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宠物来了,”蚩尤笑着用拳头猛砸【辞陵】,盾牌居然在这一拳下被砸碎了盾面,承受不住这巨大压力,临决弃了盾双手持枪朝他刺去,却被他握住枪尖,【尘光】原本是将灵力集中在枪尖上,从而无坚不摧,可竟然连蚩尤的手都没划破。蚩尤发力掰断了长枪,紫色的灵力集中在手掌,他一掌压下,却被一道蓝色的电弧阻拦,两种灵力迸发出剧烈的浓烟,而临决看着眼前的麒麟,听到了蚩尤的下半句话,“堪堪救得你性命。”
临决一眼就注意到麒麟背上的乘风,扔掉手里的半截残枪,爬到麒麟背上抱起乘风。
蚩尤抬头看了一眼,轻蔑而不屑地收回了压在麒麟身上的手掌,嘲讽道:“惺惺作态。”
麒麟引了天雷埋在四角,准备引发灵阵一招制胜。却不料蚩尤转身就走,朝着远离虞渊的方向走去。此时太极图的阴阳鱼游到了他脚下,可蚩尤只是如履平地,视若无睹踩着阵法走了出去,阴阳鱼无功而返。
“怎么走了?”麒麟有些茫然。
“英招所求之事我已经办到,没有留在这里的道理。”蚩尤没回头,潇洒地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平头小鬼死不死跟本大爷也没有什么关系,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不必送了。”
麒麟仍想催动灵阵以绝后患,但临决阻止了他,只是安排他将灵力借与乘风,临决亲自为他的儿子调和治疗。
而孙悟空已经来到了重明面前,双手将金箍棒扛在肩上,对月瑶说:“王姬勿扰,这货是古帝老儿留下的三太子,借了毕方鸟的灵力还魂,一直潜藏在西山。”
老君闻言,也道:“既如此,无论王姬与他有何牵连,都还请以大局为重。”
“俺老孙来也。”悟空一棍子敲在重明头上,重明似愣了神没有去挡,而环儿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一棍子结结实实敲到他头颅重创,血流如注,脑袋里听到骨头断裂的沉闷回响。血甚至滴到了怀中环儿的脸上,环儿哭喊声撕心裂肺,而重明只是注视着眼前的女孩,这些年的光景从眼底一闪而过,他终于意识到那些黄昏和阿吉一起躺在神树上看湖光的慵懒日子是多么寻常又虚假,真是奇怪,那天他第一次看见环儿哭,就想要保护她。
他在无意识地调整吐纳,让灵力截停颅脑的出血,就像截停瀑布的水流。
名为伏羲的老头还真是教给了他了不得的东西。
地上的藤蔓骤起,孙悟空也站不稳拿起金箍棒退开了,藤蔓的主人随后现身,跪倒在重明面前,那是个墨绿色长衫的清爽男子,眉眼都很干净,虽然背部衣裳已经破了,露出大片血迹和伤口。他微闭着眼睛,但仍可见欣喜的神色说道:“微臣蓐收,恭迎殿下!”
追赶而来的杨戬看着蓐收俯首,也停住了脚步,打量起这个满头血满身羽毛的年轻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交过手的嘲风。
重明抬头,看着白色羽毛从天簌簌而降,这一刻像是西山的冬,他躲在温暖的树洞,看着鹅毛大雪。这是他第一次不需预设就启动了【羽阵】,某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灵力在心底某个地方翻涌,以他无力抵抗的方式在运作。
“打倒他,再阻止睚眦。”老君话音未落,杨戬和孙悟空都冲进了羽阵中,连重明都听出,在老君心中,他比此刻在吸收千秋锁的睚眦更具威胁。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怀中的女孩又做错了什么,因这罪孽竟然要非死不可?
