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管家则转身走出门,并把门关好。西门燕儿倚门而立,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向刚从榻上起身、犹带几分睡意与惊愕的贺聪。然后先说道:“我的贺小弟!怎么不欢迎姐姐来?”
贺聪的睡意被这声‘贺小弟’彻底驱散,他诧异的看着西门燕儿问道:“大小姐,你为什么要见我?”贺聪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声音带着些不安,也带着些愤恨。
西门燕儿对他的表情视而不见,则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的贺聪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做什么好。“贺小弟,你这下舒心了吧?”西门燕儿直言道,她那甜美的声音让贺聪心神一颤。然后她又细声细语,却又严肃地说道:“昨晚你装扮成秀才公子模样欺骗于我,还打伤了我的人,这我都不怨你。可你还带人截走了我送给父亲的生日礼品,你这很让我失望。”
“生日礼品?”贺聪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锐利如刀锋出鞘,“你送给你父亲的是什么生日礼品?”
西门燕儿一楞,连忙又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哪有什么,我送给父亲喜欢的物品有什么不对吗?可是你这样做,却让人很是有些感伤!”
贺聪变化的心绪已平稳下来,便出声问道:“你采用卑鄙手段巧取豪夺毕琳的青釭剑,却当作礼物送给你父亲,你这又作何解释?你也知道这把剑可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神剑,而且是我们几乎用性命换来的!再说这剑本来就是毕琳的,你把它骗来,强行留在你这里也是无益,将来只会给你们带来灾祸。”贺聪毫不相让地说道。
西门燕儿柳眉倒竖,脸上浮起一层被冒犯的薄怒,“嗳呀!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那江陵一直想把青釭剑夺去占为已有,是我打消他的私欲,不过他也得到应有的报应。”
“是你杀了他?”贺聪紧接着问道。
西门燕儿瞳孔陡缩,她没有看贺聪,也没有遮遮掩腌,但则收回了脸上的杀气。把脸上的杀气都隐藏在了心中,连一丝都没有露出来。然后却一副坦然地说道:“可是你也想杀他,我还不是为了你吗!”西门燕儿毫不掩饰地回道。
这坦然的‘承认’比任何狡辩都更令人心悸。贺聪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与了然。说道:“好!西门大小姐果然快人快语,不藏不掖,倒是让我终于看清了这前因后果的真相。”
“不!你没看清!你根本没看清!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帮助你。不过你也应该回报于我,也要爱我,帮助于我,希望你不要再参加场这比武大会。你要参加也好,但你要帮助我西门家,帮助我父亲,帮助我哥哥!你要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不管你怎么想,不管我做了什么,我对你都是一样的。你永远是我的贺小弟!”西门燕儿迫不及待地说道,
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西门燕儿的声音不大,但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如同九霄惊雷,在贺聪耳边轰然炸响。并非甜蜜,而是带着千钧重压,沉甸甸地砸在他的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从未想过,这份扭曲的‘情意’竟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西门燕儿表面虽显得平淡,但她心里却像把刀,杀人的刀。她怎么杀?如何杀?却不得而知。但她的为人处事则是,小隐盈神,大隐无形,她的剑刃锋芒就隐于无形中。杀意潜藏于最甜美的笑容、最深情的告白之后。这一点才是贺聪看到的,这一点才是真正危险可怕的。
“你!你……”贺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颤抖的声音让他无法平静。
“或许我做的事你不能接受,”西门燕儿的声音又柔了下来,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怀念。“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永远是那个依偎在你怀里撒娇的姐姐。”这句话如同最柔软的棉絮,却堵死了贺聪所有愤怒宣泄的出口,让他满腔的恨意憋闷在胸中,找不到一丝发泄的地方。
贺聪本想极力的忍着,可实在忍耐不住地动起怒来。他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异常冷硬地说道:“西门燕儿!你西门家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又想让我为助纣为虐,简直是痴心妄想!至于你爱不爱我,是不是真心爱我,只有你自已知道。不过我还是个少年,也不知道什么叫爱,什么叫被爱。我只知道真心待人,真诚待人,问心不愧而已。至于帮不帮谁,该不该帮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知道按江湖道义,按做人的真正道义行事。所以,我奉劝于你不要异想天开,回归理性,或许将来还能得个善终!”
