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依然不看俞长生、边吃边道:“我道俞大猷是个死脑筋的粗人,没想到他的徒弟倒是还算会说话,一上来就给我戴高帽。
寻常旁人找我、便是孝敬十几万两银子却也难入我的眼,看你的落魄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特别的稀世宝贝。你且说说看,就凭你能有什么利益于我。”
俞长生道:“回小阁老,在下确实没有多少银钱孝敬,但是在下以为再多的银子终究也只是银子而已,比之权力之重根本就不值一提,尤其是军中兵权。”
严世蕃闻言顿了一顿,手中的筷子也停了下来,但随即又继续夹起饭菜吃了起来:“话倒是说的好听,但是就你手下那几百号江湖义勇,又算得了什么兵权?”
俞长生道:“在下自然是人微言轻不值一提,但是俞大猷却是手握重兵、节制大明东南精锐。其人多年来身经百战、战功显赫,麾下部将遍及鲁、苏、浙、闽、粤、桂诸省。
除了十万浙兵归其调遣外、俞大猷还有五千直属私军,如今他虽然下狱,可他在军中的影响力依然非同凡响。
小阁老请细想如今朝廷的军内形势,这些年北方鞑靼与我大明互通马市、未曾有过交战,大同总兵仇鸾也被陆太保检举扳倒、身死戮尸,戍边军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
西南之地世代由沐王府坐镇外人难以染指,所以唯有东南诸军才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国之利器!
赵文华活着的时候虽然地位尊崇、总督兵事,但他毕竟只是监军,虽可制将却不能用兵。况且其人当年还害死过大功臣张经将军,是以他在军中的人缘和威望都是远远不够的。
胡都堂固然是国之干臣东南领袖,也是严阁老一手提拔起来的弟子。但是小阁老当知,胡都堂是个一门心思做事的人,他始终不愿意掺合到党争中来,小阁老有些事可以交给他办,但是有些事他却有自己的主张、是以不能交给他办。
至于谭纶大人嘛更不用说,他是徐阁老的心腹,自然也不会轻易改换门庭、投效阁老和小阁老。
我知道阁老和小阁老您一向很是看重戚继光,徐阁老那边也对他有招募之心,但是戚继光毕竟羽翼未丰资历尚浅,目前还难以掌握军中大权。
故而分析下来,招募俞大猷才是小阁老您最好的选择。现在他身陷囹圄、罪犯钦案,这个时候如果您能伸出援手、救他脱罪,俞大猷一定会忠心投效!
届时只要他一出狱,在军中依然是一呼百应。卢镗、刘显、陈璘、汤克宽这些虎将皆是俞大猷的好友和部署,若俞大猷为阁老和小阁老所用,还担心这些人不会一并归心吗?
戚继光如今还年轻懵懂,在下乃是他的结拜兄长,只要在下极力劝说,戚继光也一定会为阁老效力。
倘若上述这些人全都归附了严家,那区区一个谭纶也是独木难支,届时就等于几乎东南全军尽归严家驱使,这般的局面可比赵文华在的时候要强得多啊!
而小阁老您需要做的,就只是略施手段帮俞大猷脱罪而已,这样的利好于您、于阁老岂不比区区几十万两银子要贵重的多。”
不知不觉严世蕃已经放下了筷子,看向了俞长生。严世蕃顿了顿,突然又笑道:“听起来好像是笔很划算的买卖,可是俞大猷多年来都是陆炳一党,有这样的好事,你为何不去找陆太保呢。”
俞长生道:“小阁老手眼通天,您可以让手下随便查探一下,自俞大猷罪犯钦案以来,陆炳其人为了不受波及、造至陛下猜忌,已经完全与俞大猷切割断绝了。
在下此番进京原本也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想请陆炳施以援手,但其人连见都不愿意见在下一面,还让看门阍者极尽羞辱辱骂在下。
这等不念旧情的小人如何能比之小阁老虚怀若谷、有容乃大。良禽择木而栖,俞长生与师父决意痛改前非、弃暗投明,求小阁老给一个机会吧!”
说罢俞长生竟然直接跪地叩头,力道之大、将地板敲得“咚咚”作响!
严世蕃看着俞大猷的徒弟这般卑微的样子甚是满意,虽然俞长生所言有些令他心动,但严世蕃依然不打算答应,又假意皱眉道:“诶呀,你这却是让我实在为难啊。
虽然你诚意十足,所说条理清晰、内容也很是诱人,但是赵文华乃是我父亲的宠爱义子,也是我的结拜义兄,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俞大猷给残忍杀害、死无全尸。
如此血海深仇只凭你三言两语就想让我不再追究、还要反过来帮仇人脱罪,未免太不现实、也太不近人情。
就算你说的都有道理,救下俞大猷对我严家来说大有裨益,可是我也是个极重情义之人。赵文华可是我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我岂能因为自家的一些利益好处就不报他的血仇了呢。”
俞长生听出了严世蕃的意思,继续道:“在下自然知道小阁老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可是您视赵文华为手足兄弟,他却视您为仇雠阻碍!
赵文华此人是个喂不熟的狼崽子,远的不说,先前他进献天子的百花仙酒便是盗取了阁老的秘方;他还越过阁老和您,向陛下奉送祥瑞仙鹿、讨陛下欢心;并且又屡屡将剿倭战功据为己有、步步高升。
赵文华名义上是在替阁老和小阁老讨好陛下,但实则好处和功劳却都让他一个人拿去了。
这些年赵文华颇得圣心,官至工部尚书太子太保,若光论品级、其人已经盖过小阁老您,甚至都开始争抢严阁老本人的圣恩眷宠了。
想必您也知道,先前赵文华所到之处、地方官员鞍前马后极尽谄媚,许多人说到阁老之子,就只知赵文华却不知小阁老,而赵文华却听之任之全不收敛,这不就是司马昭之心吗!
阁老如今年事已高,您更应该未雨绸缪、为阁老分忧操心,一旦阁老他老人家哪天告老还乡,那届时朝中诸公是听小阁老您的,还是听他赵文华的呢!
这般恩将仇报、包藏祸心的小人,小阁老又何必与他讲什么手足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