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全黑,正是吹灯熄火更衣就寝之时,鹤溟正享受着我话语带来的羞怯,突然我又心里传音:“别心美了,走吧,抓小戏郎去。”鹤溟无语凝噎只得呵呵两声,只是这两声被捂着嘴更像几声哼唧。
然后我施法思缘间控制飞雀堂四周空间,先将偷听之人困住,又示意鹤溟抓人,鹤溟也不情不愿地撸袖子打开房门,把一个绿衣人影抓过来。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个绿衣小道士,他神色慌张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打扰,只是回去和少主商量,同意引见,特来通知,刚刚见房内晤谈才不敢贸然进入,绝非贼人啊。”
我拿拂尘托起他的下巴,他被鹤溟用法术治住动弹不得只得乖乖抬起,我道:“倒是巧舌如簧,不过你听说过,班门弄斧吗?”
看他一脸不解我又道:“不是穿红衣服吗?还不换上啊?”他一下慌了神,鹤溟也疑惑:“你说他是那个唱戏小子?没用易容术啊我看。”
“寻常易容术自然达不到这种效果,正所谓容颜易变,但跟着人的气质体态却很难模仿。”我慢慢蹲下凑近他那张脸端详:“说自己籍籍无名,那还能让你这种无名小卒进大殿拜见摄政王?”绿衣小道士彻底慌了,我又说:“你师父教的千颜术,的确比平常易容术高明。”
他愤愤道:“大言不惭,知道我师傅是谁吗?我师傅可是……”
没等说完被我打断:“千面玉郎白玉萼是吧?”他一下大惊,震惊地说不出来话。
我又道“我刚刚说的话你也应该听懂几分,应该知道我是青丘人,也应该知道他那千颜易容术却不能让我被蒙蔽。”说罢,我一挥手,那绿衣小道士果然变成了大殿内白发红衣戏冠少年,他轻哂道:“原来如此,在下不识,姑娘竟是七公主。”他才知道我是七公主,说明并没有听到我和大哥的对话。
他一变回原貌,钳制他的鹤溟一下感到他气息不对:“慢着,你不是人,也不是妖,更不是神仙,而是……”
“活死人,说好听点叫冥界使者。”白发少年道。
我疑惑:“活死人?怪不得,比我都白。”鹤溟无语心想:喂喂喂关注点不在这里吧!我让鹤溟放开他,白发少年整理衣裳起身行礼:“在下冥界燕予崧,见过七公主和……”
场面一度尴尬……
鹤溟气愤:“你认得她是公主,就不知道我吗?”
燕予崧冷眼:“你谁啊,我为什么要认识你。”鹤溟咬牙切齿,燕予崧突然一拍手道:“嗷~我知道,刚才听到了,青丘姑爷对吧。”
方才的怒意一下子烟消云散,鹤溟立马矜持深沉起来:“咳咳,免礼。”我立马在心里传音:“上瘾了是吧,敢占我便宜?”
鹤溟回复:“哎呀~别这样嘛,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坏人,而且长得还行,白菜你不吃亏不吃亏。”
我:“小心我把你收进冰鎏瓶里……”
鹤溟:“哎呦呦,可惜人家已经不是那条受伤任人宰割的小龙咯。”
燕予崧:“我说二位,考虑一下单身的我好吗?”
我和鹤溟:“!你怎么能听到我们心里传音!”
我“我去,忘了这货师从青丘,心音相传之术也是另辟空间交流,思缘间作为空间法术也可生效干预。”
燕予崧淡淡道:“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你们再这样打情骂俏我就伤心地什么线索也不说了。”
我打了燕予崧头一拳,震得戏冠上珠玉相击甚是好听。“哎哟!姑爷你管管她!”
我又攒拳而握:“当心我告诉我六哥,让他收拾你。”燕予崧连忙摇头:“嗨呀不必不必~我收回我收回。”
鹤溟岔开话题问:“你说,什么线索?”
