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南宋隆兴元年,素有恢复中原之志的宋孝宗开始筹备北伐。
白花花的纸钱抛撒高空,秦桧已死,甚至无人愿为其撰写碑文。
主和派大势已去,坊间不少富商大贾自发换来了茶叶和丝绸,启程跋涉向北,只为换取优良的马匹,回来提供给大宋军队。
父亲也不例外——
祁连山以北的狭长堆积平原上,一行数十人的中原商队正穿过成片金黄的庄稼地,前往西夏边境的榷场,鼓囊的货物在毛驴左右摇晃,秋高气爽,他们风尘仆仆。
“爹,你说……我们真的可以换来最好的战马么?”十六岁的罗辞月刚刚出落成大姑娘,就随父亲过上了商旅生活。
“会。”马背上的父亲挺直腰板。
但如今,金国对宋虎视眈眈,西夏又向金称臣,想要向他们换取良马,可谓难上加难。罗辞月劝说过父亲,父亲却和大多数商贾一样,认为自己当了一辈子贱商,就算换不来马匹,也可以换其他中原稀缺的物资,总之,一定要为收复失地尽些微薄之力。
“收复失地,重振大宋。”这也是母亲生前最常念叨的。
母亲姓秦,向来自尊要强,最后竟因无法更改自己的姓氏而在羞愧中病故,只留下未满三岁的罗辞月。
就这样,独自拉扯女儿,加上忧国忧民,父亲早早白了头。
虽说身为富家千金,罗辞月没吃过什么苦,但饱读诗书的她眼下自然是理解父亲的,况且她正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毕竟这世道,”她常常对粉饰太平的姐妹们说,“独善其身?笑话!”
一路上,她身穿上白下红的丝绸襦裙,作为商队中最漂亮突出的那一个,沿途收获了不少赞美。然而,她不会想到,这一次,自己将与故乡永别。
临近榷场的山谷中,商队遭遇了使钩镰枪的山匪,眼见全军覆没,父亲一鞭抽在骆驼屁股上,挺起胸膛挡下提刀驭马的追兵,骆驼发疯般驮着罗辞月狂奔……
昏迷之前,罗辞月脑海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仍是刹那间身首异处的父亲。
西夏地方部队中允许女性参军,称之为“麻魁”。
救下罗辞月的,正是镇守边境的麻魁军,她们的将领是个有一道刀疤贯穿鼻梁的健壮女子,名叫洛,总是绷着脸,不苟言笑,也正因此,被喂了水的罗辞月在烛光摇曳的温暖帐中醒来,第一眼看到洛,还以为自己又落山匪手里了。
好在洛懂一些汉语,向罗辞月解释了自己的身份,罗辞月的心这才稍稍放下,然而父亲惨死的事实日夜折磨着她,来到军营已有一周,她没开口说一句话。洛猜她可能是哑巴,便没再多问,见她吃不下什么东西,就亲自熬粥送到帐中,天气稍微好一点,还会带她出去散心。
“将军,”这天,可以俯瞰整座军营的高坡之上,一位和洛并马的部下问道,“万一遇到战事,我等该如何安顿她?”
洛的目光凝重起来,她本打算不日就将这个少女带到榷场,交给那里的中原商队,现在看来,她却无论如何放心不下这个貌美的哑女了。
当天晚上,洛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又成了那个被大部队遗忘在战墟的小兵,烈日炎炎,铺天盖地的腐臭令人作呕,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尸堆中翻找水壶,不料被一帮准备剽掠战墟的金国匪徒发现。
那时的洛远没有如今这般孔武。
“喂,快看!这里还有活的——”
“是个女人!”
“噌——”有人抽刀横在洛的脸前,想要逼迫她就范。
虽然已不剩多少力气,可一看到屠戮大夏百姓的金人,洛索性猛地暴起夺刀,闪电般跨上一匹无主之马,划伤马臀,马儿人立而起,踹翻了匪徒头目,彻底虚脱的她拼命抱紧受惊的马儿,鼻血随着颠簸汩汩不止,一人一马眨眼被扬起的黄沙淹没。
从此,她脸上便留下一道贯穿鼻梁的刀疤。
醒来后,洛擦拭冷汗,挑灯检查挂在床边的大刀……是的,她太明白把罗辞月一个人推入陌生环境会发生什么了,她只是不想这样的悲剧在另一个女孩身上重演。
眨眼两个多月过去,洛的坚持照顾加上她本身的求生欲,罗辞月逐渐恢复,只是仍不愿开口,对周遭的一切还是非常迟钝。
江南在斗转星移中成了某个不真实的梦,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家了……但是,父亲,她要给父亲复仇!
