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项实验，关乎我们这个宇宙的真相。”
“哦？说来听听。”李梦一下子来了兴致。
“在量子色动力学的模型里，考察高能宇宙射线的能谱以及……算了，简单来说，我们是在物理模型中，比对计算机模拟和真实宇宙的区别。”
李梦点了点头。
“如果格点的大小符合一个区间，并且符合一种格点对称性的话，就说明我们看到了宇宙的像素。”
“像素？”李梦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是像素。这么说吧，当你玩游戏的时候，游戏世界是虚拟的对不对？由于计算机的计算能力有限，不可能模拟出一个真实的宇宙，所以在一些背景细节上，必然会有不真实的痕迹存在。而如果在我们的宇宙中发现了类似这样的像素点……”
李梦若有所思：“那就意味着，我们的宇宙只是个虚拟世界，是真正的高等智慧生物在计算机上运行的模拟程序而已。”
“没错。怎么样，如果宇宙只是个虚拟的程序世界，那你的理论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李梦眼眸一亮，兴奋地拍着手，语似连珠：“我知道了！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如果我们的宇宙是虚拟程序世界，程序运行的时候肯定会出现一些BUG！为了不让程序世界崩溃，就需要定期对程序进行检查和纠错！而相比于一个一个消除BUG，肯定是直接设定规则，让人类自己的记忆进行定期纠错更方便省力。所以，什么时候最适合用来修改人类的记忆呢？毫无疑问，就是在人类失去意识的时候，也就是睡觉的时候！没错，完全说得通！”
“可是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们正在做的这项实验其实早有人做过了。去年，欧罗巴的一个课题组进行了这项实验，证实我们的宇宙是完全真实的，不存在虚拟的痕迹，不存在像素。”
李梦蹙着眉想了想，尖声道：“不对！你别忘了我的发现！人们每睡一次觉，就会被修改一次记忆！那些研究员的记忆肯定是被篡改了！”
许言无奈地摇头：“你这个……要是这么争辩就没意思了。”
李梦再次挑衅地看着许言：“怎么，你还有什么疑问？”
“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推论是没有意义的……算了，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好不容易重逢了，我可是有一句话憋了很久，现在才下定决心给你说。”许言微微低着头，不让李梦看到自己的眼神。
李梦戏谑一笑：“总不会是表白吧？”
“还真就是表白。”许言抬起头，深呼吸，直视李梦，“你知道吗，从高一的第一天军训，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你了。”
“啊？”李梦笑颜一滞。
“想起我刚看到你当初的第一眼，那一天已藏在我的心里面，把思念改变成信念……”
“独自走在相识的地点，往事再次划过了心弦。如今的我丢了纯真的笑脸，现在的你添了成熟的容颜……”李梦喃喃自语，“那个时候啊……”
等了一会，许言悄悄地站起来。
李梦的视线固定着，没有丝毫变动，然后眼皮渐渐地自然合上，身子也歪倒一边。
“还是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许言端详着李梦熟睡后精致的面庞，面带笑意。
————
一位医生打开访谈室的门走了进来。
“虽说只要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深度回忆状态，而后利用特殊药物的药效，再加一些磁场的辅助手段，就能让她进入深度睡眠。”手持着文件夹，医生大大咧咧地将手放李梦眼前摇晃了两下，“但是说到底，要让李梦进入深度回忆的状态，还是需要参与了她青春记忆的人才行啊。”
“我没做什么，还是你们厉害。这种神奇的效果，简直就像科幻小说一样。”
许言的视线仍落在李梦身上，于是，医生八卦道：“我能问一个有点失礼的问题吗？看你刚刚的表现好像不只是表演呢，我有点好奇，你是真的喜欢李梦吧？”
“这个啊，哈哈哈哈……”
许言尴尬地打着哈哈时，手机突然响了。
“老师，什么事？什么！格点……结果不一样？！”
“啪！”手机掉在地上，许言却恍若未觉，呆立不动。
医生眉毛一挑，好奇看着许言：“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我回避吗？”
而许言则失了魂般，喃喃道：“需要……不需要……不，我只需要一个人静静。”
“静静是谁？”医生强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
第三天早上，连夜赶回的许言顶着黑眼圈，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导师的实验室里。
导师仍像往常那样坐着，闻声扭头，便见许言气势汹汹地站在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
“老师，那个实验结果让我看看！”
“嗯？”导师扶了一下眼镜，面色疑惑：“实验结果……有什么好看的？”