燕予崧:“先告诉我一下,你们冰鎏瓶哪里来的呗~美丽的小公主大人~”
我:“你说这个啊,我师父给我防身用的,说是南海菩萨的物件。”
燕予崧又殷勤地问:“那请问一下,公主大人师从何方高人啊。”
我:“师父乃是风神徽音,跟着她学了一些时日的风灵心法。”
燕予崧呢喃道:“风神……徽音……果然在神界。”我打断他:“嘀咕什么呢?快说什么线索。”他清了清嗓子道:“明日去藏书阁,带上我,我找到书籍来好跟你们详说。”
鹤溟玩味地看着他:“怎么?跟着我们,你要加入我们水青观吗?”燕予崧无奈只好点头,谁让碰见顶头上司了,自己师父白玉萼估计也要护着这个妹妹和……妹夫。
一经点头鹤溟立马就说:“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水青观的第三人,你叫我何师兄叫她白师姐。”
燕予崧万般不愿:自己好歹是一万年前的人,这俩人不就想占我便宜吗!
“友情提示,你能听我们的心音,我们也可以哟。”我和善微微一笑。燕予崧着慌赶紧补道:“没有没有!能追随二位殿下我真是甘之如饴呢~”
然后我们各自就寝睡下,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我换了一身鹅黄色衫衣,不像道袍却也不出挑华丽,但颜色上比昨天灰扑扑的道服好多了。鹤溟和燕予崧也用法术变换了差不多的衣服,我道:“我说你们俩,有必要抄袭我穿衣服吗?”
鹤溟说:“谁抄袭了,一个道观的,就要整整齐齐啊。”燕予崧点头附和:“没错!”
鹤溟又说:“而且你想一个人改善服饰不带我们太不义气了啊。”燕予崧又跟捧哏一样:“呵!像话吗。”
鹤溟还说:“还是说你觉得我容色在你之上怕我太过招摇,惹你醋意大发于是就先行拾掇?”燕予崧说:“哎呀妈,不要脸了啊。”我又朝鹤溟脑袋上来了一拳:“管好嘴,迈开腿,我们还得去查鬼!”说完就一马当先直冲藏书阁,鹤溟摇摇头无奈跟上。燕予崧啧啧感叹,用戏腔道:“唉,真真是欢喜冤家,且看二人美景佳话,鸳鸯双栖宿,春桃凋零屑……”说完也相继跟上。
——藏书阁
本以为昨天李锦瑟开放此处供道门查阅,应该人满为患才对,不曾想是门庭冷落,装潢倒是上乘,只是行人稀少,一路进去,只见到一个藏书阁掌事和一个书童。那掌事约莫五十上下,胖胖身躯,书童不过十岁小儿。掌事开口道:“道长若要查阅书籍请随老夫来。”
我们三人跟进去,掌事让我们自便,令小童放下糕点茶水就走了。未等我开口,燕予崧就道:“二位都是神界响当当的尊贵人物,为何纡尊降贵降临凡间还扮作道人?”鹤溟答:“天机因果之事,下凡护卫雷云二神历劫听封。”燕予崧点点头,我问道:“燕予崧,你要我们看什么书?这里浩如烟海怎么找啊?”
燕予崧用齿咬出指尖血,我看的仔细,他的血是黑的,就像上好品质的徽墨一样,我暗叹:这就是活死人的血吗?然后他以血结符,图案我大概记住了,可是不曾见过,故而也不知道是什么符,随即在远处木书架上的几卷书微微颤动,迅速飞来,落在燕予崧手里。
“喏,就是这些你们二位看看。”他把书递给我们。
之后我和鹤溟便坐下打开阅读,期间燕予崧就在旁边吃糕点喝茶水。我们是神仙,用法术读书一目十行自然快些,拣了些主要的信息进行交流。
我看向封面:“《道族记》?”
鹤溟:“《灵器录》?”
