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宝石湖的浪涛拍打着岸边礁石，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碎成千万颗钻。陈锋望着湖面皱起眉——这哪里是“湖”，分明是被群山圈住的海，水色深蓝如宝石，浪里却翻涌着不安的暗流。
“这就是蓝宝石湖？”努多立克按了按剑柄，“连条鱼影都没见着，哪来的美人鱼？”
哈努资的瞳孔突然泛起金红色的光，他抬手对着湖面念起咒语，淡蓝色的光圈立刻从水底浮起：三个同心圆层层相套，外圈刻满螺旋符文，中间是持三叉戟的半身像，背景是滔天巨浪。
“是海洋魔域域主的魔法。”哈努资指尖点过符文，“他用阵法封了湖面，连阳光都透不进湖底。”
“打破它。”陈锋的魔杖顶端亮起黄色光芒。
话音刚落，魔法阵突然燃起淡蓝色火焰。符文与半身像在火中消融，浪涛瞬间退去，湖面平得像块剖开的蓝宝石，阳光落上去，碎成千万点金芒。
“我们四人下去。”陈锋转身吩咐，“努多立克、哈努资、柳叶跟我来。小丑王你们守在岸边，擅闯者——格杀勿论。”
魔法屏障裹着四人向湖底飘去。越往下，光线越暗，蔚蓝的湖水渐渐沉成墨色，连陈锋的魔杖都只能照出眼前丈许地。四周静得可怕，只有屏障划水的“嘶嘶”声，像有蛇在暗处吐信。
“太慢了！”努多立克按捺不住，“不如破了屏障游过去，我闭气能游三里地！”
柳叶突然“嗤”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努多立克瞪圆了眼，语气带着火气。
“我笑你不懂你家陛下。”柳叶的声音裹着笑意，“他心里比你还急，只是……他怕水罢了。”
屏障里的空气瞬间冻住。陈锋轻咳一声：“我不是怕水，只是不喜欢水没过鼻子的感觉。”
努多立克猛地转头盯着湖底，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柳叶偷偷抬眼时，魔杖的金光刚好落在他脸上——棱角分明的下颌，挺直的鼻梁，连铠甲缝隙里漏出的碎发都透着股英气。少女的心突然乱了节拍，慌忙低下头，指尖攥紧了衣角。
“她们来了！”哈努资突然开口，魔眼亮得像两颗星子。
远处的黑暗里，忽然飘来歌声。那声音像浸在水里的银铃，清润里带着点怅惘。接着，红点一个个从暗处游来——是人鱼的红发，像一团团流动的火焰。她们的鳞片在微光里闪着虹光，鱼尾拍打着水流，带起串串气泡，像把星星串成了线。
“嘿！你们好啊！”努多立克兴奋地挥手，“我叫努多立克！”
柳叶突然“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努多立克回头，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是嫉妒！你看她们，红发像晚霞，蓝眼睛像湖水，皮肤白得像雪……”
“谁嫉妒了！”柳叶的脸腾地红了，“你怎么能拿我跟这些半人半鱼的怪物比！”
歌声戛然而止。人鱼们的红发瞬间黯淡，鱼尾拍打的力道重了，气泡里竟裹着细碎的冰碴。最前面的人鱼攥紧三叉戟，声音冷得像冰：“怪物？”
陈锋闭了闭眼。他想起初见狼人时的恐惧，想起自己也曾在心里叫过“怪物”。有些错，原是人人都会犯的——只是柳叶犯错的时机，实在太不是时候。
魔法屏障落在湖底时，人鱼洞穴的入口就在眼前。陈锋没急着进去，心里隐隐发沉：这广阔湖底没有援兵，猛将只有两人，身边还有个不知敌我的带刀少女。
漆黑的洞穴里突然冒起无数气泡。陈锋知道，大批人鱼要出来了。他收了魔法屏障，又在身上设下新的魔法——保证自己能像在陆地一样呼吸、行动。
果然，出来的美人鱼个个持枪握叉，把他们团团围住。带头的人鱼厉声说：“把这些侮辱我们的人带去见首领，让她发落！”
人鱼洞穴里竟不像想象中漆黑阴冷。各式珠宝和金币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流转，连岩壁都泛着珠光，看得众人暗自惊叹。
穿过长长的隧道，眼前出现一片宽阔空地。空地中央有个两米多的石头美人榻，一缕光从洞顶的窟窿漏下来，刚好落在榻上——想必是美人鱼首领的宝座。
他们被押到空地没多久，一个巨大的身影便从黑暗中游出，轻轻落在美人榻上。
