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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夜静谧,月光如水。

摄政王府,大堂里,灯火通明。

萧言琛高坐上位,萧曦泽跪在大堂中,对萧言琛行跪拜礼,“臣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谢陛下!”萧曦泽站起身后,才问道:“不知陛下深夜光临臣的府邸,可是有何机密大事?”

萧言琛也不拐弯抹角,他直言不讳道:“我此来只有一事,表哥,求您想办法,替我杀了萧瑾年。”

萧言琛话说的郑重,语气也很认真。

萧曦泽却装作一脸不解,“陛下,太上皇不是死了吗?为何还要臣去杀他?”

萧言琛眸光紧紧盯着萧曦泽,他语气急促,“萧曦泽,我知道萧瑾年没死,他在云州。他是先帝的嫡子,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他若回来,定没我的活路。萧曦泽,我把皇位过继给你,你去替我杀了他,好吗?”

萧言琛明白一个道理,死生亦大矣,生死之外,无大事。

在萧曦泽看来,活着还有翻身的机会,但若死了,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但萧曦泽是图谋天下的人,如今的萧言琛似篮里鱼,阱中虎;若萧曦泽此刻心软,放鱼入海,纵虎归山,那岂不是要给自己留下个心腹重患?

萧曦泽继续装傻充愣并且婉拒安慰道:“陛下多虑了,太上皇已死,已经威胁不到陛下了。至于臣,臣无心皇位,只想过那闲云野鹤的生活,所以陛下,您也就别再强人所难了。这时辰也不早了,臣派人送您回宫吧。”

萧曦泽语毕,便不再去理会萧言琛的话,他命人强行送走了还欲要解释的萧言琛后,自己一人回了卧房。

房中灯火已熄,萧曦泽轻手轻脚的走入了房中。

他将外衣脱到只剩里衣时才走到床榻边,见阿芙侧身躺着,便以为阿芙熟睡了。

萧曦泽动作缓慢的上了榻,他蹑手蹑脚的给自己和阿芙掖好被子后,才转身与阿芙背靠背,萧曦泽刚准备闭眼入睡时,却突觉一双手揽住了自己的腰身。

萧曦泽不猜也知是阿芙。

萧曦泽温声如玉,“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阿芙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想派人去云州接太上皇回蜀都的事我已经知晓了。王爷,让我去吧。”

萧曦泽笑着哄劝道:“不行!阿芙,我答应过白姑娘,要照顾好你的。而且,我将你买回来,可不是让你给我做杀手,也不是让你为奴为婢的。所以,别去了好吗?”

“可我若是不去,那我对你而言,便成了一个无用的人。萧曦泽,我来这里不是给你当花瓶的,更不是给你当海棠的替身。”阿芙说着,只觉满心都是委屈,她泪流满面,哽咽道:“萧曦泽,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可自我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时日,你虽对我好,但不曾信任过我一分。刀剑无心,人却有情。萧曦泽,你若是把我当外人,那你就别把我从一把刀养成一个人,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残忍。”

刀是没有感情的,可现在的阿芙是个人,有血有肉,会爱会痛的人。

现在的他懂得了何为喜怒哀乐,更懂得了情为何物。

情是甜蜜也是毒药。

甜蜜时幸福美满,一生喜乐,可若是毒药,便是毒入骨髓,无药可救,最后痛不欲生,不治身亡。

阿芙体验过这种痛,就在萧曦泽不信任她时,她心痛了,那种痛就像她的心被架在火上慢烤一般,受尽煎熬。

萧曦泽听到阿芙哽咽出声,他转过身子,将阿芙搂入怀中。

他轻声安抚道:“好,就让你去接人,但记得,万事小心。”

萧曦泽一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细语的道歉,没过一会,阿芙就在温柔乡中沉沉睡去。

京畿城中,大街小巷,行人摩肩接踵,笑语盈盈,街道熙攘,车水马龙。

远处,阵阵童声在大街上散开,“溪水流,入淮河。率土归心,人低成王。淮河旁,有洼地,低洼聚水,成充盈。”

