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父帝为何总是不肯见我，我已经三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朦胧的睡意混合着不清不楚的童稚磨牙声，女孩怀抱中的纸鸢被花瓣的颜色浸染。
那是她最喜欢的胭红色，只是因为父帝在她的生日宴上，送了她一车从番切国运来胭红色的花朵。
在她眼里，甚是美艳有温度，远远超过那些冰冷的玉器和金银。
“娘……爹为何不来看我……”
虽是同样年纪的梦话，一个身处金殿，一个缩身草房。
这孩子也正值八九岁，削瘦的脸上蒙了些营养不足的淡黄。在一处草垫子上睡着，梦话扰醒了在他身侧的女子。
女子的脸十分俊俏，除去破烂的衣裳，洗漱整洁一番，或许也只是三十左右的模样，只不过蓬头垢面，无故增添了岁月痕迹。
屋外突然嘈杂声袭来，女人忙抱起孩子躲在门口窥伺外面。火把照亮了官兵的脸，她认出了引路人后方年轻的少年。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的嘴唇哆嗦半天也没能挤出一句话。她推开门摔倒在地上，小孩惊醒后慌乱地看着周围高举火把的官兵，伸手攥了身边女人的衣角，不敢再抬头。
年轻的少年认出了她，大步向前走去，俯身将她扶起。
“什么都不要说，我先将你安置好。”
少年喊了几个侍卫过来，小心搀扶着女人和身后的孩童，后面的马车被车夫引着停在二人面前，帘子掀起来的时候，车内坐着一个人。也许是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那人面孔，只听着那人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这声音很熟悉，女子俯身低头给人准备行礼，那人即刻抬手道：“免了，先上车。”
“娘亲，他是谁？”
孩子的声音沙哑着，像是病后未痊愈。
“他……”
女子迟疑了一下，话没有说，手还是给了车上的人。
“把小孩安置在另一辆马车。”
“是!”
女子有些不放心，车上的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无碍。”
另一辆马车本来是准备给她和孩子的，不知怎的，车上的人临时改了主主意，让女子和他同乘。
帘子被盖上，火把规整成了整齐的两列，在车道上幽幽行远。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女子便靠在车上人的肩膀睡着了。等女子再次醒来的时候，车上的人已经不在。马蹄声还在，车上的铃铛还在清音慢响。
他本来可以不露面的，女子想着，他是为了见她一面。
女子的唇角流出笑意，让她的心温热了起来。
细作十几年，如今怕被人发现，她潜逃外出。按照规矩，一旦暴露是该自裁的。
可她不敢，不是因为她怕死，不是因为她不忠，是因为她腹中有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她也没接到制裁她的密令，她也就有了一丝希冀。
毕竟，她不算暴露，只是墨白山庄的人知道了细作的存在，但是没有人发现是她。
国之要地，每隔一段时日便要护送兵器到各地。他们这些当差的人，路上偶有伤亡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与邻国兵士大战，坠入山崖，假死没有任何端倪。至今，逃窜已有三十日有余，墨白山庄仍然未查验，证明，她是成功的。
至少，她认为是成功的。
她继续沉睡在马车里，嘴角的笑意似是尝了蜜饯般甜美。突然她的心口一阵重击，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便伴随着胸口的莲花般绽放的血迹和嘴角的笑意，永远地沉睡了。
马车停在山坡上，满天的鲜花为她送行。火堆里燃烧着纸钱，飘出一缕缕青烟。风轻轻推动着车上的风铃，像是安抚灵魂一般的低吟。
“埋在这就可。”
随了一路的少年简单下了命令，合上了手里的本子，随手扔在了马车旁的火堆里。
热火轻轻翻动着残页。
那是这个女子的一生。
上面写着:
红绯，女。
四岁，清心教。
十岁，功，赐玉蚕珠。
十一岁，寒鸩坛，名青柑。
十六岁，墨白山庄，名白遥。
二十七岁，赐死。
少年带了一部分官兵回到住所，琉璃瓦堆砌的房屋实在美艳，屋外灯笼照着更是奢华。屋内的乐曲声音不绝于耳，美酒的芬芳逐渐溢出窗外。
“兄长回来了。”
出来迎接的是一个身穿藕色衣裙的女子，脸色白皙，像是很久未见阳光，脸上不见一点斑点，像个瓷娃娃一般。
“你怎么穿这身衣服。”
“不好看么？东边靠着柴房的那个屋子昨天被雨冲塌了，今天阿娘带人去收拾了，找出了这件衣服。她说看样式，像番切国的。”
“嗯，喜欢就穿罢，这衣服的主人，也是个有才的，说不定你穿上，还能引引才气。”
“她漂亮吗？”
“漂亮。”
“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爹爹那一辈的叛乱者，姓什么不记得，叫秋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