许言反问：“不是说和欧罗巴那边结果不一样吗！”
“谁告诉你的？一模一样的结果啊。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们活在虚拟世界里吧？”导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什么？”许言面色愕然，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你昨天打电话告诉我的啊！”
“告诉你什么了？我不是说了吗，实验结果和欧洲那边的一模一样！我们的世界再真实不过了！提醒你啊，我们的那个项目提前了。再过些天，我们要用到正负电子对撞机——这可是个难得一遇的大项目。你好好休养一下精神，然后给我认认真真地投入到工作中去！”皱了下眉头，导师加重了语气，挥手示意许言退下。
许言却站在原地，面色几变，半晌忽然问道：“老师我问你个问题，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得很好啊。”导师没好气地回道。
“老师，我跟你讲，我才是清醒的那个！我要看实验数据！”咬牙一怒，许言摔门而去。
————
夕阳西下，刚办完出院手续的李梦正在往外走，迎头碰上气势汹汹状若疯魔的许言。
见着李梦，许言连忙跑到跟前喘气：“太好了，你还在这儿！”
歪了歪脑袋，李梦疑惑问道：“有什么事吗？”
“实验结果出来了！我们的世界只是个虚拟世界！但课题组所有参与实验的人在睡了一觉后，对实验结果的记忆都被篡改了！很显然，你的说法才是正确的！”
眨着眼睛，李梦实在有些迷糊：“你什么意思啊？我好像没听懂。我确实是给你说过，每一次睡眠都是死亡之类的胡话……可那只是我在长时间没有睡眠的情况下产生的，自以为手中掌握了真理的幻觉呢。”
“该死……当时我帮助医生让你睡着了，你的记忆肯定也被篡改了！”许言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抓着李梦的肩。
“什么啊，篡改什么的……放手啦，你捏得很疼啊！”李梦使劲推开许言的手。
神色癫狂的许言，张牙舞爪地大喊起来：“我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只是虚拟世界，每个人都只是在虚拟世界中运行的脚本！每一次睡眠都是脚本的自我检测！凡是有人发现了虚拟世界真相，系统内定的规则就会清除其相关记忆内容！”
许言的声音很大，整个精神病院大厅的人都听到了，却没几个人多看他一眼。因为这里是精神病院，这类的疯子有很多。
叹了一口气，李梦不动声色道：“你说的在逻辑上自洽。但是这种理论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有什么意义呢？”
“不不不！既然发现了真相的人只要睡一觉，记忆就会被篡改，那我只要一直不睡觉，就能留住对真相的记忆！”
“知道么？如果你真的相信这世界是个虚拟的程序世界，那就不该在这里大吼大叫……万一真的有个程序员在监视这个世界，那他很可能立刻把你抹杀掉，顺便把我们的记忆也一并清除，彻底抹灭你在世界上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许言癫狂的笑容一点变化也没有，相反，他声音更是拔高了几分：“哈哈哈哈……我现在就是程序里的病毒么？病毒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消灭的！病毒还会传染！”
抿了抿嘴，李梦看着许言，有些担心也有些怜悯：“不管怎么说，长时间不睡觉，会死的。”
“就算是死，我也会把病毒传播出去的！”
许言笑容一敛，红着眼死死盯着李梦。
…………
病房里，许言身着束缚衣，再加几根绳子，被捆绑在了病床上。
之前负责治疗李梦的医生饶有兴趣地看了许言一眼：“你放心吧，你这个老同学的病我会认真负责的。不过……他还真能闹腾啊，这都两宿没睡了还这么有精力。”
许言的嘴巴被堵住了，身子却不停地扭动。
李梦神情柔和地看着被缚病床的许言，看了好一会，轻声道：“实在不行就直接注射强效安眠药吧。我当时发病的时候，也觉得只有自己掌握了真理，其余人等都只是妨碍我的渣渣。长时间不睡觉，说真的，很危险。”
“要不要听听他现在想说什么？毕竟也是一个天才科学家呢，我真好奇一个自认为掌握了真理的物理学家会说出什么话。”医生扶了扶眼镜，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李梦走到床头，拔掉了许言嘴里的口塞。
许言立马歇斯底里地大吼：“你们这群系统里的脚本程序！木偶人！渣渣！放老子……”
李梦又将口塞塞了回去。
“看吧，还不是个精神病人而已？”
摸着下巴的胡茬，医生饶有兴趣道：“像你们这种病例还真是有意思，只要睡一觉就能痊愈，偏偏还不愿意睡觉……关于意识、记忆、睡眠的神奇病例，似乎能成为我的下一个研究课题呢。”
“我建议你谨慎行事。牵扯到我们自身的意识深处的问题，有可能把你自己也搞疯的。”李梦摇头道。
医生满不在乎地笑了：“哈哈，我还真想体会一下手握真理的感觉呢！”
李梦也不管医生打算做什么，她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许言的脸颊：“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