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嘴里说着阿妹夭折了,可房间内的啼哭声却做不了假。
二婶和三婶对视了一眼,就想进去看看,可就在这时,阿公却抱着一个童子瓮走了出来。
在湘西,凡是横死的人,都不能入祖坟,只能拉到山上,随便找个没人的山沟沟埋了。
要是大奸大恶的人死了,还得曝尸荒野,让野兽撕咬啃食。
而要是小孩夭折,就得用这种小坛子装起来,然后在寨子附近找地方埋了。
所以,这种坛子又叫童子瓮。
“二伢子(喊二叔),这东西给你,抱着它走大路,七步一回头,遇到熟人就说细伢子(小孩子)夭折了。”
“路上给我放开了哭,有多大声就哭多大声,埋好了,再在上面撒一把大米。”
二叔小心接过童子瓮,仔细看了看,见封泥处染血,就不由看了一眼卧室方向。
“爹,这里面装的到底是啥?”
“别问,快点去干活,天黑之前必须回家,剩下的就听老大的。”
二叔张了张嘴,似乎是还想问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抱着童子瓮默默的走了。
老爸看了我一眼,也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嘱咐我听阿公的话,晚上照顾好老妈,千万别出门什么的,然后就走了。
原本热闹的小院,也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阿妹的啼哭声。
“进去看看吧。”
见我一个劲儿的往里面看,阿公也终于开口了,然后就一头钻进了厨房,不知道去忙什么。
我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就只见浑身是汗,满头凌乱的老妈正抱着阿妹,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
“妈。”
我轻轻的喊了一声,老妈强打精神,对我挤出一个笑脸,“崽崽(对自己孩子的称呼),快来看看,这就是你阿妹。”
“嗯!”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蹑手蹑脚的凑了过去。
阿妹长的特别好看,看起来糯糯的,眉心处还有一块浅粉色的胎记,就像三片花瓣似的。
小手小脚还在不停地折腾着,十分的可爱。
最神奇的是,当我靠近阿妹时,原本还哭闹的她,也瞬间安静了下来,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老妈怀里。
嘴角处,似乎是还勾勒着一抹甜甜的笑意。
“崽崽,阿妹和你好有缘呀,答应妈,以后照顾好阿妹,好不好?”
我盯着阿妹,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都舍不得在阿妹身上挪开片刻!
那个时候年纪小,也不懂什么亲情,但见到阿妹的第一眼,我就发誓这辈子都要对她好。
老妈见我点头,疲惫的牵强一笑,“崽崽,给妈倒杯水。”
我依依不舍的从阿妹身上移开目光,然后去旁边给老妈倒了碗水。
老妈迫不及待的接过水碗,一口气都喝了下去,可喝完水的老妈,看起来也越发的疲惫。
“崽崽,妈累了,你帮妈看着点阿妹好不好?”
我依旧点头,老妈却忽然压低了声音,有气无力的低声说道。
“你阿公他……唉!崽崽,今天晚上你帮妈看好阿妹,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她离开你,好不好?”
感觉到老妈语气不太对,我这才抬起头,“妈,怎么了?你要去哪?”
老妈摸了摸我的额头,牵强一笑,“傻孩子,妈刚生了阿妹,很累的,撑不住了,可能要睡一小会,你就记住我说的,今天晚上要看好阿妹,不要完全相信你阿公!”
老妈似乎是累坏了,说着说着就沉沉的睡了过去,我轻轻地拉起被子,给老妈盖好,又把地上的炭火,往床边踢了踢,然后就坐在一旁哄阿妹玩儿。
没一会,阿妹也睡了。
看着床上的血迹,还有一旁用袋子装好的胎盘,我起身就要去收拾。
可就在这时,阿公忽然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乌漆嘛黑的破布。
见我收拾东西,阿公眉头一皱,让我在一旁老实坐着,还说这些血迹和胎盘什么的,都不要动,就留在这里。
然后他就给阿妹盖好被子,再将那块破布盖在上面。
阿公盯着破布看了看,似乎是不放心,又出去拿了一个碗,继续往上面涂抹黑色的粉末。
直到整张被子涂黑,看不到一点本来的颜色,阿公这才停了下来。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那些黑色的粉末貌似是锅底灰,不过阿公心情不好,我也没敢问。
之后阿公又杀了好多只鸡,把鸡血都撒在院子里,又把鸡心放在老妈和阿妹的身上。
做好一切,天也黑了下来,阿公也和老爸一样,让我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门。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一点!