“够了!”西门燕儿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温情彻底崩碎,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怒意和狰狞。“我不需要你讲什么大道理!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能怨我看错了人。不过我把话挑明,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
“朋友?敌人?”贺聪迎着那冰冷的视线,毫无惧色,眼神清澈而坚定,“道若不同,何须多言?我贺聪,只与道义为友!”他不再看西门燕儿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绝美脸庞,虽然她的话让人有些胆寒,但如果真正做到如此地步的话,那江湖将又会掀起多少风浪。他只好无奈的摇头,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开始怀疑自己对西门燕儿该如何去做。
两个人都沉默了,但是他们的心却分开了,分的很厉害,现在可以说是分道扬镳了。她的歇斯底里并未能让贺聪听命于她,而贺聪也不想再与她纠缠,于是猛地转身一把拉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将那个充满压迫与杀机的房间,连同那个危险的女人,彻底抛在身后。门扉在他身后发出沉重的碰撞声,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
虽说出了店,贺聪却是茫无所知,不知道如何才能把与西门燕儿这段恩怨作一合理了断。尤其想起她那句‘朋友或敌人’的宣言,像毒蛇的信子,一直在他耳边嘶嘶作响,反而加重了贺聪心头的沉重与烦乱。想解可一直无解,此时只能暂把它撇开。于是把心一横,不再去想这烦人的事,便漫无目的向前走去。灯火阑珊的街巷渐渐被抛远,不知不觉竟步入一片荒僻的树林边缘。
可刚走到树林旁边,就听见林子里面有打斗之声。只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你这该死的小丫头,总是坏我的好事。今天我定要取你性命,接招。”
只听一清脆的女子的声音说道:“你有本事就来吧,本姑娘可不是吓大的。”
只见林间空地上,剑光霍霍。毕琳娇小的身影正与一个手持长剑的男子激烈缠斗。那男子手中长剑青光流转,寒气逼人,剑招狠辣刁钻,赫然正是康义。而他手中所持,正是毕琳视若性命的青釭剑。毕琳虽施展无影剑法,灵动迅捷,但在青釭剑的锋锐与康义搏命的打法下,已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毕琳!”贺聪一声断喝,声如惊雷。他足尖一点,身形如大鹏般凌空扑下,腰间软剑‘铮’然出鞘,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银光,直刺康义背心要害。这一剑,快如闪电,疾似流星,蕴含着贺聪满腔的怒火与对毕琳的关切。
康义和毕琳二人正打得难解难分,突然插进来一个人来。那康义定睛一看原来是贺聪,不禁令他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贺聪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康义当即一剑逼开毕琳,然后全力对付贺聪。
他这时手中拿的正是毕琳那把青釭剑,宝剑在手,他的胆子可壮了许多。他对贺聪本就恨之入骨,于是用剑直指贺聪。贺聪也不敢大意,也抽出软剑相迎。康义知道贺聪功力浑厚,是以不敢怠慢,毫无保留的出击。但他不敢和贺聪硬碰硬。一剑击出后,立马向后跃出。
贺聪几次想与他硬碰硬,可他总是一接触就后退,这到让贺聪摸不着头绪,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
毕琳这时用手指着从林外来的一群人说道:“聪儿哥哥,小心!”
贺聪闻言顺着毕琳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只见林外不知何时已涌来七八条人影,为首者竟然是禇洋。他身后紧跟着七名装束统一、手持长剑的剽悍剑手,正是其赖以成名的‘七剑手’。这群人甫一出现,一股凌厉肃杀的剑气便弥漫开来。
康义一见援兵到来,顿时狂喜过望,他大声喊道:“禇大侠!来得正好!快助我一臂之力,拿下这两个小贼!”
禇洋目光扫过场中,尤其在康义手中青光流转的青釭剑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他并未立刻上前,反而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康公子,老夫帮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哪一次不是空手而回?你的承诺,何时兑现过?”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试探。
康义心中暗骂老狐狸,脸上却堆满急切道:“禇大侠!不是我不想对现自已的承诺,每次都是这姓贺的小子坏了我们的好事。但今日不同,你看我手中的青釭剑了吗?只要你帮我除了这姓贺的小子,这把青釭剑就是你的。”
禇洋疑惑的问道:“你不会又在骗我吧!你三番五次地想得到这把青釭剑,今天却说给我,你这动得是什么心思?”
康义又急道:“你帮我除了这姓贺的小子,他那把软剑就回归于我,我自然会这把青釭剑送给于你。俺们一言为定,绝不食言!”
禇洋眼中精光一闪,却并未立刻答应,反而转向贺聪,语气带着几分虚伪的‘关切’与挑拨。他对贺聪说道:“贺少侠!老夫有一事不明。你明明有一把天下无敌的玄刀,为何偏偏要夺下康公子的软剑?岂非舍本逐末?”
禇洋此言,意在扰乱贺聪心神,更欲激起康义更深的怨恨。然而,这故作姿态的诘问,却如同一块投入油锅的火石,瞬间点燃了贺聪胸中的浩然之气。只听贺聪朗声说道:“禇大侠啊,禇大侠!你这手中有剑,还有天下无敌的七星阵。那你为什么非要觊觎这把青釭剑?”他剑指康义,正气凛然道:“这康义手持软剑,行的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勾当。我用这软剑为的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你说这把软剑在谁手中为好?再说我贺聪身在江湖,自知如秋萤微光,难与皓月争辉。但却要尽一己之力,为武林造福,为江湖除害,成败利钝在所不计。总好过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蝇营狗苟,自命清高之徒好得多了!”