这首童谣不仅被京畿城中所有的儿童当成歌谣唱着,就连百姓们也能唠嗑两句。

而将这首谣谶传的家喻户晓的人,正是全泰和他一起共事多年的好友。

他们分别是尚书左丞贲淇、辅义将军庄宇、廷尉正殷明、丞相莫尹。

这四人除了丞相莫尹是从一品外,其余的不是正六品上便是从五品下。

其实依照莫尹的官衔,倒也不屑与全泰结交。可他真正想要巴结的人是容淮。

莫尹的祖宗叫莫溶,匈奴人,史载他容貌俊伟,美姿仪,皮肤白皙。

但若说起莫溶,那可是惊天动地,了不起的大人物。

周朝还未被覆灭,周炎在位时,匈奴人能打进周朝,莫溶至少占了一半功劳。

建平二十五年,十八岁的莫溶一袭白衣,一杆长枪,身骑战马,孤身一人挑战了周朝十元大将,后又连斩周朝十元大将而闻名于世。

他一举夺下了周朝的五州一城,战功卓著,声明显赫。

周衍继位后,改年号靖明。

靖明元年,攻破周朝皇宫的匈奴诸将里,其中就有莫溶。

匈奴人夺下了中原后,也学着汉人在中原称帝。

他们将大周改为匈奴帝国,而称帝之人正是呼延璃。

呼延璃改年号为顺天,顺应天时,应时而行。

顺天元年,二十岁的莫溶作为开国功臣,被呼延璃封为镇国将军,正一品。成为了匈奴帝国里最年轻的小将军。

顺天二十三年,呼延璃因病而逝后,他的嫡长子呼延历继位,年号顺平。

史载呼延历性格深沉,识见宏远,聪明有远识,性果决,有智谋,能断大事。

只是在他上位时,天下四处起义,动乱不休,为平息战乱,呼延历不得不拜莫溶为孝晋公,并将虎符交给莫溶,让他替自己南征北战,平定四海。

随着呼延历对莫溶的信任,他也成为了当时的权臣,在朝中的威望如日中天。

莫溶手握虎符,掌握二十万大军,朝中无人敢动他。

而呼延历也因惧怕他的势力而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但实则是在韬光养晦。

顺平二年,四十五岁的莫溶在自己的军营里发现了六个武功在九阶之上的少年,这六人分别是兴太祖容鹤、虞太祖虞封、安狼太祖安臣、南燕太祖鞠阔、归礼高祖归虎和虞朝镇国大将军宁戎。

彼时的他们,皆是十八岁的少年,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莫溶在他们身上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的自己胆识过人,智勇双全?,鲜衣怒马,一杆长枪,不惧世间一切,而如今,自己老了,已不似当年模样。

而容虞宁归鞠安六人年轻有为,很得莫溶器重。

在顺平四年时,呼延历私下以高官名利来贿赂这六人,想让他们联合自己一起杀死莫溶。

六人闻言,想都不想便一口应下。

六人应下与呼延历里应外合诛杀莫溶,不是因为高官厚禄,而是因为他们心里各怀鬼胎。

容鹤、虞封、归虎和宁戎皆为汉人,他们早就想揭竿而起。

至于鞠阔和安臣是因想自立为帝,所以才反。

但当时莫溶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所以,只要除掉莫溶,匈奴帝国才能覆灭。

顺平五年,呼延历联合六人设计杀死了莫溶,但呼延历却没有怪罪莫溶的家人,并下旨,莫家人从此只能做平民,永不能入朝为官。

顺平六年,六人造反,一同推翻了匈奴帝国后,又分道扬镳。

而这六人中,容鹤和虞封成为了兴虞的开国帝王,宁戎成了虞封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后被虞封封为镇国大将军,正一品,享无上尊荣,而宁戎也是宁家的祖先,鞠阔自己称帝,国号南燕,年号建武。

但由于他在位时,人肉当粮血当酒,荒淫无度,鱼肉百姓,奴役汉人,生活奢靡淫乱,在位五年,后被归虎所灭,谥号为“武”,后人称其为武皇帝。

但鞠家的后人又光复了燕国,所以这才有了大燕王朝。

至于归虎和安臣,他们的故事可就是波澜壮阔的一生了。

归虎的父亲归龙本是周朝名将,手下有一支军队,名为护国军,是护佑周朝上至家国,下至黎民的军队,后因两蛮乱汉,归龙为了保住家人,不得已带着护国军投靠了蛮人。

归龙投靠蛮人时,归虎才只有一岁。

归龙虽为蛮人效力,可他一直有一颗收复周朝河山的心,归虎在归龙的影响下,从小就立志,巍巍周朝,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可年幼的归虎虽有杀蛮人的念头,但奈何他那时太弱小了,所以,他便只能等,等到翅膀变硬,等到武功学牢,等到自己长大,足以手握大刀,砍杀蛮人,用他们的血和头颅来祭周朝百姓和那些枉死的汉人冤魂。

