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潭殿:
乐清瑶魂不守舍紧紧盯着筑起的蓝色屏障,她知道昼邈身上有言儒生的灵力,所以她用尽全力保住了寻光的残灵,把他带了回来,希望昼邈可以救活他。
魅族没有轮回,死代表着彻底消亡,但因寿元持久,和大多族类一样,只要魅法达到一定阶段,就是接近永生,可毁蓝瞳相当于自我灭亡,寻光不是言儒生,毁掉蓝瞳必死无疑,何况那团黑色她见过。
寻光从小的喊她乐姐姐长大,在她的眼中,对方早就是自己的弟弟了,即使她也清楚是寻光犯戒在先,可于她来说,昼邈和寻光就是自己最亲的人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人族。
她只能带他回来,祈求昼邈救他。
她信她的殿下一定会有办法,因为他有言儒生的元灵,十几万年的元灵足以救活寻光。
乐清瑶背对着大殿站在廊下,青灰色的天仿佛压在了她的肩头,像块浸了水的布,压抑地乐清瑶无法自由喘息。
……
随着昼邈聚灵,寻光渐渐出现残灵凝成的虚影“殿……殿下?”寻光下跪,看着昼邈高大的身影倍感愧疚。
昼邈深深叹息“寻光啊!我以为他已经够执念和决绝了,你为何也要如此啊?”
“殿下,对不起,是我犯下了大错,害了您和魅族,对不起!”寻光已无蓝瞳,这点残灵不久后也会消散。
“你的灵力所剩无几了,我可以尽力帮你修复!”昼邈伸手出现言儒生的灵力,这是唯一能够救寻光的办法。
“这……是那位大人吗?”寻光看着昼邈手中的元灵,比他见过的所有元灵都要强大不可测。
“对!他叫言儒生,是我们魅族的魅主,这些年你去各族寻找的线索便是关于他的,他和你一样失了蓝瞳,蓝血树消失,只留下了这元灵!”昼邈想起那日秣谷强行将剑刺入额间抽离元灵,他本以为言儒生颠狂,谁料想不过短短月余,寻光也做了这样骇人之事。
“殿下,您找那位大人已经那么多年了,寻光犯错在先,不配得到那位大人元灵!”寻光重重叩首,因为是灵体,并未发出声音。
“无妨,他不愿意回来,而我愿意救你,只是寻光我不愿骗你,一旦灵魂重铸,过往一切将会彻底遗忘,你无蓝瞳,魅族无你容身之处,届时……”昼邈知道寻光倔强,他若是不讲清楚最后的结果,他多半再生之后也会走向死亡。
“殿下,您赐我寻光之名,可我的千年都游荡在无尽幽夜,我喜欢您和乐姐姐,我也爱英落,我想带着这些温暖的记忆离开,请允许我走吧!”泪水从寻光黑色无神的瞳孔滴下,打在他发白的指尖消失不见。
“哼!”昼邈苦笑,长腿带动着蓝色衣襟走到寻光跟前俯身蹲了下去“你可知你一走会带给阿谣多大的打击,你若不执意救那人族女子,她甚至会违背我的命令,留你在人族渡此一生。你对那人族女子有情,对她便要无义吗?”昼邈清楚那团黑影是什么东西,寻光若是身死,乐清瑶一定会将所有责任怪在她自己的身上,可是那并非她想要酿造的惨案,那东西现在消亡隐匿,没有人能够找到它了,而自己也必须保护她!
“殿下,对不起,如果我将一切遗忘,那寻光便也寻不到光了,既然横竖都要痛苦遗憾,我想带着这段记忆走向消亡,望殿下成全!”寻光扬起的脸宛若那日自己求言儒生回来时的场景。
“呵呵!”昼邈清冷的声音带着自嘲“魅族,还专生偏执者,都是!”
“你……走吧!”昼邈背过身不愿亲眼看着寻光消亡殆尽。
随着寻光彻底消失,昼邈扭头原本平静的眼眸渡上悲痛。
他呀,还注定是个孤寡之人!
养他的,毁掉蓝瞳宁死不愿再回魅族;
他养的,毁掉蓝瞳宁死不愿再回魅族!
……
殿外乐清瑶突然的抬眸,看到蓝色灵力正在消散,伴随着脑子嗡鸣“寻……寻光!”
寻光的灵力消散了?
乐清瑶本能否认,涂着红色丹蔻长指攥紧红色纱幔,精致的面容开始苍白无助。
随着殿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乐清瑶“唰”回头,她希望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但越过昼邈高大的身影,不见寻光。
“寻……寻光呢?”乐清瑶极力控制着呼吸,却漏出细碎的呜咽。
昼邈清冷的眼眸没有任何变化,其实他在看到寻光的蓝血树消失的那刻就知道了寻光带着死志“阿谣,这是他的选择,让他走吧!”