康义急道:“禇大侠!你少听他妖言惑众。你要是想要这把青釭剑,那我们就联手除掉这小子。否则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到时可不要怪我不讲信誉和交情。”
禇洋这时楞了一下,又问道:“康公子啊康公子!这把青釭剑听说是西门大小姐送给西门宏清五十大寿的贺礼,它又怎么到了你手上呢?”
康义哈哈笑道:“我堂堂快剑手,手上岂能没有一把好剑?我原来的那把软剑被贺聪这小子夺去,也使我这个快剑手落得个空有其名。我有了好剑才能重整雄风,才能无敌于天下。禇大侠!我康义不才,但也一言九鼎。只要灭了这小子,软剑继续归我所有。那么这把青釭剑理所当然地归你,大丈夫绝不失言。”
禇洋知道康义的用意和目的,但他突然说道:“青釭剑归我是再好不过,但要是西门大官人知道青釭剑在我手上,他岂能善罢甘休?西门大小姐岂能甘休?我要了这把剑岂不是种下祸根?”
康义又哈哈笑道:“禇大侠啊!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只要我们联手灭了这二个小男女,谁人会知这一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不说,任何一切对我们来说,这又有何妨?”
这禇洋被康义说动了心,他可是一心想得到这把青釭剑,也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抓住这个时机,必将后悔终身。失去这个机会,终身后悔!于是他把剑一拔,对他的七剑手大声喝道:“听令!布阵!”
七剑手迅速布下七星剑阵,便把贺聪和毕琳困于阵中,禇洋和康义也同时向贺聪、毕琳攻去。
贺聪对禇洋与康义已是义愤填膺,毕琳可是更想夺回属于自已的那把青釭剑。二人背对背施展开无影剑法,配合的更是天衣无缝。二人这一联手,分别向七星阵头尾攻去。贺聪已多次与禇洋的七星剑阵交过手,随便他阵式如何变化,一切尽在掌握中。加上毕琳能在自已身后独挡一面,所以贺聪能尽情发挥,并迅猛地向七星阵首攻去。
康义深知贺聪的武功了的,所以与之相斗中总是缩手缩脚。他这样反而有碍于七星阵的变化,也给了贺聪可乘之机。贺聪突然向康义猛攻过去,在康义退却之时,又返身攻向禇洋,杀得禇洋措手不及。主阵者遇险,阵脚立乱。禇洋被打的是节节败退,使七星阵不成阵,顿时乱成一团。
这时,毕琳一直死死盯着康义手中的青釭剑,眼见阵势松动,夺剑心切。她娇叱一声,不顾贺聪‘稳住’的提醒,竟猛地脱离贺聪身后,如同离弦之箭,挺剑直刺康义。无影剑法催动到极致,剑光如暴雨梨花,瞬间将康义笼罩。
康义知道毕琳无影剑法凶猛,更怕贺聪会专门来对付自已。于是他便不再顾及禇洋和他的七星剑手,迅速地向林中深处逃去。
禇洋一看康义逃走,便知自已又上了他的当。可此时不走,又必将被贺聪和毕琳打的一败涂地。他口中骂道:“我都活得忘记了岁数了,今天却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儿教导一番,又被表面正人君子的康公子所愚弄。这真是够稀奇、够新鲜了。老夫祝贺少侠成功!康公子,你也千万别再想把我们几人拖下浑水了!”他声音方落,便自晃身逃去。并同时大声喝道:“剑手们!撒阵快走!”
这剑手们也多次败在贺聪手下,此时也无心与之交手。见禇洋喊撒,生怕慢了一步,都不要命地逃窜,瞬间便跑的无影无踪。
毕琳本想乘此夺回那把青釭剑,可却又让康义持剑逃走。虽是懊恼,可也无可奈何,只好跟随贺聪离开林中。
贺聪这时才问毕琳,她是怎么来到这林中的。毕琳却生气地说道:“聪儿哥哥!你乘我喝醉,把我独自留在山寨之中,一点也不顾及兄妹情份。难道让我死守在山寨?我不出来那会找到青釭剑?”她气的一跺脚,又说道:“找到了青釭剑,却又眼睁睁地让他跑掉!聪儿哥哥!你说我们怎么办?”
贺聪也无奈地说道:“现在我们知道青釭剑在康义手中,只要我们追查他即可。另外,我猜他定是从西门宏清那里偷得此剑,西门宏清和西门大小姐也定会追查于他。他此后必像惊弓之鸟疲于奔命,也给我们创造时机。不过你还未回答我,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哎!”于是毕琳说出怎么到这里来的事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