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嬷嬷连哄带吓总算安抚住了宴长使,又令两个婢女陪侍着暂且回房歇息,谁也不知今晚又是怎样状况。余下两个婢女,胡嬷嬷指使着她们先温汤羹,再备新衣,待一切妥当,她亲自奉汤羹入了内室,使婢女放下新衣,便叫她们两个往正堂上守着去了。
胡嬷嬷瞄见辰时奉来的汤药与粥食,果然半点未曾进用,只这般熬着,未知是寻死还是已死?
已是初冬时节,难得今日这般艳阳灼灼,光晕透过窗隔,虽失了温度,然光熙朗朗,总是叫人为之振奋。胡嬷嬷掀起两侧帷幔,使光晕也能洒向床畔,斑影游移,照见满床颓靡。
床上女子依旧拥被昏昏,未知是真的身乏睡去,还是意颓志靡,只一味装睡试图逃避纷扰。
胡嬷嬷上前查看一番女子神容,见她眉心轻蹙,腮边潮湿,就知她又是一人哭了许久。不觉心下叹息,轻声称唤,“青姑娘?若是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总是这般,也非是良策啊!”
床上并无动静,女子气息倒似乎还弱了几分。胡嬷嬷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老身原以为姑娘是救不活了!我与我家主上虽是竭尽全力,然最初的最初也是未抱一丝冀望。老身也是做了最坏打算,想着这篱花院上下若真为姑娘陪了葬,姑娘出身大昱第一将门,宴家女儿若得与姑娘同往,可也算崎山关小小将门的无上荣光了。老将军与夫人若知,想来也无甚计较……”
“嬷嬷……”床上终是发出一点微弱声音,可是一声起,却伴着千行泪,青鸾缓缓转头,看向床前妇人,泪滚无声,两眼迷蒙,定了定心神,勉力再道一声,“嬷嬷恩情……青鸾只怕要来世再报了……”话未说完又是泣不成声,扭头向内,身子因呜咽难抑而不住地颤抖。
胡嬷嬷长吁了口气,知她只要念恩,自己所谋之事就有盼望,“青姑娘若当真顾念老身与我家主上的一片苦心,就不该自暴自弃,合该起身振作,为自己也是为自家族人,再谋个好前程!”
青鸾缓缓摇头,泪流不止,“我此生已无望……活着只会是族人负累……若是死了,倒还清静!”
“那姑娘是要如何死法?便是这般任人欺凌至死吗?姑娘不以为辱,你家中父兄又做何想?“
青鸾闻此言愈发饮泣难收,再想想这几夜的委身于人,荒唐无稽,不由掩面大哭,“我争不过……也逃不脱……死不了……如何还死不了?你们许我死了不好吗?为何还要救我……”
“姑娘如何知自己争不过?若只这般萎靡不振、懒怠床头自是无力相争。可是姑娘也是将门出身,自幼耳濡目染又岂会无半点谋略?这宫中争一口气存一条命,拼的从来都不是蛮力。姑娘好歹先挣扎起身,离了这床榻,再细细做一番思量,措一番言辞,陛下再来,姑娘也好往别处有个别的应对。纵是再争不过逃不脱,可还有来日,来日再思再量,再寻别的应对,若天不可怜,纵是屡屡挫败,可姑娘竭力,挣得一身硬骨,也算不负将门之名吧?”
青鸾终又重新看向这位嬷嬷,泪眼婆娑间倒仿佛看见被白绫绞死的自家嬷嬷,“你不知……那人阴狠残暴……我族人数十条性命都死在他手……”说时又拼力摇头,满眼惶恐,“在他眼里,我等命如草芥……我甚者连草芥都不如!随时可能被他折断碾碎……哪里容得我措一番言辞……”
“姑娘不试又如何知道……”
“你又如何知道我未试过!”青鸾疾声哀呼,再次掩面痛哭,伏在枕上,身子卷缩,不住颤抖。
胡嬷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了。她也听到过几句宫中流言,说这越地女子头一日被举进琼霄殿,第二天即被赐了白绫,自故园随侍而来的数十奴仆皆被绞死,她虽侥幸存下半条性命,却随即又被丢进冰窟寒室,已是这般凄惨却还是被嫉恨之人灌了毒药……她能活,确是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