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睿娘竟是丝毫不惧,一双妙目左右上下打量着清影,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困惑之色,缓缓问道:“进府?我听得明文章所言,乃是我兄长在府中当差,这才接了我们家眷前来。你们究竟是哪个府上的,如此这般作态?”
清影本就仗着几分主子的威风,欲在这新来的女子面前立立规矩,哪料到睿娘会如此反问,一时间竟有些措手不及。她硬着头皮,强撑着说道:“哼,你莫要装糊涂,这可是四贝勒府,恭勤多罗贝勒府!难不成你连这个都不知晓?”
睿娘听闻此言,又是一脸疑惑,那神情恰似春日雾遮花,十分无辜迷茫。她轻轻扶起那被清影推搡在地、战战兢兢的长随,柔声说道:“您老且请起,我虽来自江南小门小户,却也听闻这四贝勒府上的女眷,皆是经皇家教导,个个通情达礼。如今皇上的《圣谕广训》里亦是着重强调妇德,要女子贤良淑德、端庄持重。可瞧瞧眼前这位姑娘的行径,实在是不大像您府上李侧奶奶门下的人呐。我虽初来乍到,却也听闻这李侧奶奶乃是温婉贤良、识文断字之人,如此贤良之人,又怎会教导出这般跋扈无礼的下人呢?依我看呐,这人怕是冒名顶替之辈。您何不拿了她送回府上,叫福晋和李侧奶奶替您做主?顺便也告知四贝勒一声,好好问问,本是陪我哥进京,怎的就成了我进府了?我正如这位姑娘所说,是个不知礼数的竹竿子木桩子,哪儿敢高攀这贝勒府上哟。你们还不速速拿下她,捆了叫贝勒爷和福晋发落!”
睿娘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直把清影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却又半晌说不出话来。此时,那钱思茂还在一旁发愣,如同木雕泥塑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年羹尧见状,连忙接上话匣子,他微微躬身,满脸堆笑地说道:“诸位且息怒,已经打发人去给爷送信了。只是今日四贝勒正在巡防司当值,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您诸位是自个散了,还是等爷的信散了,您看哪个便宜?”
清影气得直跺脚,心中暗恨这睿娘口齿伶俐,自己竟在她面前吃了瘪。正欲再发作,却见璃心从马车上盈盈下来,莲步轻移,凑到她耳畔轻声耳语几句。清影听罢,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冷哼一声,气冲冲地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李蘋玉三人坐在车上,皆是悻悻不语,心中各有各的烦恼。马车缓缓前行,不多时,便到了张家口的曹家当铺并钱庄。原来,这苏州织造李家与金陵织造曹家沾亲带故,早有些托人送来的物件和李氏近来拿积蓄放的印子钱月例在此,正好前来取回。
车到了地方,清影虽心中仍憋着一股气,但见李氏要下车,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准备搀扶。只见那李氏,身着一袭粉蓝色的白毛风的斗篷带昭君兜,手里笼着银鼠皮绣着三两只仿古话白师子,并粉彩蝙蝠围八宝图案,虽面容略显憔悴,却自有一番端庄贵气。她悠悠地坐在车内,目光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街景,似在思索着什么。听到清影的动静,她缓缓转过头来,轻声说道:“口齿这般厉害,想必是个伶俐的,又是这般模样,确是十分难得。”
清影正为方才之事窝火,听李氏如此说,心中更是不快,忍不住嘟囔道:“我看她也就是张嘴会说,能拉架却不中用。奶奶您可别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虽说爷最近是冷着咱点,可也未必会和她长长久久。”
李氏听闻此言,微微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似藏着无尽的忧愁。她缓缓说道:“唉,说是府中月钱也削了。如今这日子,怕是越发不好过了。”清影见李氏忧虑,连忙安抚道:“奶奶甭多想,连福晋那里都短了,想必是真要缩减开销。奶奶您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氏听了清影的话,微微舒了点心,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她轻轻扶着清影的手,缓缓下了马车,向着那曹家当铺并钱庄走去,只留下那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