我:“这上面说的是道门家族千万年间的历史往事,不愧是最古老的人族,时代这么悠久呢?”又往后翻:“初代道门主族千、万、燕、穆、杜、贺兰。千家剑,万家刀,燕家枪,穆家药毒,杜家法器,贺兰心法为道门六绝。”
鹤溟“千家剑法需配凌魄剑,由历代千家家主所持,但自前朝天明十三年家主千江寒身死后便消失无踪。万家刀法需配凤血刀,由万家家主所带,自前朝天明十三年万家小姐万宫笙诛妖陨身后杳无音讯。”
我:“贺兰一门独创心法,称长生诀,意为法力长生连绵不绝,凭此获皇家青睐,召入宫中护卫,从此贺兰一门长居皇宫,退出道门。”
鹤溟:“前朝天明皇室侍卫皆佩刀而护,所使刀法寒江刀冷冽杀人于无形。”
我:“燕家枪法称燕云枪,出神入化百器之首,其中楷模辈出,以燕旋若、燕旒芳为首,助皇室抗击外族来犯,诛邪杀敌名垂千古。”只听旁边的糕点盘被放下,发出稍大声响。
鹤溟:“有名器燕云枪,为燕家至宝,燕家随平夷大将军陈墨容西北征战,宝枪遗落沙场难再找回。”
我:“这还有批评讽刺之语,像是人后来批注上去的,说万家私藏女妖,弄丢宝刀,为邪魅利用为祸人间,枉为道门世家。燕家追名逐利,听信谗言,抛弃族亲,助纣为虐如今湮灭再无后人苍天有眼。千家懦弱一味襄助,煽风点火愚钝至极。奇怪了,批注这些都墨汁是千年墨,这种东西神界才有吧……”
鹤溟:“穆家名器毒泠铃,所震毒音可化万毒,亦可杀人无形,现已被禁用,封印于地仙之主青丘宝相楼中。”
我疑惑:“在青丘?宝相楼?我怎么不知道凡人的法器还可以送到青丘?”
燕予崧解释:“道门世家修仙练道,若有机缘业果便可羽化成仙,况且,道士也是诛妖驱邪,青丘乃是地界万妖之主,两相管辖,自然有所交集。”
我一回想:“也是,五姐就总是不在青丘,想必是来人间办事了,宝相楼正是归她管的。”
燕予崧收回那几卷书放回原位:“好了,也看的差不多了,有用的线索都展示给二位了。”
我问:“给我们看了几段道门的旧事算什么线索?”鹤溟接话:“我看不如就让当年燕家小少爷来亲自为我们解读解读?”我点点头。
燕予崧结巴苦笑道:“额……果然,和聪明人合作,就要有被聪明人刨根问底的准备啊。”
我追问:“当年道门法器失窃,还有这最后挖苦各家的话语尤其是燕家,你带我们来着也有你的目的吧。”
燕予崧点点头:“不错,我的确有私心,我必须知道当年真相,如果七公主和三太子可以降临恩泽襄助于我,我燕某陨首结草,永生永世效犬马之劳,一条命拿去在所不惜。”说完他做了个揖,鹤溟问:“也理解,毕竟你做过凡人,有红尘牵挂着实正常,但你不打算细说你在燕家的见闻,以及你到底为了什么人如此拼命,甚至和冥王签契约把自己变成活死人?”
燕予崧礼貌微笑:“我从前不过卑微凡人,眼下我的来历于此案没有价值,等到了时候,小人自会告诉二位殿下的。我此刻能提醒各位的就是,道门当年悬案和今日女鬼杀人有千丝万缕联系,那冰鎏瓶妖气我有熟悉的感应。你们又说那万年大妖属木,我恰好知道当年万家小姐收留过一个桃花女妖。那妖气是她无疑。我可以帮助二位查案,也希望二位助我一臂之力,我们通力合作。”
我疑虑:“你不会认错妖气?”没想到燕予崧斩钉截铁道:“我绝不会认错。”态度坚定的让人略有错愕。
没等我发话,燕予崧拿起方才小书童送来盘中的最后一块糕点,舒适品尝,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冲之,茶宁门的女沟昂九嫩顺比昂茶偶的昂纸,昂行叭偶伯是换仍,京猴茶女沟偶也浑班族宁门的。(总之,查你们的女鬼案就能顺便查我的案子,放心吧我不是坏人,今后查女鬼我也会帮助你们的。)”听的我和鹤溟一愣一愣的,然后才反应过来大叫:“啊!你把点心都吃了?!我们吃什么?!”
“嗝~~~”燕予崧抹抹嘴角满意道:“啊?神仙还用吃东西啊?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吗?”
