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室内弥漫着药香与血腥气混合的独特气息。沈嘉枫再次陷入浅眠,呼吸虽弱却平稳了许多。薏幻细致地为他掖好被角,指尖无意间拂过他依旧微凉的手背,心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酸胀感。确认他暂时无碍后,极度的疲惫如潮水般袭来,她几乎无法保持清醒。
她需要休息,更需要理清纷乱如麻的思绪。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沈嘉枫昏迷中的呓语、师尊冰冷的试探……一切都需要时间消化。她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的人,轻轻退出了房间,小心地合上门,打算回自己临时的居所稍作整理和休息。
穿过寂静的回廊,晨光将竹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摇曳生姿。然而,就在她即将走到廊道转角时,异变突生!
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毫无征兆地漾起一圈细微的、水波般的涟漪!紧接着,一点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橘红色光芒凭空闪现,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薏幻脚步猛地一顿,瞬间警惕起来,精神力下意识凝聚。是师尊的又一次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那点橘光似乎极其虚弱,挣扎着闪烁了几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连带着那圈空间涟漪也开始不稳定地晃动,眼看就要彻底消散。
就在那光芒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薏幻心头莫名一紧,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她——那光芒散发出的波动,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微弱,却透着一种纯粹的焦急与……善意?
鬼使神差地,在她自己都未完全想明白之前,她已经伸出手,一缕柔和的精神力自指尖涌出,轻轻托向那点即将消散的橘光。
她的精神力温暖而平和,与浮梦阁的气息同源。那点橘光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本能地缠绕上她的指尖。下一刻,薏幻只觉得眼前景物猛地一花!
并非攻击,而更像是一种……视角的强行共享?
她的意识仿佛被吸入了一个急速下坠的通道,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能量溃散的嘶鸣。眼前景象光怪陆离,破碎不堪,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又像是濒死之人的走马灯。
短暂的眩晕和混乱之后,“画面”逐渐清晰、稳定下来——但薏幻知道,她看到的并非此刻的现实,而是一段来自他人的、正在飞速流逝的记忆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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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切换·小火苗】
……好痛……
……身体像被撕裂了一样……意识正在一点点崩解……化作最原始的能量粒子……就要……散掉了么……
……真是不甘心啊……还没……还没报答他……
混沌的黑暗中,意识如同破碎的琉璃,正不可逆转地走向湮灭。对存在的感知越来越模糊,最后清晰的,唯有那个名字,那个身影,那份刻入能量本源的恩情。
……记得……那是在一片荒芜的、刚刚经历惨烈大战的边境古战场遗迹……
……它那时甚至不能称之为“它”,只是一团诞生于古战场绝望、愤怒与残破梦境碎片中的、懵懂而狂暴的低阶梦魇能量体。没有理智,只有吞噬和破坏的本能,凭借着战场残留的强烈情绪波动壮大自己,同时也被那些负面情绪不断侵蚀,走向更彻底的疯狂与毁灭。
……它袭击一切误入战场的生灵,直到那天,遇到了那个少年。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眉眼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与疲惫,衣角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似乎是他自己的),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或逃亡。他孤身一人,穿梭在断壁残垣与枯骨之间,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无目的地流浪。
……它如同往常一样,凭借着本能,嘶吼着扑向那看似美味的、散发着纯净精神力气息的少年灵魂,张开了扭曲的能量触须……
……少年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袭击。他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冰刃,周身骤然迸发出一股极其可怕的精神威压!那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用于杀戮的力量,纯粹而冰冷,对于它们这种低阶梦魇体而言,简直是天敌般的存在!
