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石玉往事 > 下卷《丰望石》第三章《我的故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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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丰望石,我出生于深秋,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是的,我是一个弃婴。

从我被爸爸带回丰家开始,命运的齿轮便开始悄然转动。

据爸爸所说,他是在月溪村车站出口处的长凳旁捡到我的,他说那天真的很冷啊,枯叶随风飞舞,车站外空无一人,只有他,还有尚在襁褓中的我。

我当时没有哭闹,只是静静地看着爸爸,爸爸也在看着我。他觉得我是上天赠予他的礼物,便把我带回了家,从此我便成了丰家的孩子。

月溪就这么点大,是谁家的孩子遗弃了,一查就知道,所以我并不是月溪出生的,大抵是被谁送到了这里吧。

爸爸后来每次谈起第一次遇到我的场景,他都会忍不住落泪,他说我真的好可怜啊,可我却觉得很开心,是上天让我遇到了这么好的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都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我打小就觉得很幸福。

爸爸给我取了望石这个名字,他并不想像其他家长那样望子成龙,他说这会给我带来很大的负担,他只希望我在面对困难时能够像石头一样坚强。

我的家在一个大大的院子里,这座院子里有很多户人家,邻里之间相互扶持,团结友爱,大家虽然不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我便在这样一种和睦的环境长大,我真的很喜欢这种纯朴的氛围。

对了,院子里有一株很大很高的桂花树,枝叶覆盖很广,但树叶可以垂落到我的头顶。

我的童年记忆,跟桂花是密不可分的。它香得不是那么的灿烂浓烈,它只是香的让人心旷神怡,仿佛桂花树下的院子,便是一方充满美好氛围的小世界。

桂花在夏末秋初开放,七月流火,日子开始渐渐转凉,但那桂花依旧香味扑鼻,每每有人路过,都会伸手抓下一小把桂花握在手心。

在那桂花的黄色香味下,一切都笼罩着回忆的朦胧,那是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时节。

在那些日子里,大家每每吃过晚饭都会来到桂花树下歇凉。

老人们摇着蒲扇,传着街坊里的八卦,时而喜笑颜开,时而严肃不已;中年男人们则大多是赤膊,打开老式的收音机,听着新闻议论纷纷,有时候还会引来两方的口舌之争,不过第二天便会相安无事;妇人们大多会晚些出场,因为她们要洗头发,她们搬着凳子、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最后登场,在一起勤劳地剥着谷子,要么便是给孩子们织着秋冬季的新衣。

至于我们这些小孩子呢?大多是在捉迷藏吧,我们嬉笑打闹后再散作一团,悄悄地躲在自己选中的地方不敢出声,我每次都是躲的最好的,直到他们都被找出来,我才会从石墙后的阁楼里偷偷现身,引来他们的赞扬,这个地方我谁都没有告诉。

在玩过一阵子后,我们就要被大人叫去洗澡了,洗完澡后,我就会趴在爸爸的背上,听他对着新闻侃侃而谈,也许他并不真的懂那些实事,但我真的很喜欢听,我喜欢爸爸身上那股黏黏的汗味。

但妈妈不喜欢我这样做,因为我才刚刚洗澡呢,每次妈妈都会佯装要打我的头,生气似的叫我回屋睡觉,我不敢忤逆皇后之命,只好跑回屋里去,我一回头看,就会见到妈妈她捏着爸爸的耳垂,微偏着脑袋目送我回家,她的眸光像水一样温柔,她就那样幸福而又长久地微笑着。

躺回到床上,皎洁的月光斜射进窗户,我的房间像是罩上了一层明亮的纱,水渠的澄澈波纹被反射在天花板上,像精灵一样闪动着。这样的夜晚让人睡得无梦,因为它本身就如一场虚幻的梦境。

我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也没有对未来的憧憬,只有明天野树上的果子。

我就这样每晚听着窗外轻轻的流水声,眼眸一合,睡过了我梦一般的前八岁。

随便年纪的增长,那些记忆像糖中加水一样被逐渐稀释,可我仍然时常怀念家门口的那些水。

曾几何时,我以为会这样度过一辈子。

直到八岁时,爸爸走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到底是怎么走的,我真的有点记不太清楚了。

我那时还太小了,我只记得,从那之后,我会看到周围人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有更多的邻居开始关怀我,不再计较我的顽皮,对我要比其他孩子更为的宽容。

在爸爸葬礼的倒数第二天,我遇到了一个神秘的同龄人,他太与众不同了,不同到让我有些害怕。

我不敢靠近他,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就在爸爸的棺木旁跳着莫名的舞蹈,我却觉得好遥远,他宛若谪仙一般出现,又如舞女一样礼貌地欠身告辞。

本以为我与他这一别不会再相见,但十多年后我又遇见了他,知道了他的名字,汪迟玉。

那是一个宛若世界末日的场景,徬晚天空中泛着黄色的光晕,院里的水停止了流动,声音也消失了,树叶在风中不再摇摆,天色也比以往要黑的慢些。

直到汪迟玉开始舞动,一切都才开始重新运作,天色忽而彻底黑了,月光顷刻间撒了下来,唢呐声和鼓声轰的一下灌进了我的耳朵,我有些不适应,我想捂住耳朵,但被旁人轻轻地拉住了手,他微微摇了摇头。

汪迟玉跳的大概是一种巫舞吧,是为父亲的在天之灵祈福的。他就像一尊天神,引得我们这些凡人目不转睛地仰望。

这样的仪式屡见不鲜,村里有人死去,那户人家就会请童子来跳,我很少见到,家长们都不允许孩子去观看葬礼。

所以我呆住了,身着白衣的汪迟玉身姿变化时会掀起若隐若现的月光,他脚步轻盈,步步生莲,引得我身后的人连连叫好,不过他却不受影响,他的眸子像黑夜一样深邃沉稳。

在仪式最后,汪迟玉眉头皱着望着爸爸的遗像,眼神中流出了一丝丝忧伤,像是神明对世人的悲悯。我发誓我真的感受到了,在那一刻,我的内心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了一下,我终于意识到,我的爸爸不在了。

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又怎么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呢?但我的眼睛里汨汨地流出止不住的泪水,一滴一滴的坠落在地。

奇怪的是,周围人好像并没有看到我的眼泪,他们好像不知道我有些难过,他们笑着拍手给汪迟玉的精彩表现喝彩,他们讨论着明天的牌局应该去哪里进行,他们冷漠地望着祠堂里的一切。

我有些愤怒了,我抬起头,泪水在我的脸颊爬出一道道痕迹,我看到他们高高在上,熟视无睹,有人甚至还把瓜子皮扔到了我的脚下。

哪怕他们对我流露出一点点的同情和悲哀,我都会对他们感激涕零,可他们没有。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才想明白,我没有理由去苛责他们,因为换作我自己,我也许会和他们一样。

他们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淡然。

可那时的我心里因此埋下课一股气,我就这样长久地在心底与这些世人拗气。

唯有汪迟玉,在他离开时,我远远地看着他,他也注意到了我,他朝我礼貌地鞠了鞠躬,也许在他眼里,我的确算得上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转身融入夜色,却他的身影却在我心中难以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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