归虎从小跟着父亲习武,二十一岁时,归龙赠了他两把刀,一把为国,一把为民。

而他就是凭借这两把刀杀出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天下。

归虎二十五岁时也是顺平五年,归龙因病而逝,归虎送走了父亲,这才起了造反的心思。

那一年的冬天,归虎将护国军改名为乞活军,意思是祈求活命,他们的口号是,蛮人皆可杀,汉人皆可活。

归虎还下达了杀蛮令,后跟虞封,容鹤,宁戎、安臣还有鞠阔五人联手,直接推翻了匈奴帝国。

可这并不是他的成名之战,他的成名之战,是一人一马带着一千乞活军推翻南燕。

鞠阔残暴不仁,将汉人里的男子老人宰杀后,当粮食卖给他国家的百姓,以此挣钱,将汉人里的女人晚上充当军妓,供万人享乐,白天做成军粮,给万人食用。

这种惨无人道的做法惹怒了归虎,汉人经两蛮乱汉,死了一半,余下的汉人不到五十万,若再被鞠阔这么一杀,汉人就真的要灭绝了。

归虎为了保住汉人血脉,便一人双刀,带着一千乞活军向鞠阔宣战,那一战,归虎可谓是勇猛无敌,他先是一人一剑斩下了鞠阔的人头,又孤身一人杀了鞠阔手下的士兵,一日一夜,近五万人。

于是后来,他就被后人说是,一身血,两柄刀,一人追着万人削。

他仅仅只用了一千乞活军灭了一个国,后人说他是救汉人的民族英雄,还给了他一个谥号,武悼天王。

在归虎三十岁那年,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国号归礼,年号永兴。并且他将自己的父亲归龙封庙号太祖,谥号:武尧。

而安臣也是汉人,只不过他是个江湖人士,他父亲安旻是青羽派掌门人,门下弟子有一万之多。

当年两蛮乱汉,蛮人里有太多高手,安旻带着一万弟子因誓死不从而拼死反抗,最后安旻战死,门中弟子有五千人活着。

安臣为了这五千人能活,便带领他们含泪投降蛮人。

安臣虽领着五千弟子在莫溶手下做事,但心里还是不服匈奴人的,再加上安臣自己也有野心。

于是,在推倒匈奴帝国后,安臣也用自己的旧部在一处偏僻之地,用了十年的时间,建立起了一个小国,名为安狼。

可安狼国的国土面积不过是尺寸之地,国内只有一个州两座城池,所以,为了阔大领土面积,安臣在永兴十五年向归虎下达了战书。

而就是这一战,安臣一人一马领着五千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灭了归礼国,还杀光了归虎手下的乞活军。

归虎被俘,不堪受辱的他选择了伏剑自刎。

安臣佩服归虎是个英雄,便命人厚葬了他。

而归虎的后代归宏,在若干年后,迁徙到了古月,在古月的旁边建立了礼国。

至于后来,莫家效忠容家,这是他祖父莫谵的事了。

莫家自从出了莫溶这么个祖宗后,便在匈奴一直不受重用,于是莫溶的祖父莫谵来到了大兴王朝。

由于莫家都是习武的,所以从小练武的莫谵在二十岁时武功就已达九阶,后来到兴朝,原是来游玩的,却不料在那一年遇到了兴朝武举。

莫谵本是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参加武举,但没想到因自己是匈奴人的身份而被考官赶出了武举比赛。

