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悄悄的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周围的热闹好像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大家跟上哦，不要掉队。”
拍照的带队老师在前面领着一群七八岁的小朋友，往照相馆走去。
他那时的个头不大，走在最后面整个人会被前面的人挡住。老师一遍遍的清点人，最后也没有想起来还有一个他。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或者是并不知道老师没有在意，他本来就不懂，最多只是会有一点失落的感觉，但他很快能消化，他早就习惯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走在他身旁的调皮小孩突然看着他，他很快把头低下去。
“你的眼睛好黑哦，一点都不好看。”他身边的人说。
男生长着一双很黑的眼睛，对视的时候瞳孔里印不出人，旁边还有一道不短的疤痕，看起来有些吓人。
他把眸子垂的更低，把整个眼睛都藏起来，走的更慢了。
一群孩子跟着摄像师的指导，走进摄像室里排队形。
老师是个和蔼的中年女士，欣慰慈祥的看着眼前嬉闹活泼的孩子们，和声的帮他们调整位置。
门外有另一些来拍照的人不明所以，莽撞的打开那道门，老师从里面看出来。
打开门的是一个黄毛丫头。那丫头看着一屋子的人不知所措。
老师目光移到黄毛丫头的身旁，一瞬间有些惊慌失措，急忙走出来。
“阿生，”老师带着歉意，摸了摸男孩的头，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老师不是故意的，来，进来。”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没有跟着走进来，他不吵也不闹，只是安静的站在门外。
他抬头看了一眼老师，又很快的把头低下，小声的说：“没关系。”
“自己乱跑了吧，”摄影师指指那个黄毛丫头说，“这个呢，是吗？”
他沉默的站在那，摇摇头。
那黄毛丫头惊了一下，傻傻的也跟着摇了摇头。
男孩朝他的方向看过来，不过只是片刻，在她切实感受前就移开了目光。
但那丫头似乎敏锐的很，一瞬间耳朵也红了。
黄毛丫头真的是黄毛丫头。又少又黄的头发扎成辫子，漏出整个瘦削的脸颊和尖尖的下巴，她的眼角长了一颗泪痣——大概她经常会哭，眼下有两个眼袋，瘦的干巴巴的，看起来营养不良。
拍照的队列已经排好，他没有出现之前正好是一个完美的梯形。没有让他插进去的地方，和摄影师思索片刻之后，最后决定让他和老师站在第一排的最左边，他太矮小了，站的地方有些暗，一眼望过去，好像没有他这个人。
“好了！”
摄影师一句话就打开了孩子们的开关，一瞬间整个摄影棚都闹哄哄的。
黄毛丫头从外面买了糖回来，就看到自己刚刚的座位对面坐了一个男孩。
“来，先坐一下。”他的爸爸招呼她。
她怕生，更害怕和她同龄的小男孩，但她脸皮薄的离谱，想法也七弯八绕，从不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出来，于是拘谨的坐到那个位置。
她低着头开她买的糖果，然后开始看着包装，假装在看配料表，就是不抬头。
不过男孩很快被叫走了，她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可以开始开心的吃糖果了。
她抬头看到刚刚的位置上，发现那里落下了一个东西，但她没敢去碰。
“第一次来照相馆哦，是不是。”带她来的哥哥问她。
她点点头。
她的爸爸替她回答：“是啊，当时叫她来还不肯呢。”
她听得不好意思，于是专心弄她的糖果包装，她弄了几下没打开，于是更用力的去扯。
哗啦一下，她的糖散落的满地都是。
她懊恼的瞪了一下眼，然后起身去收拾。
“来拍照了。”她爸爸叫她。
“哦！”她囫囵捡了一下，然后急匆匆的就跑过去了。
老师为自己的失职而抱歉，于是走到他身边和他说话。
“阿生见过结婚照吗，就是这种。”老师指指墙上的照片问他，“应该见过把，爸爸妈妈的见过吗？”
他抬起头盯着照片，不开口。
没听到回答，老师也不生气，低头对他笑笑。
男孩看到老师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和人打架了吗阿生？”老师调整了一下心情，问他。
“没有。”他又把眼睛垂着了。说话声音低低的。
“有人欺负你吗？”老师又问他。
他说：“没有。”
他抬头看着那个结婚照。
“老师！老师过来！”一个孩子突然跑过来，笑着对老师说，“我要和你拍照老师。”
“哦，好。”老师笑起来，转头对他说，“老师去拍照，你自己玩一下，或者你要不要一起拍？”
“不不不，老师，不要他一起，我要和老师的。”那个孩子说。
“好的好的，来吧。”
“阿生。”老师转身已经不见人影。
他一直惦记着自己的东西，老师刚走，他就转身去刚刚的地方。
他的记忆力很好，馆子七弯八绕，他一点都没走错。那个东西和一颗糖果完好的放在凳子上
那是他奶奶给他的小玉石。
穿着玉石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掉了。他拿起那东西，小心的包好，放到里层的口袋里。
然后他注意到那颗放在玉石旁边的糖果。
他想起刚刚那个在拆糖果的黄毛小孩。
一颗糖，在佛山很常见的糖，他没有吃过的糖。
他不吃外面的糖，没有人给他糖，他也不喜欢吃糖，不喜欢那个甜甜的味道，奇怪的味道。
但是这颗糖包装的很好看，和那些拿黄色糖纸包着的不一样，这个包装在他住的一带不常见。
不过那时的他不知道，那颗糖不产在当地，不是正宗的佛山产糖，只是挂了名号骗人，它的产地在隔壁。
他闻了一下，和他吃的糖的味道也不一样——于是他拿走了，放在他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