那是一个阴天,洛驭马来到空旷的校场上。
“报告将军,近日劫掠商队的山匪已全部抓获!”一位女兵单膝跪地。
“辛苦了。”洛肃然颔首,女兵让到一边。
只见十几个金人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看见洛走来,其中一个还嚣张地啐了一口。
“斩了吧。”洛轻飘飘一句。
“可是金国……”有人提醒。
“不必在意。”
“是!”
“等,等一下!”见来真的,山匪们这才慌了神,看刀未落,一人眯起眼道,“西夏已向我大金称臣,杀了我们,就不怕圣上震怒,夷平你们这弹丸小国?”
洛翻身下马,抽出大刀:“一群流民,统统杀了埋了,谁会记得?要怪——就怪你们敢在我大夏境内撒野!”
话音落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骑战马狂奔而来。
罗辞月跳下马,洛一怔。
“就是他们,杀了我的父亲和叔叔伯伯。”罗辞月回头看洛,洛已来到她的身边。
阴云渐散,天光洒下,罗辞月提着全营最快的刀来到校场,她听不懂金人为了活命而丧失底线的哀号和辱骂,却恍惚又见他们屠杀商队时的模样,那一张张嘴脸在扭曲,一双双眼睛在窥伺,仿佛他们……随时可能再次扑来将她撕碎!
可是父亲啊,她突然想起,父亲临行前做了她最喜欢的鱼羹,说以后长途跋涉,不能常做给她吃了,可她偏偏那天胃口不好,只吃一点就回屋了,只想着,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噗——”
刹那间,罗辞月感觉手中刀失了重,好像剁了一截很粗的藕,鲜血一下就溅在她的脸上。
接下来的一切好像做梦,她只觉世界忽然安静了,刀脱手,“哐当”落地,有人将她搀扶回帐。
当天晚上,洛进入帐中,看见罗辞月已经睡着,脸上是两行泪痕,她脱下袍子给她盖上,不料罗辞月被惊醒,小声对她说:“我在等你。”
罗辞月告诉洛,她想在营中学武。
西夏天盛十五年,王室仍未放弃对土地和资源的野心,尽管洛已经明令禁止自己的部下侵扰南朝百姓,更会派人保护途经的商队,但在不归麻魁管辖的地方,宋边境的百姓还是深受其害。所以,虽然猜到了罗辞月的大部分遭遇,而且打心眼儿里同情和欣赏这个坚强的中原少女,但洛还是迟疑了,毕竟她只是一个戍边将领,她担心自己会身不由己,担心将来某一天,会辜负罗辞月。
可是,她又何尝不想助这个女孩在乱世中活下来……难道她不希望这愚蠢的战争终止,草原重归和平么?