……它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本能地想要逃窜,却发现自己已被那股强大的精神锁定,动弹不得。少年抬起了手,指尖凝聚起足以将它彻底蒸发、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的毁灭性能量……
……结束了……它绝望地闭上了(感知的)“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到来。
……那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凝聚的能量微微一顿。他打量着它,目光落在它那因为狂暴和恐惧而不断扭曲、却依旧能看出核心处一丝极其微弱的、未曾被彻底污染的本源光点上——那是古战场上一位年轻士兵临死前对故乡的一缕思念,纯净而悲伤,是构成它存在的最初基石。
……“诞生于战火与执念……竟还残留着一丝清明?”少年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讶异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与怜悯。他周身的杀意稍稍收敛。
……它瑟瑟发抖,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少年沉默了片刻。他看起来心事重重,仿佛背负着巨大的压力,眼神挣扎。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你我皆是这乱世飘萍,何必相煎太急。”
……他指尖那毁灭性的能量散去,转而流淌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温和、纯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与修复之力。那力量轻柔地包裹住它破碎而狂暴的能量体。
……好温暖……
……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冻僵的躯体浸入了温水中,暴戾的情绪被轻柔抚平,破碎的意识被细细编织。那些折磨它的、来自古战场的疯狂呓语和负面情绪,在那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冲刷下,竟然一点点被剥离、净化……
……过程并不轻松,它能看到少年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他微微苍白的脸色。他似乎本就有伤在身,做这件事对他消耗颇大。
……不知过了多久,它感到自己的意识从未如此清晰和轻松过。那些混乱的、痛苦的噪音消失了,只剩下核心处那一点纯净的思念被放大、巩固。它不再是一团低阶梦魇,而是蜕变成了一种更稳定、更清醒的存在——一个弱小的、但拥有自我意识和纯净本质的梦境精灵。
……少年收回手,气息有些不稳,看着它,眼神复杂:“能走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别再袭击路人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背影孤寂而决绝。
……它(现在或许可以称为“他”了)急切地绕着少年飞了一圈,试图表达感激。他感受到了少年深藏的疲惫、悲伤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他想跟着他,报答他。
……少年似乎感知到它的意念,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不必跟着我。前路艰险,我自身难保。”
……可他依旧固执地、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段距离,缀在后面。少年几次回首,看到他可怜巴巴(自以为)跟着的样子,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
……后来,他知道了少年的名字——沈嘉枫。
……再后来,他隐约知道沈嘉枫在寻找什么,或者……是谁。那似乎是一个对沈嘉枫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是他沉重背负下唯一的光亮和执念。他也见证了沈嘉枫是如何在各方势力的追踪、打压甚至阴谋下艰难前行,多少次险死还生。
……他太弱小了,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尽己所能地做一些微末小事——比如,在沈嘉枫疲惫休憩时,为他驱散周围可能滋生的低阶噩梦;比如,在他情绪极度低落时,笨拙地闪烁几下,散发出一点微弱的暖意;比如,在一次沈嘉枫遭遇伏击、重伤昏迷后,他拼着能量溃散的风险,强行构筑了一个简陋的梦境屏障,为他拖延了片刻时间,等来了转机……
……沈嘉枫从未说过什么,但偶尔看向他时,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眼眸里,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度。
……他以为这样的陪伴会持续很久,直到沈嘉枫找到他想找的人,或者……直到某一天,他们中的某一个先倒下。
……直到那次致命的围剿。
……对手极其强大且诡异,似乎能操控人的心智与梦境。沈嘉枫陷入了苦战,为了保护某个重要的线索(似乎与他要找的人有关),他硬生生承受了对方针对精神体的致命一击!
……虽然最终沈嘉枫凭借强悍的实力和意志击退了强敌,但他自身的意识也受到了难以挽回的重创,濒临崩溃,体内那团冰冷的“异物”更是趁机疯狂反噬!
……他急得团团转,却无能为力。就在沈嘉枫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或消散时,一道冰冷的、强大的灰色迷雾凭空出现,轻易镇压了那团狂暴的“异物”,并暂时稳住了沈嘉枫即将崩溃的意识。
……迷雾散去,露出一个笼罩在玄色斗篷里的身影——正是那位“师尊”。
……师尊检查了沈嘉枫的状况,发出冰冷的叹息:“伤及本源,意识溃散……若非这‘清道夫’种子护住你最后一点灵台,早已形神俱灭。也罢……沈家小子,你命不该绝。”
……师尊出手救下了沈嘉枫,但同时也在他意识深处种下了更深的禁制,并提出了“协议”——以绝对服从和完成任务为代价,换取生命的延续和……见到那个人的可能性。
……沈嘉枫在昏迷前,用最后一丝意识,艰难地向他传递了一个意念:“……藏好……别被发现……活下去……”
……他依言死死隐匿了自己所有的气息,躲在废墟缝隙里,眼睁睁看着师尊带走了昏迷的沈嘉枫。他感受到沈嘉枫与那个可怕存在之间建立的冰冷联系,也感受到了沈嘉枫内心深处那不甘却不得不妥协的巨大痛苦。
……他疯狂地想要变强,想要帮上忙。他循着沈嘉枫之前偶尔流露出的线索,历经千辛万苦,甚至多次险些被其他梦境生物吞噬,终于找到了浮梦阁。他惊喜地发现,沈嘉枫果然在这里!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浮梦阁上空笼罩的无形监控和沈嘉枫身不由己的状态。
……他不敢贸然相认,只能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利用自身梦境精灵的特性,在浮梦阁的梦境回廊边缘汲取能量,默默关注。
……他看到沈嘉枫如何小心翼翼地隐藏真实的自己,如何忍受着意识深处“异物”的折磨和师尊的操控,如何近乎贪婪地、却又不得不保持距离地关注着那位叫薏幻的女引导师。
……他瞬间明白了——薏幻,就是沈嘉枫拼死也要寻找和守护的那个人!