他要保住性命,才有机会找到答案。
羽毛中幻化分身,飞鸟散出许多白色身影,重重叠叠占据了孙悟空和杨戬的视线。但火眼金睛轻松找出了本体,猴子一个闪转腾挪到了面前,一棍子敲断了他的肋骨。
杨戬紧随其后,三尖两刃刀扎穿了他的身体,刚好到他胸前停下,没有伤到环儿。
“哥?”环儿和蓐收都没有想到他如此虚弱又毫无反抗,都被他突如其来的重伤吓了一跳。蓐收出手减缓了杨戬的动作,然后用藤蔓极缓慢地把重明从三尖两刃刀上抬了下来,环儿接住他,用灵力愈合他的伤口,可那伤已经痛贯心肺,以环儿的灵力根本束手无策。
“哥!!”环儿哭喊着,眼泪滴落在重明脸上。重明有些恍惚,这场景有些光影错落,透过环儿的发尾,他想起那天的石碑前,她也是这般哭个不停。
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吗?那这一生也太潦草了。重明心里想着,伏羲那老头子也不知道找没找到想找的人,带着遗憾慢慢闭上了眼睛。
禺强感受到了蓐收的灵力波动,蓐收正呼喊着要所有人去救驾。但他似乎不相信那个长得像白头翁的小妖怪会是嘲风。他平静地用冰刀与地藏菩萨近身拆解。地藏和谛听灵力都折损大半,一时之间两人都落入下风。
谛听知道地藏受了伤,已经不适合再参战,于是他主动接下禺强的冰刀,选择了要和对方做力量上的抗衡。禺强也成全了他,冰刀上的冰不断吸收周遭的水分变得越来越重,压到了谛听肩膀上,缓缓压进皮肤,切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地藏腾出手来自然不会只看着,他以念力催动佛珠,要以这金刚佛珠镇压禺强,这是古老的封印法。佛珠出手,循着禺强的方向而去。可禺强沧桑的脸淡然自若,胡茬都没抽动一下,佛珠在距离他的脸一寸不到的位置停住了,表面也泛起寒光,随后就是裂纹。
极致的低温,让佛珠自行碎裂了,滚落一地。地藏的念力还没来得及撤出来,受了反噬,吐出一口浊血。
在禺强的视角来看,更容易死的目标出现了。他就像成熟沉稳的猎手一样做出了理智的选择,直接放弃了和谛听僵持,弃了冰刀转而扑向地藏,手心里顺势凝聚出一朵雪莲。
雪莲被他轻而易举按到了地藏胸前,然后冰花在他身体里大肆盛放,锋利的巨大花瓣四散生长,切割开地藏的身躯。但禺强却有些愣神,他分明看到,四分五裂之前地藏带血的嘴角勾起了阴谋的弧度。
刚才地上的念珠碎片此刻居然聚起来,从身后袭击了禺强。这一次禺强被念珠直接打在了身上锁住,像扎进身体里的好几颗钉子。念珠限制住了禺强的关节,并且没有在低温下屈服。
禺强很快就反应过来,之前念珠是被地藏自己捏碎的,为了让他相信这念珠根本无法靠近自己。地藏等到了绝佳的角度和时机,念珠开始彼此呼应,这样下去禺强被封印已成定局。
谛听慢慢走上前来,将地藏破碎的躯体摆放整齐,等待着地藏复原。虽然这次太零碎了点,但只要大体不缺,借着谛听的灵力,就可以重新愈合。这是地藏给自己留的生路。
“一早就想好了要用这种方式封印我?”禺强动弹不得,看着下方的谛听,有点难以理解,“他碎成这样,还能继续驱动念珠?”
“不太能,但念珠里已有的念力不会消失,等他活过来再完成封印。”谛听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下,刚才紧张的局势随着在场只有一个人能动瞬间缓和了下来,谛听的语气也还算轻松,好像地上捡的碎片不是自己的老师。
“你灵力好像也剩不下多少,够让他活?”禺强再度疑惑。
“不太够。”谛听实话实说,“但也没事,我先歇会,经试验躯体保持活性的时间还比较长,可以晚点注入灵力,问题不大。”
……
如果说之前孩童模样的相柳白泽还可以应付,蜕生进化之后则是真正的难以招架。毒雾和瘴气的毒性都加剧了,导致白泽不得不一直将尘光汇聚到自己身上进行自我净化,可如此一来【澈尘】根本对相柳毫无影响,蛇牙几番撕裂,已经割伤了白泽的手臂。伤口毒素还在不断渗入,很快就有些视线模糊。
不能继续任由相柳虐杀天兵,白泽决定要殊死一搏。
【澈尘】的白光在相柳脚下亮起,惹得他低头看了一眼,几乎是戏谑得笑了:“胆子不小。”