“我会报答你的,”罗辞月又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站在彼此的对立面,我也绝不会出卖你。”
“不,和这个没关系!”洛连忙解释,可是,她也说不清自己的顾虑,是担心杀金人的事传出去?还是顾忌随时可能到来的战争?……总之,大部分突发情况都会使她无暇顾及罗辞月,但她不想这样,她想让罗辞月平平安安。
最终,洛蹙眉道:“这里恐怕……不适合你。”
于是在自尊心的驱使下,罗辞月偷偷离开了军营,然而未行多远,疾驰中的坐骑就重重绊倒,摔晕了她。
被颠醒时,罗辞月发现自己穿上了久违的绫罗绸缎,被关在一辆牲口拉的囚车里,旁边人流来往,满耳皆是她听不懂的西夏语——她小心翼翼掀开蒙住笼子的黑布,兴庆府宏伟的城门映入眼帘,一头铁链拴着的獒犬向她吠叫,罗辞月吓得手一抖,黑布落下。
不多时,囚车停了,听到有人走来,罗辞月立刻躺下装晕。“哗——”笼子打开,那人粗鲁地叫了一声,另一人正要伸手,罗辞月忽然起身,撞开他们,窜出囚车,狂奔进闹市,铆足了劲接连掀翻好几个摊位,瞬间瓜果器皿乱滚,行人尖叫不断,她则消失在追兵眼中。
罗辞月朝着一座高高的佛塔跑去,找到偏门钻进寺庙,藏进佛殿的供桌底下。
但听有人随后进入佛殿,还以为坏人胆子大到追进寺庙里了,慌忙屏息敛声,等了有半炷香,再探头,那双停在佛前的棕色长靴仍未离去。
她缩回脑袋时不小心碰到桌底,发出轻轻的“嘭”的一声。
那人一惊,循声望去,狐疑地慢慢靠近供桌——
千钧一发之际,罗辞月摸到黑暗中散落的旧卷轴两端的锋利轴头,想也没想便抓起卷轴,全身戒备。
再说那人,以为供桌底下藏着什么偷吃的小动物,还顺手拿了一只大桃子,不曾想帘子一掀,喉咙立刻被尖物顶住。
“退后!”罗辞月用蹩脚的西夏语低吼。
那是一位男子,似有而立之年,眉清目秀,一袭利落的白衣,倒也不像野蛮的追兵。
此时的罗辞月披头散发,目光如刀,红裙倾泻一地,男子定睛一看,恍惚道:“莫不是天女显灵?”
“住口!”
“且慢,”男子慢慢举起双手,换用中原话,“本公子只是前来拜佛,不知姑娘……因何在此?”
“公子如何得知我是中原人?”罗辞月皱眉,上上下下打量他。
“因为你手握卷轴就像持刀,而草原人依靠卷轴防身时,会像持鞭。”男子彬彬有礼。
罗辞月一怔,下意识将轴锋抵近数分。
“姑娘放心,我不是坏人。”
这时,听到动静的僧人们手持棍棒闯进佛殿,正欲包围罗辞月,却被男子一个眼神制止,可他再回头,中原少女早已没了影——其中一个僧人指了指罗辞月离开的方向,又赶忙接住男子抛来的桃子。
罗辞月钻过灌木,循着墙外的车马声摸到后门,谁料她刚刚起身,三个埋伏在院中的赤膊壮汉就从左右冒出,个个摩拳擦掌,笑容狰狞。
罗辞月倒吸一口气,说时迟那时快,男子带领一众僧人赶到。那时,西夏的确有抓捕中原人当奴隶的情况,且屡禁不止,男子一看便知。
“咳,各位施主,”男子微微扬起下巴,不无威严地斜睨三人,“不知佛门净地不可动武么?”
为首的壮汉眼珠一转,双手合十道:“大檀越误会了,我等凡夫只是想带走这个不老实的生口,免得她玷污了圣寺。”
“大胆!”一护法僧取下腰间象征身份的玉牌,“这位女施主已是大檀越的客人,再要无礼,休怪吾等不客气!”
“客人?”壮汉眯起眼。
就在这时,罗辞月十指拧扣,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垂眸,幽幽念出一句西夏语。
一片死寂……
“密,是密宗!”为首的壮汉突然结巴了,说完再不敢耽搁,领着部下夺门而逃。只听“哐当”一声,不知是谁在门口绊了一脚。
僧人们退下后,回廊中只剩男子和罗辞月。
“我虽了解密宗,但姑娘刚刚那个手势……”男子挠头,注视罗辞月,一歪脑袋,“我好像没见过?”
罗辞月微微一笑:“手势是我现编的,那句词是何意,其实我自己也不知,只是流亡途中常听有行者提起,这才急中生智,脱口而出。”
闻言,男子不禁露出佩服的表情。
“另外,多谢公子搭救,”罗辞月抱拳一礼,“不过奴家流亡多日,无以为报,就不叨扰了。”
“可,你还饿着肚子!”男子急道。
罗辞月皱眉,不想肚中果然一阵可怜巴巴的咕噜声,她转身,忽觉头重脚轻,晃了两晃,被男子扶住。
“这样吧,姑娘不如先在此住下,等恢复好身体,我再送姑娘出城,回中原,如何?”
