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江湖乱画 > 侠客行篇05 闲过信陵隐,脱剑膝前行
换源:


       万里外的洛阳王都一座深宫内,一个披着麻衣的老者,静坐紫金蒲团之上,面前是一面高阔玉璧,汉白玉璧之上满刻天河星辰,金丝作的星轨,夜明珠替的星辰。老者双眼微闭,神态安详,唯左手食指中指未动,一刻后,手指的动作也停了,睁开眼望了望眼前的星河浩海图,老者轻叹道,江湖沉寂十年,风云再起,这座江山终是要动一动了啊。

老者又转头看向殿内一角,慈爱的说道,小溪,收拾一下,太爷爷带你出去看看这天下

“好的,太爷爷”那被唤作小溪的身影恭敬弯腰答道

春申江畔一个与世远离的小渔村,一个披着蓑衣的老者静静,临东海执杆而钓,一动不动仿佛已然静静垂钓几度春秋,记得当年他曾有一句话便再无消息,十年沉寂,垂杆东海,只为钓得那一尾锦鲤,一尾搅动天下的仙鲤、

他依旧静静地临江静等,忽然手中的鱼竿微动

“十年之期将至,你这鱼儿总算出穴了,哈哈,不枉老夫十年光阴啊”,顿时江风大作,海上千里惊起百丈涛浪

还有两处处竟也在同一时刻起了异象

川蜀之地,一个寻常院落里一棵不知已有多少年月的梧桐骤然结出小花蕾一骨朵,要知道距上次已然过了整整一甲子,而在树旁两间书房中的两个白头翁,一个先是面露赧色,后便是一抹强颜的镇定,而眼神一角带着一丝阴寒。另一位则轻抚长须,在那张价值连城的黄宣上写下“大风起兮”

北凉一处冰原之上,一座寂静千年的冰峰骤然雪崩,千万丈的雪浪以吞天盖地之势瞬息而下,方圆百里尽皆埋葬这银白惨淡之下。此峰在中原边民口中名作“冈仁波齐”,而当地藏名语意为“神灵之山”。

福兮祸兮?劫兮缘兮?

谁能勘破,谁能言断

千里外的嘉陵江上风帆往来,不知是哪个渔父作歌,歌曰:落日远山兮呜咽冷,浮生怅惘兮天地混,谁人与归兮离鸦黯,大江东去兮问此生!

(向西楼,水东流)

天下英雄你方唱罢我登场,如满天星斗散落江湖,而这乱世方息,天下未安的时候,名动天下的文星却寥寥无几,如今广为人颂的不过两句话,五个人罢了

——栖梧凤凰白城水,江东仙鱼洛阳星奎。

说的是当今天下五大名士,四川梧桐轩的两位主人凤承乾、凤承坤兄弟,北凉白城城主身旁第一谋士向无痕西楼居士,江东子弟多才俊自占一席,为自结草庐于长江尾的一尾仙鱼——余公瑾,余龙余老先生,还有一位是洛阳王都的老神仙,赵星奎赵老爷子,皇家血脉,为赵家谋划天下之人。

老黄很开心,脸上满是憨厚的笑容,连脸上的褶皱都含着笑意,因为他知道今天他和岚要陪他的少爷去赴一个宴会,不是这宴会有多么大,也不是出席的人有多么大的权力和财富,只是因为宴会中的几个人,都知晓少爷的过往,都能明白少爷,他知道少爷心情也一定会很好。

岚今天也看起来比以往更有精力,本来常常耷拉着头前行的它今天似乎是受到老黄的感染,高昂着头颅随着老黄的牵引向前走着

古都金陵,历经千年风雨,文人墨客竞风流,英雄侠客逞肝胆,历朝历代的文人侠客说不得都要汇集于此,一较高下

今日的金陵城北的玄武湖上,烟雨细细,虽已是入秋时节,却还凉意未深,而那烟雨似是故意为阻断游人步伐的安排,环湖十里长滩,行人寥寥,平日里湖上楼船画舫相叠的精致竟只剩一艘小巧画舫,外表还不及那些稍大些的画船。

