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腊月里，皇后请郭婉瑜进宫去坐坐，陪她说话。
郭婉瑜带女儿去了，这回同样有张嬷嬷随同。进宫门到皇后殿里这段走着是真冷，入殿便暖和了郭婉瑜跟皇后娘娘见礼，之后坐下。福妞跟着见礼，也坐下。
“先前就想召你进宫来，估摸你刚回京，府上事忙，才缓了几日，如今怎样？忙过来没有？”
郭婉瑜笑道：“劳娘娘牵挂，都张罗开了。”
“你跟着王大人到江淮，在那边看到些什么？”
“那就多了，要看娘娘想听什么。”
“你捡着说吧，本宫没出过京，听个稀罕。”
郭婉瑜就把山水人文都说了一些，重点讲到地方口味，说京菜酱重，淮菜味鲜。“在南边那会儿，清淡的吃多了特想尝口烤鸭，再不酱肉丝酱肘子都不挑剔，偏偏没道地的。回来连续吃了几天京菜，又惦记狮子头豆腐羹那些。”
“好啊，本宫听出来了，你馋我来的！”
皇后笑得开怀，就连一旁伺候的宫女抿唇乐呢。郭婉瑜说着四下看了看，问：“坐下有一会儿了，怎不见七殿下？”
“你说延盛？他一天天嫌屋里闷，不知跑哪儿野去了。”
“少年身上带火，不怕冻啊。”
“他是不怕冻，累得本宫日日担心，外头还积着雪，只怕他走得快没踩稳脚下打滑摔了。”
皇后刚说完，就听见外头哎哟一声——
“殿下摔疼没有？可求您了，慢点走。”
这下皇后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就要到殿门外去。皇后都站起来了郭婉瑜还能坐着？她带着福妞跟上去看，就瞧见在屋檐下拍屁股的七皇子延盛。人已经三岁多，看着抽了些条，不像一两岁时那么圆乎。
刚在庭院里摔了个屁股蹲儿，他也没哭，拍了雪赶紧上前行礼来。
“母后，还有这是王夫人吗？”
梅皇后满是惊讶：“你还认得？”
延盛又忘了自己才三岁，上次见郭婉瑜是一年之前，当时才两岁多。他说溜嘴了，只得描补，说人漂亮当然记得。
“那你看她……”皇后伸手将福妞牵来，问这又是谁。
延盛看了两眼，暗道王辰这女儿真是美人胚子，比上回见面又好看了。他稍微看了看，好像在回忆，过一会儿说：“这么好看的我就认识一个，用得着问？”
“还真记得？”
“记得，是王家姐姐。”
皇后让人进殿里来，坐下才说：“三年前你就盯着人家看得不转眼，又有一年多没见还能认出是谁，要不要母后同王夫人商量看看，这就把正妃给你提前预定下来。”
延盛：不不不。
福妞：不不不不不。
福妞睁大眼看向郭婉瑜，这一幕被皇后瞧在眼里，笑问怎么了？
郭婉瑜扶额，说：“娘娘听了别笑，她三岁就有心上人，喜欢的是海士谦海大人家公子，管人家叫小海哥哥。”
这要不笑……忍不住啊。
皇后都被现在孩子的早熟给惊呆了，问她知道什么是心上人吗？
福妞说知道，心上人就是想跟他成亲。
又问为什么想跟他成亲？
他好看。
皇后将同样惊呆在一旁的亲儿子带过来，问：“你瞧瞧，本宫的七皇子不好看吗？为什么不想做七皇子妃？”
福妞蜜桃脸皱了皱，说：“是先喜欢小海哥哥的，好姑娘不能花心。”
看她一本正经说这话，皇后就忍不住想笑。七皇子满是无奈看向他母后：“您就捉弄儿子吧……”
“谁让你小小年纪说话那么老成，母后实在忍不住。”
“逗儿子也就算了，还拿人家小姑娘说笑。”
皇后稍微反省了自己，反省到一半又笑场，听自家三岁儿子管人家六岁姐姐叫小姑娘，她忍不住。之前听皇上说王家儿子有趣，一个赛一个的少年老成，小小年纪说话一板一眼。她当时还没感觉，直到后来延盛学话，皇后经常让他一句话逗乐，这么小一只，说话跟大人似的。
郭婉瑜也有笑，但不敢太夸张，后来又聊了几句，她就带着福妞准备出宫，走之前得皇后赏了几匹贡缎。
出宫这一路，福妞跟在她娘身边规规矩矩走，等出去了，坐上马车，她才抱上郭婉瑜的胳膊：“娘。”
郭婉瑜摸摸她手，还暖和，这才问她怎么了？
“皇后娘娘不会棒打鸳鸯吧？”
“棒打哪对儿鸳鸯？”
她脸红扑扑的，对对手指说：“还有哪对？我跟小海哥哥呀。”
“那你叫他一声鸳鸯他答应不？你就知道你小海哥哥也喜欢你，想娶你？”
小姑娘继续对手指：“我这么好看。”
“你好看，可还有比你更好看的，再说你又知道他会看脸择人？”
这下好了，福妞给亲娘逗哭了，她倒是没嗷嗷哭出声来，就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瘪着嘴的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郭婉瑜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问哭什么。
她不应声。