鹤溟照他脑袋来了一拳:“我们不吃,你个死鬼就需要吃了?!”燕予崧吃痛:“哎呦!”然后见我们二人眼冒怒火,燕予崧立马滑溜溜地闪走了:“我们分头行动吧~皇宫阳气重我这只鬼不便久留~”
鹤溟冷哼一声:“什么不能久留,要不是你身上有冥王所赐碧落珠,这皇宫进都进不来,不知道你软磨硬泡了多久才讨来的,现在又扯这些。”我问道:“他说他是冥界使者,平时都帮冥王干什么呢?”鹤溟掰着手指头跟我细数:“凡人做活死人在冥界级别很低的,一开始只能给鬼差判官打下手,辅助勾魂整理命簿,若他是万年前燕家小少爷,在冥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能混到可以向冥王讨要碧落珠的程度,也是意料之中,不过过程恐怕不太轻松。”
“碧落珠?那是什么?”
“是冥王的法器之一,和黄泉碧落相连,有强化保护灵魂的功效。”我点点头暗道原来如此。
我无奈立在原地:“小长虫,现在什么计划,这个货现在是指望不上了。”
鹤溟:“先去找摄政王,问问昨天审查那什么吴贵妃的结果,然后去拜访万家夫人,问问女妖一事。”我点头同意。刚出藏书阁转角处往回一瞥看到一个胖胖黑影,我勾唇一笑,右手捏诀轻弹,一道金白色的灵印无声无息落在那黑影身上。
鹤溟歪头问我:“什么神通啊,白菜?”
“电灵印,我在云柔谷噬藤林中学心法时候琢磨出来的,基础是青丘情力牵引,情随意动,和阿娘的思缘间那些法术差不多,小小创意不足挂齿。”我微微一笑。
随后,我感应到那胖胖的黑影,啊不,藏书阁掌事去见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头戴凤冠身着华服高坐堂上,却并不是李锦瑟。掌事回禀着我们方才的一言一行,但有些话是心音相传交流的,所以说出去的内容倒也无关紧要,那女人开口:“潘掌事,就给本宫带来这些没用的信息吗?”潘掌事连忙下跪,女人声音凌厉,一时间场面威压甚大。但那之后就让他退下了,我也看不到什么了就没再管。
“白菜,你六哥那千颜易容术好生厉害,不是我自夸,若是我用千里镜都轻易看不出来,那这神通当真绝妙。”鹤溟道。
我撇嘴苦笑:“是啊,我六哥天生在这方面有造诣灵感,自己独创的易容术举世无双,莫说你了,天帝来了也看不出来。”
鹤溟一歪头:“啊?那你怎么一下识破小燕?”
我耸耸肩:“我六哥发现不同种族之间法力运行的方式、侧重各有不同,狐族法力精细于心,外族修习青丘狐族法术必然会有所关隘。我虽然看不出他用了易容术,但是他使用狐族法术时周身流露出的法力破绽还是能捕捉到的,我又想起六哥曾经到凡间游历过,就做了个大胆的猜测。”
“原是如此,那你这双眼睛也很厉害了,精细入微,和你狐族仙法也相配,可以努力发展奥。”鹤溟微微一笑,我也轻轻一哂。俄顷竟已到了摄政王府。
我打量了一番,光是门面匾额便是金光闪耀,雕龙画凤,奢华非常派头极足,说这是皇上寝宫我也相信,但不免有了疑惑:“王爷开府都在宫外,怎这女王爷在宫内?还如此极尽奢华岂非招摇?”
鹤溟摇头:“我只知道这女王爷在这皇宫地位不小,先进去再说吧。”
果然地位不小,光进王府就来来回回通传禀告足等了一刻。结果等来的是……
“实在不好意思……王爷面见圣上去了,不在王府……”那门卫小厮陪笑道。
“什么?!为何开始通传时候不说?你连你们家王爷在不在都不知道吗?”我快要被气晕了。
“额……这个……王府太大了,四方门又通达,王爷有时为了方便出行就不知会我们这些下人的。”小厮解释。
“那皇上的议事殿在哪?”鹤溟问。
“不远,从此处往宫城中央偏东面走个半个时辰就到了。”小厮那贱贱的微笑,真的很欠揍啊……
我当时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幸好鹤溟拦住,虽然我看得出他也挺想打的。我们无奈掉头离开,待到走了有一节的时候,我脑袋一敲:“不对呀,王爷在自己府里为什么要走偏门呢?而且这是去面圣,走路要半个时辰竟然不坐轿辇吗?既坐了轿辇,府中小厮会不知道吗?而且坐轿辇从正门走更方便吧?”