罗辞月苦笑:“中原早已无人等我,从萧关流亡至此,不知几次险作泉下鬼,若留宿宝刹……只怕这八字太硬,克坏了菩萨金身。”
“笑话!佛怎会容不得你这样好的姑娘?”男子肃然,“再说,寺里通晓汉文的僧人不多,姑娘在此,恰好可以帮助翻译经文——动身那天,本公子再亲自挑一匹良马送姑娘!”
话音落处,朗月东升,寺中敲响铜磬,声音清越渺远,漫漫回荡出千山之形。罗辞月闭上眼,长久不安的内心好像也在这一刻获得了鲜有的超然。
暂住承天寺的日子里,罗辞月也曾几次提笔,想给洛写信,可直到弃稿装满了故纸簏,也什么都未寄出……是啊,连自己都不知明日将发生什么,又何苦让旁人牵挂?
倒是通过和两位比丘尼的攀谈,她开始渐渐了解自己身处的这座城,正是佛寺金顶无数、香车驼队纵横的大夏国都——兴庆府:
“戌时三刻敲响铜磬,是提醒夜市收摊……”
“……”老比丘尼往石阶上徐徐撒一捧黄沙,用食指勾画出城中三十四坊巷,“城西有酒肆一片连一片,火树银花,与昔日汴京倒有几分相似。”
“可这里的酒啊,”小比丘尼补充,“中原来客一喝就醉!”
“姑娘说边境盐苦……因为配给军队的都是粗盐啊,更耐潮。”
“阿尼!还得是天子赐的上等盐,这菌羹果然鲜甜了不少!”
“……”
只有一事,两位比丘尼绝口不提,就是那男子究竟是哪家的公子?这让罗辞月禁不住开始大胆猜想。
“姑娘当真要去城西?”这天,小比丘尼早起时崴了脚,眼看无法按时外出买来香料。
“小尼师只管好好休息,”罗辞月披上斗篷,调皮一笑,“买龙脑香的事交给我,保证不会让大尼师怪罪!”
正午的互市最热闹,夯土围墙里充斥着烤肉与香料的复杂香气,诱人而神秘,一些铺面上摆着流光溢彩的珍宝、做工精良的刀具,中原小贩高声叫卖瓷器和茶叶,草原人的临时毡帐里,厚实的兽皮堆积如山,西域女郎在人群中起舞,舞至高潮,清越的铃声被叫好声掩盖。
忽然,只听一声惨叫,已懂一些浅显西夏语的罗辞月循声望去,竟是好几个党项人按住一个瘦小的中原人,作势要剁掉他的手。
“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
“呵,原来南人连一匹马都看不好!”
罗辞月看不惯中原人受欺负,正要上前,却见一匹白马从摊贩间小跑出来。“哒哒哒……”缰绳拖了一路,人们纷纷惊呼避让,罗辞月一声呼哨,众目睽睽之下,白马竟然转身朝她走来。
瞄过那几个党项人的反应,罗辞月知道丢的就是这匹。
“这草原上的马儿就是漂亮,”她牵着白马穿过人群,微微一笑,“幸好我懂马,它乐意亲近我。”
“多谢姑娘。”为首的党项人向她伸手,神色略加缓和。
“不过,”罗辞月有意无意地攥紧缰绳,“既然马儿无恙,我看,就饶了那人吧?不如让他帮您多干些活,权当赔罪了。”
吓破了胆的中原人连连点头,那个党项人却一皱眉,正要对罗辞月不利,忽然一惊,慌忙垂下眼,转对中原人吆喝:“还不快去把马拴牢了!”
罗辞月正自纳闷,回过头,只见两个彪形大汉分立自己左右——“姑娘,”一熟人背着手从大汉的身后探出脑袋,“本公子的家奴如何呀?”
仍是那位男子,眉清目秀,一袭利落的白衣。
罗辞月禁不住轻轻捂嘴,学着老比丘尼的样子感叹:“是缘,皆是缘。”
傍晚,食肆里,罗辞月用自己在寺里翻译经文赚的银两点了四碗羊肉汤。
“公子近日可好?”罗辞月饮了一口酒。
“不差,只可惜身边少了姑娘这般有趣之人,怪想念。”
“哦?”