不过,船上今日的宴会若是让天下人知道的话,估计不管是今日有多大的风雨,这玄武湖也怕是要摩肩继踵、稠人广众了吧

是的,这小画舫便是五大名士三年一期的文曲星宴,五人约定三年一期,轮流做东,轮值者可邀三人赴宴,其余各带两人,不过许多年过去能登上这艘小画舫的人屈指可数,不是他们不够优秀,而是他们优秀得还不够。

而他,却是个例外,他可以说是五人之外第六个有资格上船不必由他人邀请的,只是十年后,当他再次归来踏上这艘小画舫时,不知又会有哪些精彩?

老黄和他的少爷似是来的晚了些,小画舫已然游到了湖中央,而他看了这副画面俊美却带着沧桑的脸上却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整个人也似乎精神了很多。

“忠叔,放岚去跑跑吧,算起来跟着我们走了大半年了”老黄拍了拍岚的脖子,卸下了马鞍,岚仿佛明白一般,轻喑了一声,轻快地跑了去、

虽然小雨淅淅沥沥,但似乎今天的确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日子,他也更愿意说话了

“忠叔,我们俩好些年没比试步伐了,今日便看谁登上那座小画舫如何”边说还一手指向那似是远离俗世的小船

“难得少爷高兴,那俺就和少爷比比”说着脸上还露出那憨厚的笑意,捋了捋袖子

只见老黄来到湖边一棵垂杨柳旁用力折下一枝,而他只是俯身捡了块小石子

两人相视一笑,柳枝、石子一齐飞向湖中

老黄轻哼一声,三步飞起,离岸飞起,身形敏捷迅猛,如离弦之箭,与截柳同一方向,飞向船舫,约一息后,身形下坠,只见他在即将落湖时,脚尖一点截柳,身形又起,复又极速飞向船舫

另一边,他方才也是三步加速,轻身飞起,追向击出的石子,许是修炼的轻功不同,他的身法更加俊逸灵动,放眼望去如同踱步烟雨湖上,迟迟不见下坠。而当老黄第二次轻踩柳枝时,他才轻点那即将纯如湖底的小石子,轻轻一点,又如鸿雁高飞。

当老黄第三次点了点那截柳枝,两人离那终点已只剩五丈,两人陡然屏气凝神,飞跃的速度又陡然提升、

一息后,老黄脚尖沾到船板,双脚站稳后,他的脚尖着地。待得站稳后,

船内似是迫不及待地传出来了人声,

十年不见,江南小友依旧风采非凡啊,哈哈,小溪来见过这天下当属第一品风流的人物,一个老者爽朗的笑声

星奎老先生过奖了,十年光阴些许进步吧,说着躬了躬身,半个鞠躬朝向即将打来的船上小门

小门适时开启,为首的是个鹤发童颜的麻衣老者,牵着一个约十岁的小童,“江南先生好”小童双眼炯炯有神,盯着太爷爷成为小友的人,因为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太爷爷说过天下之大,算得上他的朋友的只有一手之数

“小友谦虚了,黄英雄身子依旧健朗啊”麻衣老者又捋了捋他那齐胸的飘逸白髯,笑吟吟地向着老黄打了个招呼

粗人一个,还行还行,老黄突然失了往日的平淡,有些局促地说道

麻衣老者身后又一个老者走出,此人方脸大眼,一对飞鹰眉更是醒目,听他中气十足地说“江南啊,多年不见了”,说完身后一个约二八年华的少女从鹰眉老人身后走出,欠身道,江南先生好。

西楼先生好。。原来是白城二小姐,慕雪小姐好,他轻轻抱拳微笑道。

不敢不敢,雪城之事还要多谢江南先生呢,说着微微笑道,光洁的鹅蛋脸上露出两个浅浅酒窝,名列美人志前十的女子一笑,当真不容轻视,瞬间满船如沐春光,这烟雨带来的阴郁也顷刻减去几分。