等到晚上听到有东西进来了,千万不要说话!
嘱咐好一切,阿公这才出去准备晚饭。
很快,夜色降临。
阿公炖了鸡汤给老妈,老妈喝了鸡汤,又顺带给阿妹喂了奶后,就再次睡了过去,可我却兴奋地睡不着。
借助着床边月光,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阿妹旁边,看着阿妹的小脸,那种血脉相连的幸福感,让我忍不住嘿嘿傻笑。
一会摸摸阿妹的鼻子,一会拉一拉她的小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兴奋的我终于困意来袭,迷迷糊糊之间,就感觉一阵寒风吹过,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进来。
我本想睁开眼睛去看,可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也睁不开眼睛,就像是鬼压床似的,但我却能明显感觉到这东西的一举一动。
好像是个会飞的东西,忽闪忽闪的在我和老妈面前飞了几圈,似乎是在找什么。
想起阿公的话,我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而那东西飞了几圈后,就落在了地上的胎盘上,稍作停留,这东西就又飞走了。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可还没等我完全睁开眼睛,又有感觉有人进来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显能感觉到有人,但却听不到这人的半点呼吸声,也听不到任何脚步的声音。
仿佛是飘进来似的,他就这么默默地站在床边,盯着我和老妈看了许久。
片刻后,这人忽然弯下腰,抱起阿妹就走!
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害怕,阿公不让我说话,不让我出声,我就听阿公的。
但现在阿妹被偷了,我就着急了。
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努力了半天,却始终动不了分毫。
直到外面传来了阿妹的啼哭声,我身子忽然一轻,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妈!阿妹不见了!”
我拼了命的摇晃老妈,可此时的老妈却是鼾声如雷,怎么都叫不醒。
老爸和阿公都不让我出门,可阿妹让人偷走了,我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喊不醒老妈,我趿拉着鞋就去找阿公,可此时的阿公竟然也不见了!
反倒是门板上,有一只被筷子钉死的蝙蝠。
我知道,这是阿公的手段,以前阿公还教我用筷子打山鸡。
我心里一紧,坏了!阿公也出事了!
刚才飞进我们房间的,肯定也是蝙蝠!
我急得团团转,可阿妹的啼哭声却越来越远。
见找不到阿公,我咬了咬牙,也顾不得怕黑,只好跟了上去。
苗家人有个习惯,所有的苗寨都是住在山里,但却是沿江而居。
也就是一条江水,将苗寨分成两半,所有苗家人都是沿着江水两岸盖房子,而苗寨的后面就是深山。
我顺着阿妹的哭声,就向山里追去。
而寂静昏暗的深山之中,除了阿妹那时有时无的啼哭声,也只剩下风吹树叶时的莎莎声,还有就是我脚步声。
惨白的月光打在密林中,隐隐还能看到一些墨绿色的光点。
我壮着胆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着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被一条溪水挡住了路。
在月光的照耀下,溪水潺潺,泛起淡淡幽光。
我虽然有些恐惧,但还是挽了挽裤腿,想要直接趟过去了。
可在我挽裤腿时,突然!脚脖子一凉!
我低头一看,瞬间就吓傻了!
一只惨白龟裂,冰冷刺骨的大手,正死死地抓着我的脚脖子。
顺着手腕看去,那手竟然是从溪水里面伸出来的!
“嘎嘎嘎,新死换旧生,等了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来了!”
“伢子,下来陪我吧!”
一个犹如机械般的声音,从水里传了出来。
我定睛看去,就只见水花翻滚,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上来似的。
“水、水鬼……唔!”
我被吓得不轻,可还没等我喊出声,就被人从身后给抱住了,顺手还捂住了捂住了我嘴巴!
我被吓得心脏狂跳,想喊又喊不出来,我拼了命的不断挣扎,双手胡乱地拍打着,可拍了几下后,手上就变得粘乎乎的。
借着月光定睛一看,就只见双手竟被鲜血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