道自己的孩子们都是有分寸的好孩子。兽耳女孩现在还不认识村子里的其他孩子,跟着哥哥们一起结交新朋友、和其他孩子一起跑跑跳跳,比跟在自己身边洗衣做饭要更适合她。
乔芳想了想,对自己的弟弟们补充了一句,“不要剧烈运动,小妹还没好完呢……!”随后看向了兽耳女孩,“小妹也要自己注意伤口喔,累的时候就在旁边好好休息!”
三个大男孩与兽耳女孩同时点头。
“嘿嘿,太好啦!”孩子们带着期待,兽耳女孩虽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也被哥哥们的笑容感染,放松地甩了甩尾巴。
转眼来到了下午私塾下课的时间,孩子们从门口探出了脑袋,乔七用嘴环成喇叭,悄悄呼唤正跟着乔母做家务的兽耳女孩。
“小妹——小妹——走啦,我们去玩儿吧——!”
兽耳女孩耳朵动了动动,然后轻轻对乔母说,“……七哥,门口……叫我。”
乔母点点头,慈祥地摸了摸兽耳女孩的脑袋,“去吧,孩子。玩儿开心。”
得到许可的兽耳女孩放下刚叠好的衣服,来到门口七哥的身边。
“我们走吧……!”乔七开心地牵起兽耳女孩,带她往门外走。
兽耳女孩看到门口站着十几个孩子,他们原本在门口吵吵嚷嚷,此时随着兽耳女孩的出现,大大小小的眼睛全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哇……!这就是乔老六说的新妹妹哇!”
“真的长着狗耳朵!”
“还有尾巴呢……我也是第一次见呀……”
“听说和老大一样是半兽人,但是她和老大长得好不一样哦!”
“好小!她会说话吗?”
孩子们马上兴奋又好奇地围了上来,显然他们都是为了看一眼新的狗耳朵妹妹而来的。
兽耳女孩胆怯地往乔七身后缩了缩,孩子们的视线好奇而友善,就算这样她还是条件反射般地感到恐惧。
“没事儿没事儿,”乔七轻轻拍了拍兽耳女孩的背,这边乔六也向众人介绍。孩子们叽叽喳喳地满足了好奇心,很自然地接纳了这个新的小妹妹。
“我们走吧……!今天我们来玩找棍子吧!”一个比乔六稍微大一点儿的男孩说到,他似乎是这群孩子中最大的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笑起来会露出缺了一颗门牙,叫做艾克。
“好哇好哇!”
“我们走!今天我要当第一名!”
孩子们纷纷响应艾克的提议,大家开始吵吵嚷嚷地往村边走去。
村子坐北朝南,在北面靠着终年积雪的巍峨群山——贡拢山脉,它的主峰是沃尔卡最高的山。高山阻断了交通,而山之后是一片冰封的海洋。再往北走已经是没有人类痕迹的死亡地带了。
得益于贡拢山脉的阻挡,村子并未受到冻原寒风的侵袭,放眼整个沃尔卡,虽然地处在最北端,到也不显寒冷。
一条小河从贡拢雪山上发源,流经村子。这条小河并未完全封冻,这几天的天气还不错,小河里的冰化了些,只飘着一些冰碴子。
在小河的旁边有一片小平地,那是孩子们平时做游戏的地方,原本松软的淤积泥土早已被来来回回跑跑跳跳的孩子们踩实。平地旁有一小片树林,不过此时已经落光了树叶,有些光秃秃的。
艾克爬上其中一棵树的分叉,从上面取下一根放好的树枝,大约小臂长的树枝直得让人满意。树枝似乎被孩子们反复抓握过,已经磨去了粗糙。在其中一端还刻了一个“x”型的记号。艾克举起树枝挥了挥,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空地中央,“大家准备好了吗!”
兽耳女孩跟在哥哥们身后,虽然她不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过她注意到孩子们的视线都聚焦到了那根棍子上。
这根棍子当武器的话太细,会断。打在身上的话,应该也不算太痛。兽耳女孩在心里简短地想。
她还没有理解什么是游戏。只是用炮灰时留下的习惯评估和观察身边的人和物。
乔六摸了摸兽耳女孩的脑袋,“我跟你讲哦,捡棍子就是比谁最快把棍子找回来!别看听起来很简单,其实很难哦!等会儿你先跟着我吧,我们不跑太快!”
艾克也点点头,“嗯,我们先带小妹妹玩一下!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
“快快!”
孩子们兴奋地围着艾克。
艾克举起棍子,做出投掷的动作,“先来简单示范一下!”说罢将棍子高高地往天上抛去——
孩子们紧紧盯着棍子同时奔跑起来,随着棍子开始下落,他们向着落点跑去,直到跑到最前面的那个孩子第一个到达落地的棍子前,然后捡起来高举着宣布,“我捡到啦!我赢啦!”
“哎呀——”
“呼、呼,差一点儿!”
“再来再来!”