毒雾的侵袭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只是眨眼,白泽手中的伞已经脱落在地,她甚至无法伸手去捡,怕弯腰就会摔倒,再也站不起身。
相柳跳上巨蛇的头颅,手握蛇牙双刀向白泽俯冲过来。白泽试图躲开,却发现双脚已经被完全麻痹,只要挪动就一定会摔倒,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头蛇首交错而来,蛇牙从她喉咙处一晃而过。
载着相柳的蛇首到了白泽身后,另外两头则扑咬白泽所在的位置,相柳的脸色却不大好看,蛇牙划过的东西太硬了,显然不是白泽的喉咙。
阴阳鱼从白泽脚下游出,双蛇被【太极图】收了进去。相柳为了避免自己也被卷进图里,亲手切断了那两个蛇首的脖子。
老君在护着她,这让相柳有了顾虑。脚下的【澈尘】还在生效,短时间内杀不死白泽,就会被净化。
“所以我说,神仙真无聊。”相柳朝气喘吁吁的白泽丢下一个居高临下鄙夷的眼神,随后驾驭着巨蛇扬长而去。在瘴气中身影很快就消失,白泽没有追,因为相柳是背对着虞渊的方向。
他居然独自离开了。
而蓐收这边被猴子连敲数棍,就算是古树做的身体也实在扛不住,被打得奄奄一息。但面对着螭吻抱着的这个据说是嘲风的男子,杨戬却站在他们俩面前,在这最后关头稍微有些踌躇。
“确定不会认错人吧?”杨戬还是觉得这个已经重伤到眼看快要死掉的鸟妖,和那个嘲风真是很难联想起来。
“错是错不了。”猴子也收了棍子走上前来,“就是好像失忆了,忘记了自己是个高手。”
“忘记了?”杨戬思忖片刻,忘记了自己是个高手,还算高手吗?
“要不你动手吧,老孙不打老幼妇女。”
“要不还是你来?我只奉命平叛。”杨戬也推脱道,“这人都忘了自己叛逆,要不…”
老君皱眉出声:“二位仙君,别犹豫了。”
“角色互换,对方可不会心慈手软。”
“老头言之有理。”猴子掂量了一下轻重,决定和杨戬分工,一人杀一个,他敲死嘲风,杨戬斩螭吻。
“不可。”月瑶简单的吐字,却喝止住了二人。
“王姬,此事…”老君还想劝一劝。
“无须多言。”月瑶看着浑身是血的重明的背影抱着环儿没有动,心里满是酸楚,“记不记得当然重要,如今他灵力低微,与人为善,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那…就依王姬的。”老君长叹一声,回身想先去取千秋锁。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余地,王姬的善,怕是要种下苦果。
可他没想到苦果来得这么快。
随着大地一声巨大的震颤,天地昏暗,忽地起了飘渺大风,虞渊里有个影子探出半个身子,隐约只觉得是棕褐色的,和风沙泥土混杂在一起,很快就完全看不清。
但那可怖的灵力压在众人头顶,像是他出现时方圆都陷入了一个庞大的灵阵。月瑶最先支撑不住,被压制得难以呼吸,老君将结界完全封闭隔绝,才保下了王姬。
不远处麒麟和背上的临决也不由得抬头看虞渊入口处卷起的沙尘暴,地面原本由蓐收灵力生发的植被悉数枯死,地面都一片紧跟着一片干涸开裂,翻起了枯槁的边角。
“这是…这难道是…”临决脸色发白,几乎从麒麟背上摔下来。他顾不上乘风,自己呢喃着朝这沙尘的中心走去,麒麟拦他不住,只能用身躯替乘风遮蔽满天的沙土。
环儿趁着混乱为重明处理了伤口,将他扶到一边。她不时地往沙尘的中央望去,眼里的悲伤演变成刺骨的恨,句芒和蓐收最护着她,如今都死了。嘲风哥哥好不容易寻回到眼前,却受了致命伤也快死了。她不能容忍这样的失败,她身上还流着旧神祗的血。
她化出了本体,用尽了灵力剥开了身上的封印。解印之术是她的专长,可她从没有在自己身上用过。因为这封印是父王亲手下的,结印时她答应过,非死不能解开。
可看着至亲至爱的人一个个死去,和死亡有什么区别。
螭吻呼啸而起,带动苍冷的水痕,在满天黄沙中撕开了一条路,径直冲向离轩最近的老君和月瑶。
黄沙覆盖在结界表面,使得月瑶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老君敏锐地感受到空中快速袭来的杀意,凭着直觉朝螭吻来的方向迎面掷出金刚杵。
恨意蒙住了螭吻的眼睛,她也看不见尘雾中近在眼前的危险。在金刚杵的光乍现之际,螭吻已经稳不住身形,一头撞了上去。