乐清瑶难以置信般摇头否认“不可能,他还那么小,你为什么不救他,你明明有办法的!”乐清瑶失控般抓住昼邈的胳膊大声质问“你是不是不愿意用言儒生的灵力救他,为什么?寻光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呀!”
昼邈垂眸看着乐清瑶终于坚持不住崩溃眼角流出的血泪,抬手准备抚去时,却被乐清瑶一把推开,他没站稳后退一步,眼里流露出心疼和苦痛。
乐清瑶失望后退,一步,又一步,她终于忍不住了对昼邈的不满“你总是这般算计衡量,千年前对横刯如此,现在对寻光也是如此,你能救他的呀,你明明都能救的,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袖手旁观,难道只是为了不违反天道,好坐稳你的神明之位吗?”乐清瑶不再如往日般对昼邈恭敬顺从,千年的不甘和挣扎一泄而出,她太需要那个答案了,她太需要她的殿下亲口告诉自己,他不是凉薄之人,因为在她的眼里昼邈并不寡情,但为何谁都保不住!
昼邈没有反驳,从怀里拿出手帕,递了过来“阿谣,把眼泪擦了,会被旁人看见的!”
“我不在乎,鬼族该死,那些人也该死,被封的不该是横刯,而是他们那些不分黑白善恶之人,是神明又如何,一样自私自利,自我谋算!”乐清瑶发狠般夺过手帕,砸向昼邈,即使她清楚昼邈没得选,可她还是怨他,他本来可以为横刯正名的,自己也可以,可是他们都没有,如今能救寻光的,他们又没救!
“我也该死是吗?”昼邈泛着泪花的眼睛满是苦涩,是啊,对横刯的愧疚,伴随着他的每时每刻。
他不是不知道乐清瑶自从横刯被封后对自己情感的复杂,一边是所爱之人,一边是抚养她之人,她没法选,所以她也只能铤而走险,造出了那个危险的家伙。
但他又何尝有过选择,魅族千万人和横刯一人,他作为魅王只能选择魅族。
“啊!啊!”乐清瑶痛苦地捂住双眼,血泪从指缝流出,她崩溃跪倒在地“都怪我,我才是凶手,该死的是我,是我!我保不住他们任何一个!”她与其在控诉昼邈,不如在怨恨自己救不了横刯也留不下寻光。
横刯救她,她却只能因为自己的身份躲起来,寻光跟着她长大,却因为自己造出的那个东西害他身死人族,如果当初自己不让他去王室,如果当初她不听昼邈要历练寻光之言,将他留在魅族,他就不会死!
昼邈走近,缓缓蹲了下去,将乐清瑶紧紧拉入怀中,大手拂过她的发梢,像是在宽慰受伤的幼兽轻声细语“好了,不难过了,寻光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魅子了,他有自己想要选的路,他也会重新出世的,不难过了,不哭了!”
他们魅族之人,各个都是偏执的疯子,言儒生是这样,自己是这样,乐清瑶是这样,就连寻光也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殿……殿下……对……对不起,阿谣知错了!”委屈的字眼伴随着呜咽散在了昼邈的怀里,乐清瑶意识到刚才就连她都在逼迫自己的殿下。
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他所做的没有一件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为了魅族千千万万的同胞生灵,他又有什么错。
“无妨,阿谣想哭就哭吧,这几千年辛苦你了,在我跟前可以哭的!”昼邈的爱不多,或者说昼邈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释放善意和爱,如果说言儒生让他产生了对亲情的向往,那横刯和乐清瑶就是在自己孤独寻找言儒生的万年中唯一的希冀。
横刯以一种粗暴的方式踹开了他设防的心门,然后自顾自生起了篝火,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而乐清瑶却在这千年间里亲手织了一条毯子,为他披上,还会在自己某天离开时扬起小脸与自己说“殿下,早些回来!”
寻光就像另一个自己,但他比自己幸运,有乐清瑶陪伴和教导,他们又像家人一样陪自己度过了一年又一年魅族亘古不变的岁月。
可是现在囚的囚,死的死,疯的疯,天道留给他的东西本就不多,如今已然失去两个,只剩两个!
昼邈微微起身,伸手抚去了乐清瑶的血泪“阿谣,好好活下去,魅族的祈愿最灵了!”他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这一生,可真累!
乐清瑶微微点头,极轻的抽气声,像被风揉碎的丝绸,飘在了星潭殿周围!
某个瞬间,昼邈甚至羡慕寻光有的选,自己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他真的倦了!
寻光寻不到光!
昼邈等不来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