“对了!”男子脸一红,转移了话题,“本公子虽佩服姑娘方才所为,但险境难料,下次再遇这种事,姑娘还当先顾自己周全才是。”
“多谢公子。”罗辞月淡淡一笑。
“还有,”男子悄悄从兜里掏出几只瓷瓶,“我这里恰好有龙脑香,姑娘拿去。”
“这是哪里来的呀?”罗辞月迟疑,毕竟龙脑香十分名贵,别说一下子拿出许多,连能够拥有一瓶都绝非凡人。
或者说,眼前的男子,已经不是“富”那么简单了!
“呃,家父之友送的。”男子匆匆扫过左右,示意她快些接下。
“那,”罗辞月不动声色地思考起来,“再次多谢了。”
当天傍晚,罗辞月和男子在承天寺分别。
夜里,罗辞月梦见了白马,实际上,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骑出军营的马匹,被马贩牵走时,白马还不断回头——白马根本不是跑丢了,而是来找她的呀!
梦里,仍是白马一遍遍回望时的汪汪泪眼,无论如何挥之不去,慢慢的,却化作雨后湿润的江南……
初冬,男子再次拜访承天寺,给罗辞月带来一对松绿石金耳坠:“之前在互市上,看姑娘打量了许久,想必是非常喜欢!”
屋外,铜磬像往常一样被敲响,星月微光漫进深院,窗纸笼着明烛,在回廊中洇开一片暖黄。
刚刚完成沐浴的罗辞月一袭艾绿色罗裙,款款来到男子身边,松绿石金耳坠在颈侧随步伐晃动,闪闪发亮,如一双含情的眼:“早上,小尼师和我说,当今的大夏天子是一位明君,常常微服私访,恤民疾苦。”
男子一怔,接着含笑注视罗辞月:“这话不错,只是,他还远远够不上‘明君’。”
“是么?”罗辞月心中有了数,俏皮一笑。
“比如那日在互市,姑娘还是能看见中原人被欺负,那是他不愿见到的,他认为,无论是中原人、吐蕃人、回鹘人、契丹人,还是蓝眼睛的胡人,都应该彼此尊重,包容。”
“这个嘛,虽说急不来,但我倒想起,从前在大漠遇到一个慈祥的吐蕃老人,那天大家走了很远的路,都很渴,他把自己仅剩的水让给了一位年轻的中原姑娘,因为语言不通,他只能一遍遍用手比划,表示没有恶意……”
于是,从历史到当朝,从庙堂到边疆,从政策到民生,男子逐渐受到这个中原姑娘独到见解的启发,彻夜长谈以黎明时分一个湿热的吻结束。
“对了,”男子柔声说,“我还不知你的名字呢!”
“罗辞月。”
“辞月,多好听。”男子起身,来到透过窗洒进屋的曙光里,“其实,我也有一事想与姑娘坦白。”
“公子但说无妨。”
“在此之前,我想问问姑娘,是否愿意留在大夏?”
“我愿意留在任何一个可以实现抱负的地方。”
“姑娘的抱负是……”男子饶有兴致。
“海晏河清,天下一家!”罗辞月踮起脚,自信地注视眼前人。
太阳已经升起,兴庆府在晨钟声里苏醒过来。
“其实,那个喜欢微服私访的天子此刻正在与他的心上人幽会。”
“不意外。”面对渐渐靠近的男子,罗辞月噗嗤一笑,两人又深深吻在一处,天旋地转间,男子仰面躺倒榻上,少女的青丝扫过眉间,他不无爱怜地捧起罗辞月的脸:“姑娘若愿随朕入宫,不日定将封为皇后。”
“只是,妾还有一心事未了。”罗辞月定了定神。
“姑娘尽管说。”
“边疆的麻魁洛将军曾救过妾一命,妾因误会与她不辞而别,至今……”她叹息,“无以为报。”
“朕正打算召集边将商讨战事,届时,安排你与洛将军见一面,如何?”
“好!”罗辞月把脸埋进他怀里,泪水慢慢湿了眼眶。
西夏天盛十九年,李仁孝正式迎娶中原女子罗辞月,兴庆府的百姓见证了他们一生无法忘怀的盛世景象,送亲队伍绵延十里,令侵略者闻风丧胆的洛将军褪下盔甲,身穿罗裙,扶罗辞月出轿,民间传说,那红盖头下是任何人看一眼就会为之沦陷的美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