青蓝色的水龙在龙首的位置顶上了金刚杵,即刻就血肉模糊。老君闻到了龙血的味道,略带叹息地收了收力,不想让螭吻走得太痛苦。
但龙尾居然还扫了过来,划破满天沙雾,一尾巴结结实实打在月瑶结界上,将结界硬生生敲出了一道裂纹。裂纹处不断有沙子倒灌进来,像是溺水的船舱。月瑶想从裂口处出去,但裂缝太窄,结界的别处又还坚固,一时竟然脱不了身。
老君察觉异样,按说被金刚杵重伤不应还有气力下这般死手。他本想立刻解开结界,转念一想不妥,于是暗用传音符教杨戬去解救月瑶,杨戬有天眼,可以分辨月瑶的位置。又教猴子别犹豫,追上前去一棒子砸死奄奄一息的嘲风。他则回头争分夺秒阻止睚眦。可老君一回头的功夫,睚眦已经不在原地,连同千秋锁和月灵石都已经消失,在如此诡异而强势的风沙中,连老君都没办法即刻重新找到他的位置。
猴子顶着沙尘的逆风向,用火眼金睛确定方向,踏步上前听令要杀嘲风,却看到了极为震惊的一幕。
青蓝色水龙被一头黄色的异角龙顶在了嘲风面前。水龙在疯狂地挣扎,爪子抓伤了角龙的鳞片,露出斑斑血痕,可角龙一动不肯动,只看着低着头生死不明的嘲风,似乎在犹豫什么。
近了才发现,角龙后颈处散发着神形俱灭的光,金刚杵狠狠扎进他的龙脊骨内,他不是在压制螭吻,他是被金刚杵推着撞向螭吻的,毕竟金刚杵锁定的是螭吻,一旦他让开,螭吻就会被穿透头颅。
“轩哥哥,不要…不要!!”螭吻脸上淌满了睚眦的血。而轩只是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眼底闪过内疚和不舍,最终都变成黯淡的平坦。他死死握住的龙爪也松开来,把手里的东西朝着嘲风抛了过去。
“不好!”猴子反应慢了半拍,突然意识到那丢出去的橙黄色发光物是什么东西。
是睚眦的龙珠。
把龙珠吐出来吸收千秋锁的灵力,自然要快得多。方才睚眦的龙珠已经吸收完了所有的灵力,他只差将龙珠重新吞下,就将完成这次计划,获得封印的力量,有望走上重塑的通天塔,从临决手中夺回天庭。
他明明之前都选择了要舍弃螭吻,他明明都想好了可以舍弃一切。可是他好不容易坚定的决心,也无法让他视若无睹地错过两次救亲妹妹的机会。
嘲风回来了,这么难的事就交给他去做吧。轩还是想带着环儿回虞渊里躲着,做什么都可以顾着她。
龙珠撞到嘲风的一刻就碎了,这是睚眦玉石俱焚的设计。他的生命在龙珠碎裂的那一刻已经戛然而止,而橙黄色丰沛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动出来,附着在嘲风身上,迅速进入了嘲风的体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他身上的伤口。
猴子上去要敲死嘲风。举过头顶的金箍棒却被睚眦从背后用头压住了一端,迟迟没有敲下。猴子只能反手一棍子先把睚眦的头颅砸成了碎屑,在风沙里都看不清原本的脸。螭吻此时痛苦地鸣啸惊天动地,她推开睚眦咬向猴子,孙悟空没有动手杀她,只是沉默地望着她,她刚扑过来就在空中被金刚杵射杀,巨大的龙身踉踉跄跄倒在孙悟空面前。然后龙化身褪去,留在原地的只不过是个心口被扎穿了的少女,蜷缩在地上,眼角还有泪痕,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面对着这一幕,猴子也有些沉默了。
“三只眼,我搞砸了。”
猴子用老君给的传音符扔下有些泄气的一句,回头去看,如他所料,嘲风已经不在那里。
“害,这下麻烦大了。”
风沙声忽然紧张起来,杨戬到达时月瑶半个身子都埋在了沙里。他在拆这结界时很费了些力气,突然意识到,有时候这种保护并不稳妥,王姬差点直接被活埋在结界里。
但问题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
就在他拆开结界抱出王姬的瞬间,一道寒光甩出涟涟水渍长驱直入,携带着锋利的几道刃口,直接从各个方向扑了上来。杨戬带着王姬躲闪不及,想用手臂挡住,却发现那劲风到达时空无一物。
是佯攻。
而在他身后,寒光化影,白衣少年手持一柄白色脊骨做的剑,在杨戬完全没有察觉之际,直取他怀中月瑶的项上人头。
月瑶体力耗尽,只能勉强模糊看见眼前越来越近的骨刺,她震惊的眼里闪烁着水面的反光,只愣愣看着持剑者的面容。