鹤溟点头:“怪不得,这位女王爷可是心内有算盘的很啊。行了,隐身,去找他们。”然后我们二人就使隐身术法飞跃空中很快到了议事殿,可是里面只有几个洒扫女工。
“哎呦我去,耍我们!”我骂道。鹤溟也一样咬牙切齿:“真服了这些凡人,说话没一句能信……虽然神仙……也没好到哪去……罢了罢了。”等我们无功而返回经过摄政王府时,正好碰到李锦瑟回府,我们便落下显身,走上前去作揖:“见过摄政王。”
李锦瑟刚下轿辇就扭头看到我们,一身帝释青色的云纹华裙,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道:“原来是二位道长,怎么?可是有什么本王能帮得上的?”我们恭恭敬敬作揖见礼,我开口道:“承蒙王爷厚爱,如今略有一些线索,不过有些事情不如王爷在宫中多年了解的透彻,还望恩准入府详谈。”
李锦瑟淡淡点头,然后往府中走去,我们也跟在后面。待到进了内厅,李锦瑟屏退左右,只留下几个宫女服侍,缓缓开口道:“二位有何要了解的?”
鹤溟回答:“昨日道门对后宫中贵妃娘娘有所怀疑,听闻王爷昨日审查,不知结果如何?”
李锦瑟笑着摆摆手:“嗨呀,哪就审查了?她可是位同副后的贵妃娘娘。这位娘娘呀绝色倾国深得我皇兄宠爱,性子也娇蛮了些,昨日硬请不来,我这个摄政王也没有办法,这不今日一早向皇兄请旨,才能搬动这尊大佛,估摸着一会儿就来。”说着轻轻端起建窑藏青瓷茶盏轻抿。我心下错愕,区区后宫妇人,竟然连摄政王之令也不放在眼里?
然后我与鹤溟点头入座等候,我不禁问:“皇后娘娘痛失爱女,可是宫中不见布丧缟素,反而一切如故?”
李锦瑟安然放下茶盏,道:“皇兄尚道,认为不拿住背后害人的邪祟,还会危及他人,所以先不发丧,待抓住鬼魅,杀之再祭公主。只是我这个皇嫂便要独自哀痛了。”
我暗自思量,感觉皇帝对这个女儿如此冷漠?李锦瑟看出我的思虑,便进一步解释:“说句实在话,皇兄独宠贵妃,宫里子嗣稀薄,算上殒身的云禾公主,只有三位公主并无皇子,其中一位还远嫁异国,所以每失去一位皇嗣,对皇兄都是打击啊……”我颔首以示,但见李锦瑟的眼神不时落在鹤溟身上,鹤溟似有发觉但冷淡不予理会,我心下了然,恩爱会的法术有时候也挺伤己的。
突而一双手覆在我的手上,我一惊顺势看去,鹤溟低眉缓缓抬眼:“手怎么凉成这样。”我一愣神,半天才反应过来,才注意到换季的时候多风,而殿中并不设挡风的丝布。
“对了,这里是北方,恰逢晚秋换季自然冷些。”李锦瑟神色有些黯然,不愿去看交叠的一双手。
我狐疑道:“王爷不设挡风丝帛吗?”
李锦瑟正要开口,突而一阵妩媚的女声传来如浸润玫瑰花汁的盘铃艳妍:“王爷明白本宫不喜过热,又没到冬季,用这些驱寒物什岂不矫情?”
抬眼望去,嫣红粉绡繁复华丽的十二破留仙长裙,外衬暗花褶缎裳,双鹄朝云髻簪金丝累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垂落红翡滴珠玉桃步摇,尾缀琉璃梅花钗,柳腰樱口,腮凝新荔,肌骨莹润,眉如翠羽,软枝莲挪步生香,一双桃花眼流盼生姿,玉颜娇妍雍容华贵,耀眼灿烂的衣饰却不能使人把目光从她的面庞上移开。这必是吴贵妃了。
摄政王并未起身只是点头示意,贵妃亦如此,李锦瑟道:“贵妃既来便坐吧。”随后示意,贵妃顺势而坐。
“王爷秉公查案本宫不反对,可若是随意给人泼脏水,只怕是叫人说得难听。”贵妃端起一旁的建盏,茶一入口便皱眉,不满放下:“皇上苛待王爷了?还是觉得本宫不值得王爷用好茶款待?”