陈锋略抬起头。这美人鱼首领体型比同类大得多，却丝毫不显笨重。与其他人鱼不同，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额间嵌着块小巧的粉色宝石，用银链固定着；脖子上还戴着圈砗磲项链，随动作轻轻晃动。
“您就是这一代的曙光圣君？”她开口时，声音竟带着似乎天下母亲共有的慈爱。
陈锋刚点头，就听她轻叹：“本来想着幽暗森林和湖面的封印被破，或许事情有转机。可惜了。又是一位叫人心寒的君主。妹妹们，杀了他们吧——趁他们还没对我们构成威胁。”
众人鱼刚要动手，努多立克上前一步骂道：“你也太没良心！我们刚破了结界，你们倒好，上来就喊杀！”
“若不是你们做了这些，在洞外就把你们绞杀了。”
“辱骂你们的是她，跟我们陛下无关！”努多立克说着，伸手指向柳叶。
柳叶瞪圆了杏仁眼：“好你个大将军，关键时刻把女人推出去当挡箭牌？”
“我只是陈述事实！”
人鱼首领点点头：“原来如此，是我误会陛下了。来人，把这女人拉出去砍了，给贵客备欢迎宴。”
“且慢！”陈锋和努多立克几乎同时开口，声音盖过了柳叶的反抗。
努多立克自己都对这举动有些诧异，扭捏了半天说：“我……我可不想吃她的肉！”陈锋则只是淡淡笑了笑。
陈锋沉了沉气：“我们破坏了所哈伦的封印，你本欠我们一个人情——不杀我们，这人情算还了。但我们撕毁封印的情分还在，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饶她一命？我替她像你们道歉。”说着，他微微鞠了一躬。
这一鞠躬让众人都有些诧异。人鱼首领敬佩道：“果然如我所梦到的一样，是仁慈之君，竟肯为敌国之人请命。”
“天下之人本无敌我之分，不过是后期文明衍生出的概念。”
人鱼首领苦笑：“陛下说的这些，我不是很懂。不如这样——我们人鱼族唱歌不靠嗓子，靠心灵。若她心地纯良，便能与我们唱到一处；若是恶人，歌声不仅不合拍，还会格外刺耳。这位姑娘，敢试试吗？”
柳叶犹豫了一下，目光下意识转向努多立克。可他没回头，留给她的只有金发覆盖的后脑勺，和蔚蓝色披风的背影。
“好，我唱。”柳叶深吸一口气，“若是我不是好人，杀我一人即可，别难为他们——尤其是曙光圣君，他救过我两次，我却总让他身陷险境。”
“我答应你。”
人鱼首领先轻声起唱，众鱼纷纷加入。柳叶深呼吸，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刚融入歌声，陈锋便看向哈努资，哈努资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也松了口气。
柳叶的声音竟与鱼群的歌声完美融合，像水滴汇入溪流。哈努资却惊奇地看着陈锋，心里暗忖：“是错觉吗？刚才好像看到两个陛下的影子合二为一……难道这都是他事先安排的，为了试探她？”
努多立克紧张的看着柳叶，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完成任务。但当柳叶开嗓唱起歌来，努多立克忽然觉得这女子虽然是黑暗帝国的女人，但唱起歌来倒是真的很好听，再看看这侧脸这容貌也很清秀。努多立克一时心中产生迷惑，她真的就是传说中那个杀人无数的，七将军之一的双刀柳吗？必定此刻她与众人合唱的时候，是那么宁静又清纯。
“歌唱比试”结束后，人鱼首领与陈锋等人分宾主坐定。只是盘中的食物看不出原料，谁都没敢动筷。
“诸位放心，我们不是吃人的野兽。”人鱼首领笑着解释，“这都是海产，尽管享用。”
陈锋等人强挤出笑容，慢慢拿起餐具。
他刚想开口说事，人鱼首领却先问道：“陛下此行，是想让我们加入光明军吧？”
“正是。我打算将光明军打造成海、陆、空，三维军队。你们的加入，能帮我们打好水军的基础。”
“如今两军争夺天下，非此即彼。加入光明军确实更稳妥，何况您近在眼前，黑暗军鞭长莫及。”人鱼首领点头应下。
这事顺利得有些出奇，连哈努资都忍不住皱起眉。
柳叶突然问：“我听说人鱼族有面宝镜，能知过去未来，是真的吗？”
努多立克眼睛一亮：“那太好了！能不能看看我们怎么攻破赫尔波尔城？”
“这宝物不能随便用。”人鱼首领摇头。
柳叶白了努多立克一眼：“我不关心谁胜谁负，只想找我父亲。”