……三次出手相助,并非偶然。
……第一次,是在薏幻引导其他求助者,不慎被对方潜藏的心魔反噬时,他恰好在那片梦境区域徘徊,察觉危机,拼着消耗本源,强行扰乱了那心魔的攻击节奏,为薏幻争取到了喘息之机。
……第二次,是师尊暗中对薏幻进行例行“检查”,手段过于粗暴,险些触动她记忆深处某些被封印的碎片导致反噬,他冒险引动了附近一片稳定的梦境能量,制造了一点微小的混乱,打断了师尊的探查。
……第三次,便是昨夜!他清晰地感知到师尊那充满恶意的冰冷力量注入薏幻的梦境,凝聚出那头可怕的梦兽!他焦急万分,却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他试图冲向沈嘉枫休息的地方想要惊醒他,却发现沈嘉枫的梦境也被无形屏障隔绝!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最笨拙、最危险的方式——强行冲击薏幻梦境的外壁,试图用自己的消亡为代价,制造一丝裂缝,让里面的战斗波动能稍微泄露一丝,期望能引起外界(尤其是沈嘉枫)的警觉!
……他做到了,却也几乎彻底耗尽了自己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量,濒临消散。幸运的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他感受到了沈嘉枫那熟悉的、狂暴而锐利的精神力量终于冲破了阻碍,强行介入了梦境!
……之后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能量耗尽的他,陷入了沉寂,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即将熄灭。
……直到……直到被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轻轻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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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回归·薏幻】
薏幻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仍站在回廊转角,指尖那点橘红色的光芒已然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闪烁不定,如同找到了避风港的小小火苗,依恋地缠绕着她的指尖,传递来一阵阵微弱却清晰的感激、焦急(为沈嘉枫)以及释然的情绪。
她终于明白了!
这缕微弱的梦境精灵,这个所谓的“引路人”,它一次又一次看似巧合的帮助,背后竟藏着这样一段过往!它是被沈嘉枫从毁灭边缘拯救并赋予新生的存在,它的忠诚,源于那份在绝望中得到的温暖与慈悲。
它也见证了沈嘉枫的苦难、挣扎与不得已的妥协。
薏幻低头凝视着指尖的小火苗,心中百感交集。原来,在那些她不知情的岁月里,沈嘉枫并非孤身一人,还有这样一个小家伙,在默默追随着他,试图回报那份恩情。而沈嘉枫,即使在自身难保的境地,也曾出手庇护过这样一个微弱的存在。
这让她对沈嘉枫的认识又深了一层。他的内心,并非只有冰封的算计和沉重的秘密,在最深处,依旧保留着一丝不曾泯灭的温柔与善念。
“是他……让你留在附近的?”薏幻轻声问道,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缕小火苗。
小火苗跳动了一下,传递来一个模糊的意念:并非命令,而是默许和……偶尔的庇护。它大部分时间需要自己躲藏和寻找能量。
“昨晚,谢谢你。”薏幻真诚地说道。若非这小家伙拼死报信,后果不堪设想。
小火苗又跳动了一下,传递出“应该的”和“他更重要”的情绪,并急切地询问沈嘉枫的状况。
“他伤得很重,但暂时稳定了。”薏幻安抚道,心中已然有了决定。她不能让它再这样在外面飘荡冒险了。师尊昨夜已经起了疑心,若是发现它的存在,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缕微弱的能量体捧在手心,调动自身温和的精神力,如同编织一个温暖的茧,轻轻包裹住它。
“别怕,以后……就先跟着我吧。”她轻声道,“我会为你提供能量,你需要好好休养恢复。”
小火苗似乎愣住了,随即爆发出惊喜和感激的情绪,温暖地贴伏在她的掌心。
薏幻将它小心地收入袖中一个用精神力构筑的临时安神小空间里。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望向沈嘉枫所在房间的方向,目光变得更加坚定。
沈嘉枫并非孤军奋战。她,还有这个被他救下的小家伙,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前路依旧凶险,师尊的阴影笼罩四方,那冰冷的“清道夫”协议和意识深处的“异物”更是巨大的威胁。
但此刻,薏幻的心中却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焰。
那是得知真相后的火焰,是决定并肩而战的火焰,也是……由一份跨越了物种与形态的忠诚所点燃的火焰。
她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步伐沉稳而坚定。
疗伤的时刻需要耐心,记忆的拼图尚缺关键碎片。但有了新的盟友(尽管十分微小),了解了更多往事,未来的路,似乎也多了一丝微光。
而下一个考验,或许就藏在即将到来的下一次“治疗”之中。师尊,绝不会仅仅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