李锦瑟无奈摇头:“皇后娘娘丧女,宫中虽不发丧却事从节俭朴素,所以各宫用度减半。怠慢了贵妃。”贵妃正要说什么,李锦瑟又说:“贵妃这一身鲜丽,还是别太招摇,让皇后看了去,闹起来,皇上也不好拉偏架不是?”
吴贵妃更加愤懑,美目横视眼神狠厉冷哼一声:“皇后自己抓不住杀死女儿的凶手,便要随意迁怒本宫?她哪配住那凤仪宫?!”
不等李锦瑟开口,她便继续谩骂:“身为后妃不善讨君王欢心,身为皇后不事六宫治理,身为母亲更是保不住儿女只会哭啼,说她是无用之人一点不过!”李锦瑟蛾眉微蹙道:“吴贵妃,慎言。这里不是无人之所”
贵妃看看我和鹤溟,似乎被这无力的一句话逗笑了:“哈哈哈哈哈,你还怕这个?你做事哪回怕人评说?若是要装礼贤下士的温婉形象,就不要请本宫来看你唱戏!本宫可不会像皇后那样伏小做低!”说着起身拂袖就要走。
我看二人不对付,半天也没有个有用的线索,着忙拦着陪笑:“贵妃息怒,我等自是相信娘娘清白,可天下悠悠之口众说纷纭,恐有损娘娘清誉,不若查出真凶,届时自可为娘娘出气。”说罢作揖还礼。
贵妃居高临下地看我,缓缓道:“起身罢。”,打量我一番又道:“你能查出来?”
我微笑着说:“小道愿携同伴一试,为皇家效劳。”鹤溟也站出作揖。
“你们俩?都是道盟的人?”贵妃狐疑看着。
“我二人乃水青观道人,还有一同门外出有事未曾见礼。”鹤溟解释。
贵妃摆手:“希望如此,若是查不出来,本宫可不会替你们讨赏。”我与鹤溟齐声说是。贵妃低眉:“要问什么快着些,本宫还要回宫准备圣上午膳接驾呢。”接着双臂环抱胸前,颇有傲娇孔雀之态。
我看向摄政王,她颔首同意,我便开口:“请贵妃娘娘入座。”贵妃转身径直而坐。
我开始询问:“贵妃娘娘为何要找赤家小姐定制火簪?”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给公主出嫁备的贺礼啊,花了我不少银子呢!”贵妃似乎想到花出去的钱,忍不住扶额心痛。
接着我又问:“这么贵啊?那簪子很特别吗?”
“金玉易得,可把用赤小姐的纯粹火力锻造出的火灵注入那就不同了,据说能祈福消灾,关键时刻还能引出火灵护身呢。”
“那怎么舍得买这么贵的礼物啊?”
“皇后宝贝这个女儿,说什么寻常金玉配不上公主,好多妃嫔的礼都被退回来了,我寻思若是一次不能让她满意还要再花费,索性一次就买个顶好的叫她挑不出毛病,一劳永逸,要不然,我怎么舍得花五百两白银买这么个东西!”
李锦瑟错愕:“五百两?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吴贵妃又恼火了:“王爷何意?本宫辛辛苦苦当宠妃讨圣上欢喜,这都是一点一点挣出来的!本宫城外还有铺子田地呢!王爷若是怀疑我贪赃枉法,让玉京卫拿我呀!”李锦瑟无奈撇嘴:“动辄喊叫,泼妇行径。”
“你故作深沉,鲜血满手还佯装清高。”吴贵妃戏谑一笑,娇躯往后一靠,玩味地看着李锦瑟。李锦瑟把脸一黑,眼神却也不盯着吴贵妃,只是举起茶盏品茶。
一个宠妃,一个女王爷,一见面就针锋相对,鹤溟见势转移话题:“贵妃娘娘匠心独运,只是听说这赤家小姐以锻造镯子为长,您怎么想起送簪子了?”
贵妃微微思索:“我并不知道她擅长做什么,只是偶然听说赤家小姐会做簪子。”
“听谁说?”
