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婉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上班。送女儿上学后，她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眼神有些空洞，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种深沉的思索中，周围的一切都似乎与她隔绝开来。
沈浩晨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睡眼惺忪却又带着几分慌乱。他开始在客厅里慌里慌张地找这找那，一会儿翻找着公文包，一会儿又去查看车钥匙是否还在原来的位置。“今天公司有急事，不吃饭了。”他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准备匆匆出门。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林婉晴突然站起身来，面露怒色，大声喝道：“沈浩晨，给我站住！”那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沈浩晨身子一震，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缓缓转身，这才看见林婉晴那满是愤怒与哀怨的脸。他开始并没有太在意，只当是妻子日常的小脾气，然而当他仔细看去，才猛然发现林婉晴的不对劲，那眼神中透露出的是一种决绝与痛苦。
他赶忙走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这是？”林婉晴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你跟那个前女友萧婷的事怎么处理？要么我走，永远不回来，成全你们。”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无比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沈浩晨盯着林婉晴良久，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惊讶，有无奈，更有深深的思索。他缓缓开口道：“我是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在我心里，家庭永远是最重要的。萧婷，她只是我过去的一部分，而你，是我现在和未来的全部。”
林婉晴听着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倔强的神情，她冷冷地说：“你不用在这里说这些好听的话哄我，我已经受够了这种猜疑和不安。”沈浩晨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婉晴，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我和萧婷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只是偶然的一次相遇，她可能有些旧情难忘，但我从来没有过任何越界的行为。你要相信我，我们走到一起不容易，这个家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林婉晴的手在沈浩晨的手中微微颤抖，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她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很爱这个男人，也很珍惜这个家。只是那些关于他和前女友的传言，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让她痛苦不堪。
“你真的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和她有任何联系吗？”林婉晴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沈浩晨郑重地点点头，说道：“我保证，以后我会和所有可能让你误会的人保持距离。我会用我的行动来证明我对这个家的爱，对你的爱。”
林婉晴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她靠在沈浩晨的怀里，轻声说道：“我也希望这个家能好好的，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失去这个家。”沈浩晨紧紧地抱住她，说道：“傻瓜，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沈浩晨的肩头始终压着一座无形的山，那是对妻女的承诺织就的茧。他常在深夜凝视窗外的月光，那些被理性掐灭的火苗总在暗处闪烁，像极了萧婷眼尾那颗朱砂痣——灼人，却碰不得。
命运偏爱在梅雨季编织重逢。当沈浩晨站在废弃的游乐园摩天轮下时，乌云正吞噬最后一缕天光。生锈的齿轮在风中发出呜咽，像极了那年他们躲在控制舱里接吻时，老机器发出的喘息。雨丝斜斜地刺破空气，在他深灰色西装上洇出深色的痕。
“你果然在这里。“
声音裹着雨雾飘来时，沈浩晨的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转身的瞬间，他看见萧婷撑着那把黑绸伞缓步走来，伞沿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真丝旗袍，盘扣处别着枚银质蝴蝶，随着步伐在雨中振翅欲飞。
“十年了。“她停在三步之外，伞面微微上扬。沈浩晨这才看清她的眼睛——那双曾盛满星子的眼，此刻蒙着层薄灰，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孔雀翎。她伸出手，指尖沾着雨珠：“还记得吗？你说要在这里给我建座玻璃花房。“
记忆突然决堤。那年他们偷跑出来看流星雨，萧婷蜷在他怀里说怕冷，他便脱下外套裹住她，许诺要建座永不凋零的花房。此刻摩天轮的残骸就在身后，生锈的座舱里还卡着半片枯萎的玫瑰花瓣。
“婷婷...“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他看见她旗袍下摆沾了泥，想起她从前最恨弄脏衣裳；看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款式。
萧婷忽然轻笑出声，伞面随着笑声轻颤：“别这样看着我。我离婚了，上个月的事。“她向前半步，雨伞倾斜着罩住两人，“现在轮到我问了——你当年说的'下辈子'，还算数吗？“
雷声碾过天际。沈浩晨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橙花香，混着雨水的腥气。十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突然出现在他宿舍楼下，睫毛上凝着霜，手里攥着两张去冰岛的车票。当时他刚得知妻子怀孕，只能将车票塞回她掌心，说：“下辈子吧。“
此刻雨更急了。萧婷的伞完全倾向他这边，自己右肩很快湿透。她突然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冰凉的，带着薄荷糖的甜。“这是预支的。“她退后时，耳坠上的珍珠扫过他下巴，“女儿五岁了吧？我...我在瑞士学了儿童心理学。“
沈浩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今早女儿踮着脚给他系领带，想起妻子在厨房熬的鱼汤正冒热气。那些平凡的温暖此刻化作利刃，将心脏剖成两半。
“婷婷。“他终于开口，声音碎在雨里，“你看摩天轮。“指着锈迹斑斑的钢铁巨兽，“它转不动了。就像我们...“
“就像我们？“她突然扯下伞，任雨水冲刷着脸庞，“沈浩晨，你比十年前更懦弱！“旗袍上的银蝶在雨中泛着冷光，“当年你至少敢说'下辈子'，现在连谎言都懒得编了吗？“
她转身跑向雨幕时，沈浩晨看见她旗袍开衩处露出的伤疤——那是十七岁那年为他挡下的刀痕。他想追，脚却像灌了铅。直到黑色轿车消失在拐角，他才发现掌心攥着枚银蝴蝶，翅膀上还沾着她的体温。
雨停了。暮色将摩天轮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永远跨不过去的沟壑。沈浩晨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上妻女的笑脸刺得眼睛生疼。他删掉准备好的离婚协议草稿，给妻子发了条消息：“今晚带女儿吃她最爱的日料吧。“
归途的地铁上，他发现银蝴蝶翅膀内侧刻着行小字：“此生已尽，来世再续。“窗外的霓虹灯在泪水中晕成光斑，他忽然想起萧婷今天没穿高跟鞋——她右脚踝还留着当年跳舞留下的旧伤。
而此刻，三千公里外的瑞士雪山脚下，有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正将银蝴蝶埋进冰川融水。她对着手机里刚收到的婚礼请柬轻笑，指尖抚过无名指上的新戒痕：“浩晨，这次是我先放手了。“
雨又下了起来。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人在下着永不交汇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