陈锋接过话：“她说的是实话。我们在幽暗森林遇到她时，她正四处寻找父亲——她母亲病重，想再见丈夫一面，而她父亲被征去卡利亚城当兵了。她来幽暗森林，恐怕也是想借宝镜一用。”
“原来如此。”人鱼首领感叹，“幽夜帝国竟也有这样的孝女。既然如此，晚宴后你随我去藏宝阁吧。”
柳叶的眼泪“唰”地掉下来，她走出宴席，对着人鱼首领和陈锋磕头谢恩。
柳叶无心吃饭，其他人也没了胃口，草草吃完便散了。饭后，人鱼首领陪着忐忑的柳叶去了藏宝阁。陈锋用魔法召唤出一只精灵，让它去湖面给小丑王报平安；努多立克和哈努资难得有空闲，四处游览湖底景色。
过了许久，见柳叶他们还没回来，陈锋召来哈努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哈努资点头应下，回头用魔眼扫视远方时，努多立克急忙走过来：“陛下，您不会是让他……”
陈锋点了点头。努多立克的脸微红：“这不好吧？终究是人家的私事，是隐私啊。”
“她之前说的身世我一个字也不信。她的底细，只用那面魔镜一照便知——这也是我带她来的原因。”
“那你刚才为何救她？”
“救她，是做给美人鱼们看的。你没见她们看到我为敌国之人请命时，眼里的敬意吗？”陈锋顿了顿，“何况我观察那柳叶，她几次发怒的时候都下意识想拔刀，却都忍住了，她在顾忌着什么。或许……想必武功不在你之下，怕一出手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必须知道她到底是谁。”
努多立克沉默许久，才淡淡说：“你变了。”
“是职责要求我改变。你是将军，未来会是三军总帅；而我是政治家，要考虑的是整个国家的利益。”
晚上，柳叶才和人鱼首领回来。陈锋装作不知情，关切地问：“怎么样？”
柳叶的脸煞白，无力地摇了摇头。陈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回陆地。”
人鱼首领为他们安排了四间舒适的房间，说“今夜无需守卫”。陈锋回到房间，坐在床上望着地面发呆——若是从前，他或许会像努多立克那样觉得“监视”不对，可现在的他，连自己都快认不出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收拾行装，告别人鱼族，与岸边的小丑王等人汇合，继续北上前往幻觉魔域。
队伍人数越来越多，坐骑却只有三只飞马和一只有翼虎。“我在天上飘着就行。”小丑王挥挥手。花妖也笑：“有花的地方就能现身，你们到了，在地上变朵花我就来。”小游侠跟着说：“我在林间穿梭更快，不用坐骑。”
陈锋点头：“那柳叶你和努多立克共乘一马吧。其他人各自上坐骑。”
“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他（她）共乘！”努多立克和柳叶同时喊出声，对视一眼后，又“哼”了一声扭向相反方向。
小丑王和花妖笑得直不起腰，其他人也忍不住低笑。
最终，努多立克还是不情不愿地让柳叶坐在前面，自己隔着一段距离拉缰绳。这一路自然磕磕绊绊：努多立克嫌柳叶的马尾辫扫他的脸，柳叶嫌他说话声音太大震得耳朵疼，成了队伍里一路的笑料。
幽暗森林离幻觉魔域不远，傍晚时，陈锋安排众人在魔域边境一公里处扎营，由努多立克值守。
深夜，山雨突然倾盆而下。深秋的雨带着寒气，刺得人骨头疼。柳叶拿着条毯子，轻轻披在了值夜的努多立克背上。
努多立克望着远方，淡淡说：“谢谢。”
柳叶勉强笑了笑：“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我们两国还在交战，不该过于亲密。”
“可我们现在不是在战场，是同路的旅人。”
努多立克没说话，只是望着远方的黑暗，眼神坚定。
柳叶低下头，缓缓往营帐走。努多立克突然开口：“小心点——陛下对你一直不放心。在人鱼洞穴里，他安排哈努资……监视你。”
柳叶惊讶地回头，又看向营地方向，小声而急切的说：“你不要命了！怎么敢把这种事告诉我！”
努多立克梗梗着脖子，“我不赞成他那么做。告诉你，我才心安。”
柳叶笑了笑：“谢谢。下次别这样了，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