正当莫谵要离开时,是梁斌阻止了他,他对武举考官说,“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

当梁斌说服考官后,莫谵入了武举比赛,莫谵在武举中赢得第三。

再后来,莫谵因梁斌的这份知遇之恩对兴朝忠心了一生。而莫家也成了兴朝忠臣。

至于莫尹,少有才名,有过目不忘之能,十八岁时诵诗属书而闻名京畿。

因家中父亲莫泰入朝为官,所以,莫尹在二十岁时,因被父亲向容晖举荐而得容晖器重。

莫尹也是从小官坐到了丞相之位。

可就在容烨登基为帝时,他一时间文采尽失,像即兴作诗和以前所记所学的唐诗宋词,他竟一首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皆都以为莫尹是江郎才尽,可只有他自己才知,他哪里是突然间文采尽失,明明就是新帝荒唐无道,既喜猜忌又喜乱杀无辜,他不过是在藏拙而已,所以才没有在新帝面前展露锋芒。

他在容烨面前每日活的谨小慎微,装的对政事一无所知,久而久之,容烨也就不再重用他。

莫尹顶着一个丞相的虚名,可他每天上朝也就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若有人问他政事,他便是一问三不知。

莫尹一直以为,他会这样活到他辞官还乡的那日,直到昭兴二年春,容淮曾来过他的府上,表面交友,实为拉拢。

莫尹对于容淮的拉拢,他虽拒绝了但容淮临走前却告诉他,“日后你若是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容淮一句话,莫尹记了四年。

现如今,朝堂妖后掌权,陛下也殡天了,这兴朝的天要变,他自然也要重新找一个靠山。而容淮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此刻,他们四人正在京畿城中的一间客栈的二楼小聚。

二楼露台,一张矮几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全泰给他请来的四位盟友各斟了一杯酒。

这四位盟友都是全泰给他们传达书信,信中之言,皆是合作,四位也是因如今这天下大乱,想投个明君明哲保身,也是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所以才给全泰回信后,前来客栈赴约。

全泰笑道:“多谢诸位出手,助二皇子一臂之力。”全泰举起酒杯,“他日二皇子重掌大权之时,诸位便都是功臣。”

众人闻言,都忙说,“全大人,客气了客气了!”

众人说着,便举杯与全泰碰杯,众人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众人才放下茶杯。

莫尹问道:“全大人,如今这京畿已乱,不知二皇子下一步有何打算?还请大人明示?”

全泰一本正经道:“诸位大人,二皇子有令,让你们从此刻起,什么事都不做,你们留在京畿,保存实力,等候二皇子吩咐即可。”

众人一听便知,容淮是想隔山观虎斗。

现如今,楚熙、容煦和匈奴人皆是虎,只要他们三方势力斗个你死我活,容淮便能去捡便宜,收拾残局。

三人闻言,便对全泰行了一礼,异口同声道:“谨遵二皇子吩咐。”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十一月二十日,也是十月朝,宁州城中,人们过起了寒衣节。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所以寒衣节也被称为授衣节。

在寒衣节这日,人们大多会吃冷食、烧纸钱、祭祖、送寒衣。

而在风月楼二楼的隔间里,曲柒娘和游渡对坐。

两人面前是一张矮几,几上摆了一盘饺子、红豆饭和面条?,还有几碟糕点。

游渡伸手拿起筷子,他夹了一个饺子放到曲柒娘碗中,游渡笑道:“今日寒衣节,这是我亲自去外面买的饺子,尝尝。”

曲柒娘没有品尝饺子,只是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她一边喝一边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游渡虽然生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要了我的身子还想赶我走?曲柒娘,天底下哪有你这么狠心的女人啊?”

曲柒娘将手中杯子放到桌上,“你又不是燕国男子,何必在乎名节?游渡,你可知,我并不喜欢你,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呢?”

“可是是你先招惹的我。当初你将我生擒,酷刑加身,严刑拷打我都认了,可你偏偏……”游渡脸皮薄,他将后边的虎狼之词生生忍下,他轻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偏偏将我绑上床榻,与我做那些苟且之事。曲柒娘,你今日叫我放过你,凭什么?”

曲柒娘义正言辞道:“凭你当初是我的手下败将。游渡,你是将军,也曾生擒过战俘,战俘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一旦当了战俘,那就不是人了,而是畜牲,生死都掌握在他人手中。

曲柒娘直勾勾的看着他,眸光森寒,“当初我本欲杀了你,但我的主子与我说过,不要伤了虞国臣子,所以我才放你一马。否则,你现在早就是我刀下的亡魂。”

游渡闻言也不生气,因为他知道,曲柒娘从一开始,喜欢的就只是他这副皮囊。

可游渡好像有点离不开曲柒娘了,可到底是因为什么离不开呢?