少女说完,微微侧身,似乎知道身后有人走出,

“江南先生好”一个年轻公子静静走出,一身银丝华服,腰佩一柄银色长剑,剑鞘绘金银双龙交缠,定非凡品。而那公子面容俊秀,与他相较有过之而不及,长发微束,腰间的一块玉佩彰显着他的地位不凡,双目直视着他,虽嘴角带着笑意,总觉有些不同,而那带着欢迎的眼神深处似也有着其他东西,

“子枫,不可无礼,”又一个老者走出,只见他一身青白儒士袍,头带黑色进贤冠,手上一把小羽扇,倒有些与那传说中的孔明先生相像。

“鸣凰先生好”说时又半个躬身,老黄则在一旁跟着行礼

“不必不必,”老者边说便虚扶着他双手,

待礼闭,他又问到“不知鸣凤先生是否也同来”

“师伯也一同;来了”那年轻公子回声道

“难得江南小友惦记,我这一把老骨头再走不动,也要和这几个老朋友聚聚的,毕竟多少年的交情了”

二弟的小徒弟多有失礼处,望小友不要见怪啊。

不会不会的,鸣凰先生的弟子必是天下俊彦中的麟角,自有过人之处,年轻人嘛。他说着不自觉竟以长者自居,却忘了自己过了今年才不过三十有五。

几个老家伙都说完了,该我了,小子多年不见啊”又是一个老者,只是他似乎比上述四位都年轻,头发灰白相间,身上是一件渔夫网衣,头发未束,也是任风飞扬,脚上是一双草鞋,似乎年代还比较久远。但身后便再无人跟出

师叔好。。前四位他都行的晚辈里,而到这位号称末世余龙的先生,他执的是子侄里

你啊,哪儿都好,就这个不好,哈哈,草鞋老人嘴上说是不好,却脸上笑意更盛,不是为了获得不同的待遇而笑,而是一种为眼前人骄傲的笑意。而方才那位子枫公子当这位“渔翁”出来,似乎习惯性的微微远离了小半步。草鞋老翁眉角微微一动

“好了好了,再徒作虚礼,咱们几个都要成落汤的鸭子了,进去吧”赵星奎一句话而后把众人引入船舱中

赵星奎牵着那十岁稚童率先入内,而后是凤氏二老,那年轻公子子枫随后,转身时,不着边际看了那叫做白慕雪的少女一眼,而后是鹰眉老人带着少女入内,最后是那草鞋老人入内,其实他本可先于凤氏两老的,却故意落后,他跟在草鞋老人后,老黄则跟在他的公子身后。

众人皆入内后,船舱的小门为一位颇为气质典雅的女仆关上。

舫两边各三扇雕花檀木红窗,舫内,陈设不多,三两件古董做衬,并挂着几幅书画,进来的几人也顶多看两眼,但若是有几个当铺的老掌柜来看一眼估计下巴都要掉下来,因为这几件无一不是绝品中的绝品,单说其中一幅字竟是已失去音信廿年有余的《渔夫甘露图》为前朝大学问家王恨之所作,堪称价值连五都,当真是不同凡响。

几人依次入座。作为本次的轮值者,赵老爷子坐正位,而那十岁稚童却立于赵老爷子身后,正襟直立,似是已学业多年的学生。

老爷子右手边是凤氏两老,鸣凤先生在上首,其弟鸣凰先生在下手,而那公子也恭敬的立于鸣凰老先生之后

而鹰眉老者西楼先生由于先入内便坐在了赵老爷子的左手边,那白慕雪则执弟子礼,立于其身后,静若处子,自又成了一番风景

草鞋老人缓步入内坐在了麻衣老人的下首,看见后面的人跟进来了,说了声,小子把桌子咱们的两桌拼起来了,说到底算是一家啊

是,师叔,只见他应了声后,身形未动,再下首的竹席小桌竟缓缓向草鞋老人的席位移动,最后严丝合缝的和老者的席位合了起来。

待他坐定,老黄也静静地立于他的少爷身后。

“诸位,三年一期的小宴算算至今整整摆了10次,我们几个也形背佝偻,银霜满头了,且适逢江南小友十年复归,来,一起浮上一大白”