“那日御花园恰逢兰寂公主,无意听她侍女提起过。”
我又问:“兰寂公主?”
李锦瑟道:“那是我的三侄女,她一个姐姐远嫁,一个姐姐意外香陨,偌大皇宫中只她一个公主了,可怜她的生母微贱,不太受宠爱。”我看向鹤溟,他似乎略有思索便开口道:“多谢王爷和贵妃娘娘配合,叨扰良久,我等现下有了些线索,便告辞了。”上座二位点头,吴贵妃也起身要走,我们俩跟着吴贵妃出了摄政王府,看着浩浩荡荡的贵妃仪仗走远,我们也在宫道上走着。
“看你方才思索,是对那公主有了怀疑?”我问。
鹤溟答:“别忘了我们下凡的本职,是为了追霁和另外一个身怀云灵珠的人,我隐约觉得这个案子很可疑,如果是寻常谋杀凶案,你我略施法术便可了然。可偏偏涉及鬼神道法,便难办了。但是什么大胆的鬼敢肆意妄为不受地府管束?又是什么大胆的妖敢操纵恶鬼蓄意伤人?”
我轻哂:“俗话说术业有专攻,还是要请专业的人来解决问题比较好吧。”我向鹤溟挑了个眉,鹤溟问:“你是说去问冥界的人?姓燕那小子正好啊。冥王肯把碧落珠给他,相必很熟络了,也省的我们出面了。”他双臂环于胸前,突然一双手搭在鹤溟肩上,鹤溟以为是燕予崧,但却并未察觉到冥界气息,回头而望。
鹤溟眉头微蹙,打量着眼前人。
“看二位装束,是陛下请来的道长吧。”原是一位身着朱衣云纹官服的男子,身量修长,剑眉凤目鼻正唇薄,低眸时睫毛翩翩垂下,看不清眼中黑瞳的翳然,乌纱官帽端正肃穆,虽然微笑盈盈,却总让人不敢多近。
我们明白他是朝中大臣便行礼问候:“水青观何明、白琼羽。”他只微微颔首道:“在下刑部尚书姜澜,公主香陨陛下哀痛,这案鞫之事便落在了我与诸位头上,二位道长刚从王府出来,想必是有些眉目,不若我们协作,早日为君王分忧解难?”
看他一脸正气的样子,莫不是真的被皇上下旨来查案,我望向鹤溟,他点头回应道:“乐意之至,我们刚好有些事情要拜访兰寂公主,大人可否引见?”
姜澜拱手一笑:“自然。”随后三人一齐向而去公主所在涔霏宫。
——乾琅天宫
众仙朝见之时已过,玄霄身着白色金纹衣独坐在凌霄宝座上,手里抚摸着紫焚剑上顶端的赤红琉璃珠,若有所思地沉吟:碧霄悠……禁风未眠……
这时文杨身着金甲上殿启奏:“禀天帝,西海大皇子麒渝求见。”玄霄从容收起宝剑,低眉拂手:“传。”
文杨退去,麒渝进入,一袭黑衣羽鳞氅,眼神如炬疾步流星,乌发高束横插金笄,拜跪殿下:“麒渝参见天帝。”玄霄挥手示意起身。
“你父王在西海最近如何?”玄霄微微一笑。麒渝答道:“多谢陛下关怀,西海一切都好,只是……”
“有话就说,不必犹疑。”玄霄语气平淡。
麒渝再拜,愤懑道:“东海鹤溟私挟水族至宝水灵珠下界,还和青丘的狐狸精纠缠不清,分明是与我们过不去,陛下认为,他竟还是护佑封神的最佳人选吗?”
玄霄挑眉,冷声:“嗯……他与青丘有瓜葛?”
麒渝冷眉坚定地说:“西海密探来报,绝无差错。”
“你倒是有本事,还知道留心眼去监视自己的表兄。”玄霄目光凌冽,如幽森鬼火射向麒渝。
麒渝着慌,连忙找补:“陛下误会,封神事关紧要,鹤溟若是疏忽犯错,丢的是龙族颜面,臣也是一时鲁莽才……”
玄霄缓缓起身,转身要走,悠悠回眸道:“怕什么?本座也没说你做的不对啊。”
麒渝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玄霄离开,顷刻了悟,坐在地上拧出笑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