那是一张流着泪的脸,双眼通红,但没有丝毫胆怯,满是恨意。月瑶恍惚着分不清,此时该叫他重明,还是嘲风。
月瑶最后已经闭上了双眼迎接死亡,但那骨刺停在了月瑶头顶。月瑶只觉得突然空气中充满了沙砾,呼吸被完全剥夺,所有的水分似乎都不存在了,她甚至听得见皮肤起壳的脆响。
老君太极图随之而来,阴阳鱼把月瑶一整个吞下去,才让她及时恢复被抽走的水份。她忍着全身烧伤的痛楚拼命睁眼,眼睛烧得生疼。在阴阳鱼的嘴快闭合的时候,她睹见一个褐色的身影,浑身被沙尘包裹,瘦得仿佛只有骨架,那怪物手里握着那柄骨刺,头却像是转向了月瑶的方向。
好熟悉的回头。
嘲风和杨戬也受到波及,这怪物的周遭似乎保持着无需灵力的高温,烤化了周围所有东西,大地都以她为中心开裂,所有颜色都变成了焦褐。杨戬见阴阳鱼救下王姬,也不恋战,转身面对着嘲风退后。他的身体也开始着火,皮肤表面撕开了丝丝裂痕。
一身白衣的嘲风用水球把自己包裹在里面,以抵抗怪物的力量。可水球变小的速度太快,他的灵力在飞速流失。嘲风挥动骨刺,那刃牙就像是蒲公英一样脆弱,在怪物手中碎成了渣子。
老君一脸怅然,走上来把寒凝符贴在杨戬后背,自己却任由沟壑纵横的脸被烧得出现一道道血痕。老君的拂尘被烧得没有一根毛,他丢掉了法器,忍受着灼烤,硬生生走到了怪物面前跪下。
“臣,给,天后娘娘请安。”
月瑶愣愣地望着老君跪下的方向,那个难以辨认是人是鬼的身影,在黄沙碎石中若隐若现的骨骸和枯槁的血肉,竟然是她日思夜想,和乘风一起拼了命也想要找到的母后。
“怎么可能…”
杨戬看着老君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不成人样的天后,一时无话。他知道那是来自古帝的诅咒。在最后关头古帝听闻在西山偏殿的子女悉数死在临决手里,以旱魃的灵力和自身性命为祭,对临决下了咒杀。可天后娘娘上前阻拦,强行替临决挡了劫。虽然针对临决的咒没能杀死天后,旱魃的灵力却尽数在她身上复苏,从此她方圆百里寸草不生,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她自觉累赘,也不愿面对临决和儿女,堕下虞渊,以为赎罪。直到今日她的女儿生死攸关,她不得不现身出手。
杨戬也半跪着行礼,低下了头。
“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月瑶不顾一切就要冲上前去,被她用一阵风沙拂开。风沙没有吹走她,只是阻碍她走近,让月瑶勉强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说不出话,舌头已经干涸断裂,口腔也空无一物。曾经的天后变成了新的旱魃,她承载着本不属于她的灾祸,从未想过和自己的女儿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这一眼对望令她晃神,朝思暮想的女儿离她那么近,但又那么遥远。
在毫无征兆的此刻,白光乍现。
寒冷的白色剑刃从骨刺中剥离,一柄纯白色的刃锋轻而易举撕开了天后的身体,从她腐朽到与沙土混为一物的骨骼中轻描淡写地划过一道,就将她拦腰斩断。
嘲风收剑时水色炸裂开来,将四周的沙尘都裹挟,化作了沉重的雨。而他的头顶,展开了白色的水雾做的伞面,替他遮住了污浊的雨水。
他用复苏的骨中剑,带着骨肉分离的恨意,骤然杀死了天后。
杨戬和猴子第一时间一前一后挥出足以腰斩的一击,被嘲风将白骨刃一分为二化作双手剑格挡住,而天后破碎的身躯已经开始在空中消散了。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了,母后!”月瑶在风沙消散的瞬间冲上前去抱住了天后的残躯,那副身体已经到了生命的终点,轻得几乎没有了重量。
天后说不出一句话,伸出枯槁的手似要抚摸月瑶的脸颊,却抬在半空中就脆化,被风吹散成为沙砾。
她就在杨戬猴子和嘲风的面前,目睹着天后彻底的消失,从她怀抱中,如流沙般消逝。
老君始终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抬头看,像是一种悲悯。