美貌聪慧?武功高强还是因为这几天和曲柒娘的相处,日久生情了?

游渡不知道,但他知道一点,他只想将曲柒娘娶回自己的府中,让她心甘情愿当自己的夫人。

游渡话锋一转,问道:“柒娘,今日寒衣节你有没有想烧给亲人的衣服?我好去给你准备炭火盆。”

亲人二字,已经许久没人在她面前提过了。

而这二字就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这扇大门里锁的是曲柒娘童年的记忆。

曲柒娘生于官宦世家,宁州人。

她的母亲出生于商贾世家,名叫程茵。

程茵嫁到曲家,完全是因为兴朝重农轻商,程茵的爹程沛为了找一个靠山,不得已才将自己唯一的闺女嫁给曲家大郎——曲涛。

曲涛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一边看不上出生商贾的程茵又一边不得不将程茵娶做正妻,因为程家有钱,富可敌国,所以他必须得巴结程茵这棵摇钱树。

可即便程家有钱,曲涛待程茵却并不好。

曲涛和程茵成婚的第一日,在曲涛碰过程茵后,曲涛便要求程茵穿上贞操裤。

白日不可解下,但晚上睡觉时可以由丈夫用钥匙打开脱下。

程茵从小到大都不曾受过这种屈辱,一怒之下,连夜离家出走,可就在她回到娘家时,程沛居然用顶轿子再次将她送到曲家。

程茵在此时便知道,程沛为了让家族有一个靠山,所以变得丧心病狂,无情无义,程沛彻底疯了。

程茵从小学的知识,便是丈夫是妻子的天,作为妻子,事事都要以丈夫为尊,所以,对于程茵而言,程茵离了娘家后又能去哪?

于是,她认命了,她穿上了贞操裤,在曲家扮演起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

可即便程茵事事以曲涛为尊又如何?曲涛对她依旧不满意,曲涛从不将程茵当人看待,而是动辄打骂,程茵在曲府活的还不如一个下人。

曲涛是曲山的独子,曲涛的父亲曲山在曲涛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曲涛是母亲盖氏一手带大的。

盖氏为养大曲涛,多年来,她含辛茹苦,为这个家任劳任怨,她一生恪守妇道,从未想过改嫁,她的妇德被皇帝所知后,皇帝为了褒奖他,便下令命人给她颁发了一块贞节牌坊。

曲盖氏得此殊荣后,成为了整个宁州城里家家户户小姐贵女学习的榜样。

程茵和曲涛成婚的第二年,程茵为曲涛诞下一女,曲涛便以家族人丁不兴,给这孩子取名招娣。

第三年,程茵又给曲涛生下一子,开心到无法自拔的曲涛给儿子取名曲鹏,希望他能鹏程万里。

而在两人成婚的十年里,曲涛先后纳了五房小妾,为他诞下三子一女,可这三子一女皆没能活过五岁。

在程茵和曲涛成婚的第十三年里,程茵又为曲涛诞下一女,取名曲柒娘。

自曲柒娘记事起,程茵就在曲柒娘的胳膊上用朱砂点了一颗痣,名为朱砂痣。

程茵告诉曲柒娘,这颗痣代表女子的清白,如果痣消失了,就代表这个女子便已不是清白之身。

曲柒娘从懂事起,就时时看到父母不和,经常吵架,父亲还总喜欢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动手殴打母亲,就连祖母也处处嫌弃训斥母亲。

可即便如此,程茵还是会告诉曲柒娘和曲招娣,父亲和未来的丈夫是他们的天,身为女人,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在曲柒娘七岁时,她曾亲眼目睹十八岁的曲招娣嫁作人妇,曲招娣嫁人那一日,锣鼓喧天,整个曲府里挂着大红丝绸,喜庆热闹。

而曲招娣一身鲜红嫁衣,头戴盖头,在媒婆的搀扶下上了大红花轿。

可就在第二日的清晨,曲府的门被前一日来娶曲招娣的新郎官敲得震天响,而曲招娣也被人塞进了昨日她出嫁的花轿里,叫下人抬了过来。

曲涛见此,将新郎官请进了大堂,在一旁偷听的曲柒娘便听到,原来是曲招娣和新郎官昨晚缠绵一夜后,帕子上没有见红,于是,新郎官说曲招娣不是处子之身,现下要将曲招娣送回曲家,顺道要回聘礼。

