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孝布是之前发送陈爸爸时剩下来的，质量很差，做衣裳是不行，但剪成小块做笼布完全可以。
陈雪见哥哥翻出孝布，往自己身上比划两下后就开始动剪子开剪，顿时吓得差点哭出来：“哥！你这是干啥？”
她一时不敢上前去抢剪子，唯恐哥哥受刺激，伤了自己。
陈向南看到她苍白着脸站在门口，满眼惶然，心头一软，笑着朝她招手：“来，帮哥个忙！”
陈雪见他神志清晰，并不像着魔，暗暗松了口气，飞快抹了把眼睛，蹬蹬蹬就冲了过来，“哥，你把孝布翻出来干啥？”
“我要做身孝服。”陈向南把剪刀递给她，把手头上的孝布折出个斗笠形状，往头上一套，“重孝的那种！”
陈雪一看他把孝布套头上的架势，就知道“重孝”是什么意思了。
是发送爸爸时穿的那种。
她虽然才九岁，但妈妈早逝，这两年家里缝缝补补的小活儿，她都跟着前院的杨婶学会了。之前发送爸爸时，她和哥哥的孝服是杨婶做的，她一直在旁边看着，也大概记得怎么做。
“哥，你要穿孝服去干啥？”陈雪一边手脚麻利地剪着孝布，一边问道。
陈向南惊讶于小姑娘剪裁动作的熟练，听她这么问，迟疑了片刻，如实相告：“有困难，找领导。我打算去厂子里跟领导汇报汇报思想。”
穿孝服去找厂领导汇报思想？
陈雪就算还是个小学生，也知道这事儿听着就不靠谱。
“我也一起去。”她说得斩钉截铁。
“你还得上学呢，我自己去就行。”陈向南伸开双臂，方便陈雪给他比划尺寸。
陈雪板着小脸寸步不让，“我要跟你一起去。”
小丫头不哭不闹，就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人。
陈向南很快败下阵来，举手投降：“行，让你跟着。”
听他松口，小丫头顿时脸上有了笑模样，手上的动作更利落了。
半个小时不到，两套重孝穿的孝服就缝好了。
把孝服塞进陈雪的书包，兄妹俩就出了门。
住在他们隔壁的聋老太太听到关门声，站在门口偷偷向外张望，看到陈家兄妹俩从后院角门出去，想了想，拄着拐棍往中院走去。
且说陈向南这边。
跟妹妹出了四合院，俩人也没着急往厂子去，在街上慢悠悠逛了一圈，磨蹭到过了上班时间，俩人才来到第三轧钢厂大门口。
听到陈向南说要找厂长，门卫当然不可能放他进去。
陈向南不吵不嚷，从书包里掏出两套孝服，兄妹俩穿上后就往厂门口席地一坐，面无表情，双眼模糊焦距。
任谁看了，不说一声哀莫大于心死！
门卫一看，顿时慌了，软硬兼施，奈何半点作用也没有，眼看着大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更是有人认出了这兄妹俩是前阵子车间事故中死了的陈海的俩孩子。
听到人群中开始议论起事故，门卫不禁开始背后沁冷汗，忙不迭跑去报告厂长。
厂长办公室。
程厂长正在接待客人，态度殷切，一看就是贵客。
秘书听完门卫的话，一脸的为难。
通报吧，怕唐突了里面的贵客。
不通报吧，又怕厂门口真的惹出大事！
斟酌再三，秘书还是敲响了厂长办公室的房门。
程厂长听完门卫的汇报，脸色尴尬到极致。
冯秘书今天本来就是为了陈海的事儿而来，听说陈向南兄妹俩被拦在厂门口，还穿着孝服，心知这俩人应当是碰上了大麻烦。
“程厂长，军长的意思想必我已经传达明白了。”他站起身，同程厂长握了握手，“就不耽误您处理正事了，告辞。”
程厂长亲自把人一路送出办公楼，看人上了车，驶出视线范围，立刻招呼跟在身后的秘书，让他赶紧把陈家兄妹带过来。
冯秘书这次过来，就是替军长敦促他们加紧事故调查进度。由此可见，军长基本上已经认定了陈海在事故中英勇救说男形馐且鞯湫偷囊馑肌r
也是，陈海救的，可是军长家的小儿子！
回想整个事故，程厂长至今仍觉得阵阵后怕。丁军长家的小儿子如果真死在了他们第三轧钢厂，会有什么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陈海救了丁军长的儿子，也是变相救了他这个厂长。
正寻思呢，房门被敲响。
秘书推开门走进来，身后跟着陈家兄妹俩。
看到他们身上并没有穿着丧服，程厂长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招呼他们坐下说话。
陈向南不卑不亢地拉着妹妹坐到沙发上。眼前这个程厂长他的记忆里有印象，应该是在陈爸爸的葬礼上见过一面。
“向南是吧？”程厂长等兄妹俩喝完一杯茶，才开口说道：“让秘书带你妹妹出去吃点东西，咱们俩说说话，怎么样？”
陈向南闻言点了点头，给陈雪打了个眼色。
陈雪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跟着秘书出去了。
办公室里一时只剩下陈向南和程厂长两个人。
“向南啊，别怪厂里办事效率慢。这次的安全事故死了两个人，是咱们第三轧钢厂建成以来最大的一次事故，厂里调查起来，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希望你能谅解。”
程厂长这番话，倒也是发自肺腑。
陈向南听出他说话时刻意咬重“谨慎”两个字，心里顿时提高了警惕。
但他面上并不显，怀揣十二分诚恳，说道：“程厂长您别误会，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干涉厂里的调查，只是想当面跟您表个态，不管事故调查结果如何，我爸既然人已经没了，那厂里后给我家分的那间房，我想还给厂里，留给我们院更需要的人家用。”
程厂长一听，大为意外！
从没听过，给分了房子还往回还的！
可他是什么人啊，转念一想就恍然大悟！
顿时一股怒气就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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