月瑶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水,她的目光疼痛而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手中捧着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否还留有一丝一毫属于天后的部分。她只是执拗地捧着,沉声对猴子和杨戬说:“杀了他。”
“王姬…节哀。”杨戬一时也心情复杂,不知对这样的天后来说,死是不是一种解脱。
猴子猛敲一棍,打中了白衣。但却像打在了水上,轻飘飘的质感瞬间四散,连衣带人化成了水。
杨戬睁开第三只眼,但此时与陆吾对战时所受的伤突然发作,鲜血从额头的眼睛里涌出,杨戬捂住额头想看清嘲风逃走的身影,却发现那恍惚的身影穿透渐渐平息的风沙,朝着麒麟和天帝而去。
几乎一瞬间,麒麟正面撞上了那道白影,竟也踉跄退了两步。天帝抱着乘风站在麒麟身后,脸色已经因相柳的剧毒而发紫。嘲风不依不饶,骨刺在麒麟双臂上划了数道口子,雷电骤起,麒麟引天雷来反制,聚在嘲风头顶,黑压压的乌云有倾覆之势,嘲风却视若无物,死战不退。
“轰隆!”
天雷落下,嘲风在雷暴中通体泛白,一双眼睛却炯然有神,冷冷注视着天帝临决。一双白色翅膀从他背后展开,抵挡住了滚滚天雷,闪电打在翅膀上,都散作两边,似在避让。
此刻他比麒麟更像是驾驭雷电的天神。嘲风展翅飞升而上,避开了麒麟横挥的爪子,又灵活地躲开了几处落雷,越过麒麟高大的身躯直取临决,打出了全力的一掌,这一掌将周围的雷电和风声都裹挟,声势浩大,势不可挡。
“你的恨,我感受到了。”临决从容地伸出手接住了这一掌,浑厚的两种内力迸发开来,挥洒出白与蓝两种色彩的碎尘。临决身上相柳的毒趁着他灵力的流动运作蔓延全身,致使他失去了接完这一掌的气力。但临决把乘风护在怀里,在生命的最后选择了用后背保护乘风不被波及。他的灵力化成了海水一般的波纹,汇成一个圈,以水结界的形式抵挡住了风刃和雷暴,他注视着年轻的乘风安然昏睡的脸,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如此苍老。
临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倚仗双翅浮在半空的嘲风,他仿佛回到了那日荼蘼塔前,古帝殊玄只是望着他,用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悲极无泪。
“殊玄,是你吗?”临决笑了笑,缓缓吐出一口浊血,紧接着五脏六腑都碎了,连同骨骼一起,像被烧化的木头,风一吹就落了尘埃。只留下他干哑的喉咙低声的一句,穿越数百年的时空,回荡在虞渊前。
“对不起。”
麒麟回首,惊啸回救,但为时已晚。嘲风收掌,掌心的骨刺断成了几截,他一脚踢在心切的麒麟身上,踢断了麒麟脊骨。这守护天庭的瑞兽痛苦地倒在地上呜咽,天帝已死,它失去了争斗的理由,很快就断了气。
猴子动了怒,转瞬间幻化出六个身影,从不同方向猛敲过去。嘲风没有要阻挡的意思,他所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但六个方向的猴子都敲在了一团黑影上,从那团影子里露出朔那张冷峻的脸。朔将嘲风拉进了影子中,然后随着影子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突然间虞渊前宁静了下来,地上的血斑驳着四分五裂,月瑶的眼泪滴落在地上的血泊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老君用阴阳鱼探查对方的去向,然后望着不周山的方向。杨戬已经追了过去,猴子捡起地上哪吒的残肢,正用灵力将他拼回完好的样子。
那个水球突然破了,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紧接着有落地的声音,在水波溅落之后,醒来的乘风错愕地望向四周铺天盖地的死亡,神色渐渐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