郭婉瑜捏捏她脸：“也是个没出息的，你要真喜欢他，就好生吃饭好生学规矩好生打磨才艺，你样样好他能不喜欢你吗？别哭了，哭着真丑。”
福妞赶紧把脸上擦干净，抱着郭婉瑜的胳膊安安逸逸靠在她身上。
郭婉瑜轻轻点额头：“刚说到规矩，你就把坐姿给我扔了。”
“娘~娘让我靠靠，这会儿又没别人看着。”
自家这个小女儿才是最会撒娇的一个，生来就甜津津的，模样又出挑得很，通常谁见了她都得丢盔卸甲硬不起心肠。郭婉瑜对她都算严格的，经常也让她搞得没脾气。
随着王辰返京，他和海大人之间又恢复了往来，不过因着官阶有差，走动不算频繁，统共就坐下聊了两回，其中一次是海大人携妻儿登门拜访，答谢王辰替他捎东西回家，顺道亲自送个年礼来。
男人们说起朝廷上的事就没完，郭婉瑜同海士谦的夫人聊了一场，也把海瑾睿叫到跟前问了几句。
问他书读得如何，答说不敢同王家哥哥们比，寻常眼光来看，还算凑合。
问他读书练字有意思吗？答说很有意思。
郭婉瑜还要问，福妞小声插了个嘴：“娘你让我同小海哥哥说说话，我有东西拿给他看。”
“噢？什么东西？”
“只给小海哥哥看的，您别问了。”
海瑾睿右边耳朵尖都红了，郭婉瑜看在眼里，就没再笑话，她摆手让两个小的自己玩去：“雪莹你可得把瑾睿招呼好了。”
“娘放心，娘我知道。”
她出去之前还跟海夫人打招呼来着，出了花厅往旁边走了几步就回身亮晶晶盯着海瑾睿看。看没别人，海瑾睿才问她在看什么。
“看你呀。”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
“你哪儿都好看！”
天儿差点给她聊死，海瑾睿两个耳朵尖都红了，问她：“你说想拿给我看的是什么东西？”
对哦，还有这事。福妞招手让他跟来，带他去欣赏了一幅自己苦练多日好不容易能看出点样子的胖鸳鸯：“怎么样怎么样？”
海瑾睿拿起来仔细看了，问：“你画的？画得很好。”
“你看着喜不喜欢？”
“喜欢。”
福妞刚还攥着小拳头，紧张呢，这一下就笑开来：“喜欢就送给你，收了我的鸳鸯你就不能喜欢别人，我哥说了，鸳鸯不是随便送的。”
这下海瑾睿脸都红了，他拿着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犹豫半天，还是小心卷起来拿在手里，又问王小姑娘：“你哪个哥哥还教你这些？”
福妞偏头想了想，说：“我让二哥教我画的，大哥看了叫我画一张就收好一张别随处放，鸳鸯不随便送人。”
“那你怎么不听？还拿来送我。”
“想送给你呀，给你又不是随便送人。”
……
打死王家上下都想不到，他们家小姑娘已经燃起早恋的小火苗了。说来也真造孽，老大眼看就十四了不开窍，老二马上十岁了同样不开窍，偏偏最小的妹妹天天惦记别人家小伙儿。特能耐，打小知道对象要指着好看的选，先到先有，选好还给人送鸳鸯。
她没不好意思，海瑾睿闹了红脸，后来时辰差不多了海大人带妻儿回去，三人坐上马车，海夫人问儿子出去看了什么？
他一听这话耳朵尖又红了。海士谦不明就里，问夫人怎么回事。
没等唐夫人解释，海瑾睿说：“爹别问了，没有什么。”
“儿子害羞了？”
“娘……”
“害羞什么，王家小姑娘样样好，人喜欢你这是好事情。”
“王家妹妹还小，知道什么？您别瞎起哄了。”
海士谦看自家这个嘴上那么说，瞧着却是高兴模样，又回想了一下王大人家的小女儿，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不像有些拘束过了显得木讷，她活泼，却不闹人，看得出是人家府上的娇宝贝。
海士谦抬手在儿子头上拍拍。突然来这一下海瑾睿都懵了，他抬头看向亲爹，眼神询问怎么了。
“让你回去继续加油，用心读书，跟王伯彦他们好生学学。”
“儿子知道。”
“知道不够，还得做到。”
“是，儿子尽可能做到。”
海瑾睿带着福妞画的鸳鸯回去了，回去展开看了又看，收起来之后也学着描了一张。他先前心思主要用在读书认字，没怎么学画，描出来黑乎乎的两只，可丑。
海士谦这不是在家里吗？不当心看到，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画鸭子？
说着，他让儿子起开，让到一旁，自己站过去，另外铺了张纸，提笔画了两只游在芦苇丛里的水鸭子。海瑾睿站在旁边看他爹作画，看完全程都没好意思说那不是鸭子是鸳鸯。
他爹还说：“你要喜欢我请个人来教你，要画鸭子还早，先学他一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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