这样游戏就算完成了一轮,孩子们回到空地中心,这次由那位捡到棍子的孩子开始投掷了。规则并不复杂,甚至称得上十分简单,只不过是“丢出去”“捡回来”如此而已。
不过孩子们总是乐此不疲。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个游戏并没有看起来比谁跑得快这么简单——真正用力丢的话,棍子会被丢出很远,落在草地里需要花时间寻找。而选择在日落时分玩这个游戏的话,在半明半暗的环境里则更考验孩子们的眼力和细心。偶尔还会出现挂到树上的情况,到时候就更考验寻找能力和敏捷了。所以这个游戏能够不分年龄的给所有孩子捡到棍子获得胜利的可能,而捡到棍子的喜悦,亲手丢出棍子的自豪,对孩子们来说都是非常有趣的。
兽耳女孩没有完全听懂乔六的意思,不过通过两场游戏下来,她已经基本上明白要做什么了——孩子们要抢着捡棍子。
和泥房子里抢残羹剩饭有点像,不同的是只要有一个人拿到棍子,其他人就会停下了,而炮灰们则会不顾一切地继续抢夺下去,直到那些腐烂的东西进到自己肚子里才算安全。
乔家的孩子们带着兽耳女孩在后面跟着跑了几轮,等到小妹差不多学会了,渐渐地他们也真正加入到游戏中,开始放肆地跑呀跳呀,追逐着在空中划出弧线的小小木棍。
冬日的白天总是短暂的,随着游戏进行,夕阳也渐渐落下,渐渐能见度变得低了下来,而比起追逐棍子,渐渐地找棍子的时间花费变得长了起来。
最开始兽耳女孩只是在后面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孩子们跑,乔芳叮嘱过自己,虽然没有听懂太多,但是她大概明白乔芳不想让自己再受伤,所以兽耳女孩也尽量小幅度地在孩子们后面慢慢跑。
不过到了越来越昏暗的现在,孩子们寻找的时间被拉长,随机跟在乔家兄弟后面的兽耳女孩也能跟上哥哥们的步伐。
鲁珀的视力在黑暗的环境中也能看清东西,加上良好的动态视力,在木棍丢出去的时候她就已经看清了落点——兽耳女孩能够发现木棍就在乔七的左手边的草丛里,而他刚刚错过了那个地方。
乔七寻找的动作带着一丝急切,今天他还一次都没有找到棍子,他也想当一次被大家环绕的丢棍子的人呀!
兽耳女孩理解了他想要寻找棍子,在看到乔七略过后,兽耳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拉了拉哥哥的衣角——然后指着那个草丛。
“哎,怎么了小妹?”顺着妹妹的指引,乔六也终于发现了棍子,他开心地跑过去捡起来,大声说着,“找到啦!棍子在这里!”
孩子们听到声音,纷纷抬头,夹杂着羡慕和夸奖的声音。
“谢谢你,小妹!这是我们一起找到的呢!”乔七高兴地连连摸着兽耳女孩的脑袋,他握着荣耀的棍子,仿佛化身为国王。
——他喜欢。
兽耳女孩想到。这一次小小的尝试得到了肯定。
紧接着,待到大家聚集,乔七将棍子远远地抛了出去,能丢地越远,就说明这个孩子越厉害!
孩子们围绕那个方位开始寻找,连乔老七都找到了,比他大些的哥哥姐姐们斗志燃烧了起来,每个孩子都睁大了眼睛,不放过每一丛可能的草丛。
而这一次,已经知道了哥哥们想要找到棍子,兽耳女孩如此轻易地带着乔八找到了棍子。
“找到啦——”乔八也举起了刚刚在指引下发现的棍子,这个有些笨拙的双胞胎弟弟总是不太擅长这种游戏,这是他少有夺冠的时候,朴实的脸蛋上满溢着笑容。
“哎……!居然是乔老八!”
“连他都找到了啦!”
“干得漂亮!”
“给——小妹丢。”待到孩子们重新聚拢过来,乔八将木棍递给兽耳女孩。他嘿嘿笑了笑,“你找到的。”
看着递过来的棍子,兽耳女孩下意识地压低了耳朵,她退却了。她理解了乔八要她来丢棍子的意图,但是她并不想——并不想被那么多双眼睛紧盯着。无论孩子们的眼神有多纯粹,她依旧恐惧那些视线,在强盗们的手下时,被他们注意到就意味着痛苦要降临了。
或许老八注意到了小妹的迟疑,又或者是见她呆了一下没有接过树枝,乔老八点点头,“对噢,小妹在养伤……我来帮你!”
于是树枝再次被抛出,游戏继续。
于是就这样,由兽耳女孩指引——甚至到后面发展成由她将木棍捡到哥哥们手里,渐渐地乔家明显占了上风,三次中几乎有两次都是六七八兄弟找到的,连大孩子们也比不过他们。
兽耳女孩已经习惯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为哥哥们找到木棍,就能让他们高兴,甚至得到夸奖。于是她不厌其烦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或许乔母想让她做的事情就是这个吧……?
总之她不会违抗。
艾克有些不服气,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他才是年龄最大最厉害的那个……怎么被乔家抢了风头!一定是我丢得太近了,要是丢远一些,我就能做第一个跑到,第一个捡到的人!
于是每当抢到丢木棍的机会时,艾克用的力气越发的大,一次又比一次远。
然而丢得远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反而越来越远的落点让寻找木棍变得更困难,而乔家好像不受影响。
甚至有一次,明明艾克已经看到了棍子——却被乔家小妹捷足先登了!她从哪里蹿出来的?!怎么一下子就叼着木棍跑走了!?
这太挫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乔家加了一个人就变得这样势不可挡了吗?
我才不信!
终于,当木棍又一次落到艾克手上时,艾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旋转起自己的整个身体,最后用力一搏!
而乔家似乎也感受到艾克的好胜心,男孩子们铆足了劲,准备和艾克一决高下!
这一次木棍划出了前所未有的抛物线,他一定是孩子中丢得最远的,已经没有人能超越他了。事实也确实如此,这根木棍划过整个平原,然后“扑!”落入了半封冻的冰河里。
“……啊。”
这谁捡得到啊!
糟了,棍子没了。明明我们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完美的棍子……!
艾克有些遗憾,但是也无可奈何,也差不多彻底天黑,该回家吃饭了。看来要下次分高下了。
就在孩子们都这样想时,一个灰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