曲涛闻言,一脸凝重。

他为了安抚新郎官,便将聘礼退了回去,新郎官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曲府。

新郎官走后,等待曲招娣的,便是地狱般的折磨。

曲涛不听曲招娣的哭泣辩解,强行让人将曲招娣关进铁笼里锁起来,最后沉入河中,这也叫浸猪笼。

曲招娣死的那日,程茵虽不哭不闹,但整个人也像疯了一般,日日说能在曲家看到曲招娣的身影。

曲招娣死的第六年,曲涛也因病而逝。

程茵为曲涛办完了丧礼后,曲盖氏却要他为夫守节。

而在这守节的每一天里,盖氏处处为难刁难他,没给过他一天好脸色。

盖氏还说程茵是丧门星扫把星,天煞孤星,克子女克丈夫,曲家让程茵进门,是家门不幸。

可在程茵为夫守节的第二年,她就耐不住寂寞,起了改嫁的心思,毕竟这曲府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她实在受够了。

于是,她在某一日的清晨,打着去寺庙上香的幌子,将曲柒娘带出了曲府,她给了曲柒娘一包银子后,便撇下曲柒娘一人坐马车走了。

那时的曲柒娘还很年幼,根本不知回家的路,再后来,曲柒娘被一个妓院的妈妈给骗走。

可曲柒娘路走一半时,遇到了华宸。

华宸只比曲柒娘大一岁,曲柒娘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曲柒娘虽不知这个妈妈对她有何企图,但凭她的感觉来说,这妈妈定不是好人。

于是,曲柒娘为了求生,她一把握住了华宸的手,眸中尽是哀求。

华宸对上曲柒娘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时,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保护欲,于是,他杀了那个妈妈,救了曲柒娘,这也是华宸这一生中做的为数不多的一件好事。

曲柒娘为了在这艰难困苦的世道里生存下去,便做了华宸的下属。

直到曲柒娘十八岁那年,她因念旧再次回到了曲府,可这才发现,程茵已经死了五年。

原来是因为曲鹏为了再给曲家挣一块贞节牌坊,让自己的仕途节节高升,但又因程茵有另嫁他人的想法,所以,曲鹏为了名利从而亲手杀了她。

曲鹏还对外宣称,是程茵思念亡夫太甚,所以为爱自戕。

程茵死后,朝廷又为曲家发了一块贞节牌坊。

可这一真相却惹怒了曲柒娘,这曲家个个都是无情无义,六亲不认的畜牲,程茵尽心尽力将曲鹏抚养长大,可到最后,他却弑母。

曲柒娘一气之下,一个人屠杀了曲府满门,上上下下,别说下人,连条狗都没放过。

曲家对曲柒娘而言,早就成为过去,在她亲手屠戮了曲家满门后,曲柒娘在这世间,便再无亲人。

所以这许多年来,每每过三大鬼节时,她从未去扫过墓,祭拜过亲人,但也没有人在她面前问过她的过去。

在曲柒娘十六岁时,她就学着宁州城的大户小姐,在风月楼里养面首与男宠。

那时,曲柒娘帮华宸打理风月楼,有钱有权有势,而那些男人为了能巴结曲柒娘从而多挣点钱,他们表现得奴颜婢睐,露出千百种媚态,只为曲柒娘能多看他们一眼,多赏点钱给他们。

曲柒娘这才明白,错了,程茵教她的一切都错了。

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什么妻以夫为天,什么要为男人守节,统统都是狗屁。

只要女人有权有势有钱,活的有自我有尊严,活的强大自信,这些男人一样会尊重自己。

曲柒娘将程茵从小点在她胳膊上的朱砂痣给亲手抹掉了,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不能三夫四君?

女人凭什么要为男人守身如玉?

这不公平!

