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崇文门税关时,但见九丈城楼巍然如山,飞檐下悬着的“京师饷道“四字铁匾尚凝着夜霜。忽听得城门洞内铜锣三响,十二名税吏自箭楼鱼贯而出,皆着靛蓝布面补服,胸前绣着正白旗云纹。当值千总是个面如重枣的关外人,手持铜尺正要查验过往车马,忽见贝勒府灯笼,忙将铜尺往腰间一别,抢步上前打千儿道:“给四贝勒请安!“话音未落,那车辕下驮着的良驹忽打了个响鼻,喷出团团白气。千总忙不迭摆手:“快请!快请!“竟亲自上前几步掀开车帘一角。但见箱笼上封着的火漆印尚新,隐约可见“内务府“三字,箱角铜包钉竟是鎏金错银的西番莲纹。千总从袖中摸出本黄册,正要登记,忽见车座下滚出个鎏金腰牌,上刻“贝勒免检“四字,背面还錾着康熙爷的御笔“信“字,忙用袖口擦了又擦,双手捧还道:“四贝勒府的东西,小的们哪敢造次?“此时城楼上忽传来三声云板,原是换防时辰到了。但见正蓝旗的巴图鲁们扛着虎头枪列队而出,枪缨红得似要滴血。领队的章京见着贝勒府灯笼,忙喝令队伍闪开三尺。那朱轮车辇便从枪林间缓缓穿过,车辕铜铃与枪杆上悬着的铜铃铛此起彼伏,惊得城门洞内几只灰鸽扑棱棱撞向横梁,抖落几片羽毛,飘飘荡荡落在千总帽顶上。
待车驾驶出税关,但见城门外拴马石上拴着几匹蒙古马,正嚼着槽里的黑豆。忽听得马厩深处传来声闷哼,原是个靛蓝布衫的包衣正被税吏训斥:“没长眼的东西!太子府上拉的骏马,你也敢拦?”那包衣忙不迭磕头,额角在青石板上撞得砰砰响,抬头一刻的声音透着冤枉:“可是爷,那是皇上的蒙古贡马,怎成了太子爷府上的......”。千总忙踢了那包衣一脚:“滚!不该你管的事,你多嘴什么!“此时晨雾渐散,但见车驾沿崇文门内大街缓缓北行。
年羹尧忽觉着前头车马眼熟,一看是从广渠门就拉着皇木厂木材进京的四组带轴的轮子马车,心想这又是要哪片要大兴土木。那队车马颇为引人注目,四组带轴的轮子马车整齐排列,每一辆都装载着巨大的木材,木材粗壮且笔直,表面光滑,隐隐散发着一种古朴而厚重的气息。年羹尧心中一动,只觉这前头的车马眼熟得很,仔细一瞧,认出这正是从广渠门就拉着皇木厂木材进京的车队。皇木厂,那可是为皇家采办、储备木材的地方,所出木材皆为上乘之选,专供皇家建筑、修缮之用。年羹尧心中暗自思忖:“这皇木厂的木材进京,向来都是有大事要办。”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那些木材上扫视着,脑海中迅速思索着近期京城可能发生的重大工程。随车的冯昭临,本是十爷家的包衣奴才,却与年羹尧有着一段不浅的渊源。他的兄长与年羹尧乃是多年的好友,三人曾一同在官学上课。官学中的刘老先生学识渊博,为人正直,对待学生极为严格却又关怀备至。在那段求学的日子里,年羹尧、冯昭临的兄长以及冯昭临三人,一同在书房中诵读经典,一同在庭院里切磋武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见年羹尧在四贝勒府的车队前威风凛凛,不由得上前招呼几声。
“年兄!年兄!”冯昭临上前躬身压低声音打起招呼。年羹尧听到喊声,转过头去,一眼便认出了冯昭临。年羹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即飞身从马上下来,迈着稳健的步伐迎了上去:“明照,别来无恙,很久未见,你兄长可好。”冯昭临笑笑:“兄长倒是一直念叨着亮工哥哥,可叹没有时间叙旧。”年羹尧打量打量他的车队:“你这左右是做什么营生?”冯昭临倒也没生个心眼,大大咧咧道:“十爷最宠的福晋做寿,左右府里修缮一番,修个戏园子什么的。”年羹尧眉头一皱:“戏园子哪用得了这么多的木材,你们十爷这又是打得什么算盘。”冯昭临并不老于事故,又是从小熟识的伴,不由得合盘脱出:“这都是明朝留下来的好木头,闲置着自个不用可惜了了,九爷跟我们十爷说,往王府富贵人家兜售,好赚一笔。”年羹尧大惊,表面装得不动声色:“我从江南带了些好东西,回头送明照和你哥府上,你好生当差,别光说话误了时辰。”冯昭临点点头,自行回了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