曲柒娘为了推翻这种不公,她开始和她中意的男人厮混,虽然和他们谈论风月,但从未和他们做过缠绵之事。

而她留着自己的清白身,只是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她在心里奉为神明的人——华宸。

江湖上传闻华宸是个大魔头,喜欢乱杀无辜,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片甲不留。

可只有曲柒娘知道,他是个温柔的人。

曲柒娘永远不会忘记,华宸杀了老鸨救他后,给了她一碗面吃,又怕她哭闹,还给她买了一根麦芽糖。

华宸把她当小孩子哄着,可她也就只比华宸小一岁。

华宸救了她后,不曾问过她的过去,还派人教他习武识字。华宸将她养在风月楼时,只与她说了一句话,“世道艰辛,人心险恶,保护好自己。”

可正是因为华宸对她太温柔,所以她对华宸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爱上了华宸,可看着华宸不近女色时,她以为华宸是九天之上的谪仙,无欲无求,清心寡欲。

她本想着默默陪在华宸身边,一生一世便足矣。

可不曾想,在建兴十九年时,华宸居然爱上了顾瑶,一个高门大户家的闺阁千金。

当曲柒娘得知这一消息时,她在风月楼里,自己的房中待了两天两夜,这两日两夜她一直在想,怎么杀了顾瑶后,又能不被华宸看出是她杀的。

可自从她看到了黄素的下场后,她放弃了杀顾瑶的想法。

其一,她不想落得黄素的那个下场。

其二,她不想让华宸痛恨自己。

于是,曲柒娘放下了仇恨,她开始试着用真心去接纳顾瑶,久而久之才发现,原来顾瑶也是个善良正直的女子。

当曲柒娘真心待她时,她也会用真心来回报他,曲柒娘甚至在顾瑶身上获得了久违的亲情。

最后,曲柒娘和顾瑶二人表面是主仆,实则是姐妹。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时光荏苒,匆匆流逝,一转眼,已过去了四十一年了,曲柒娘今年都有四十一岁了。

曲柒娘轻叹,她没有回答游渡的问题,而是问道:“游渡,你可知,我今年四十一了?”

“四十一?”游渡有些惊讶,他仔细看了看曲柒娘的脸,脸上没有褶皱,皮肤白嫩,这分明二十多岁的脸啊。游渡半信半疑,“你看上去分明二十多岁的模样,你说你有四十一,你莫不是在诓我?”

“寒冥功可以延缓人的衰老,我虽没将寒冥功炼至十重,但炼至七重,也足够让我的容貌一直维持在二十多岁的模样了。”

“寒冥功?”游渡一脸震惊,这套功法可是魔教教主华宸的独门武功,可不外传。

传说若能将寒冥功炼至十重,武功便可直达宗师。

游渡有些好奇,“你和魔教教主是何关系?”

曲柒娘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只笑道:“你都叫我妖女了,又何必多问呢?”

其实游渡并不在乎曲柒娘和华宸的关系,也不在乎曲柒娘的过去,因为对他来说,娶妻当娶心仪之人,只要那人自己喜欢,管她是魔教妖女也好,还是青楼妓子也罢,他都不在乎。

虽说游家祖训,妓子命贱身脏,不可娶做正妻。

但游渡其实并不想遵循这条祖训,之前想将曲柒娘纳为妾室,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并不爱曲柒娘,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与曲柒娘的感情始于容貌,喜欢始于接触,多次的床榻缠绵,虽不说相互之间有多了解,但却足以刻骨铭心。

游渡起身,走到曲柒娘身侧,“柒娘,不管你是是谁?和魔教教主是何关系?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你是我的。”

曲柒娘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游渡,我曲柒娘这一生自由,只做自己,没人可以拥有我,更没人可以控制我。”曲柒娘望向游渡,就在游渡要解释时,她却一把点住了游渡的穴道,游渡瞬间动弹不得,曲柒娘抚摸上游渡的下颚,笑容清浅,“游渡,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口出狂言,所以下次,你若再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曲柒娘眉眼一沉,语气阴翳,“我定杀了你。”

曲柒娘话音刚落,游渡只觉胸口一痛,像是被重锤砸过一般,疼得他一口鲜血从喉头呕出。

曲柒娘衣袖一挥,空中的内力散去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游渡看着曲柒娘离去的背影,他心里抱怨,出手这么重,想谋杀亲夫啊。

游渡也不再去想其他事,他闭眼,感受丹田内力往上身游走,一个时辰后,他才强行解开穴道,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