在座六人轻起几上翡翠琉璃盏,一同饮下这文曲星宴第一杯。

刚喝完,那余龙先生便赞道“赵老头,不愧赵家的当家人啊,这翡翠蟠龙琉璃盏本就世上不足二十之数的稀罕物,没想到这酒更是了不得,天下仅剩五坛的雪中烧你也拿了出来,我这老渔夫算是服了啊,哈哈”

其余在做也都点头微笑,以示赞叹

“余龙兄过奖了,我们几个都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这小宴也是来一次少一次了,鄙人也就自私一次,也算给自己这些年操劳的一点补足吧”

“赵老爷子,你为赵家可算是鞠躬尽瘁了,喝点酒确是应该的,我们几个也就跟着沾沾光了”那鹰眉雄健的水老先生也回应道。

“真是好酒啊,赵老先生不知您是否有这雪中烧的酿制方法?”他似是意犹未尽的说道

“哈哈,小友依旧还是如此贪杯啊,这酒方老夫倒是有一半,也曾让宫人试酿,可惜都未成功。。小溪你把那酒方拿给公子”闻言,老人背后的少年彬彬有礼地走到他的小几前,恭敬地将一个紫檀雕花镶金小盒放在他面前,“江南先生,太爷爷把酒方和宫里人的试酿心得都放在了小盒内”

“谢谢,老先生了,也谢谢小公子,”说着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柄一掌长的精致小刀,拿给那唤作小溪的孩子“这刀是我常爱把玩的一柄,就送给小公子了”

那小溪公子转头看看自己太爷爷,面带询问之色,赵老爷子轻轻点头,那孩子接过小刀,小心收起来。有恭敬称谢,这次嘴角微笑,更多带了几分欢悦。他微笑的看了看眼前唤作小溪的孩子,似乎很是喜欢

“星奎先生这以酒换刀倒是划得来啊”一旁的鸣凰先生故意调笑道

“呵呵,水某也很是觉得”那白城第一谋士也一同附和到

“几位就不用再取笑我了,这也算是帮我这小孙子先保了一程路吧,我如今年届杖朝,估计护不了他几年了”

一旁的鸣凤先生开口道“赵老爷子,我观你行步顺畅,面色中弘,眼蕴微光,至少还有十年之期,多虑了多虑了”

“唉,多谢鸣凤先生劝慰,只是这三才之运风云轮转,我辈虽得一窥,终是不知其中诡辩,也只好早作计议了”赵老爷子言语虽含隐忧,却不失皇家身份,依旧风轻云淡地答道。

“要我老渔夫说,咱们几个该看的该干的也差不多了,顺其自然的好,这接下来的十年下些散手就好了,别去布那大局便可,毕竟时候也差不多了”

“余龙先生此话余深然,而我辈本就天之授业,窃以为还是当再布好这最后一大局啊”对面鸣凰先生抚须说道、

“是嘛,既然鸣凰先生如此想,便按所想去做便是了”余龙先生微笑以对,说完小酌一杯雪中烧。

“这天下纷纭变动,岂能是我等几个糟老头布局便可的,还是尊天道后人为吧”鸣凤先生也跟着说道

“是啊,毕竟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向西楼也开口道,说完几个人都沉默了。

“赵老先生,您这小外孙可有武艺?”辰风突然出声到

“江南,我这小孙子平日只跟着我舞弄些文墨,倒是不曾动得兵刃”赵星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平淡答道

“是嘛,先生可为小公子寻个宗师,我想应该是不错的”江南一盏雪中烧下肚后说道

“嗯,那老头子回去就给这孩子找位师傅吧”

“谢谢江南先生!”那小溪的孩子站在自家太爷爷身后又是向他深深一揖。

“哈哈,这宴会本是谈天说地之事,被我们几个扯远了。。水先生,听闻贵徒不仅得你阴阳术数之真传,又习得一身武艺,更兼自通音律,真是惊才艳艳啊”赵星奎轻捋白须道

“雪儿,今儿就给我们几个老头子听你那一曲《醉霓裳》吧”水东楼微侧身子示意

“是师傅,请诸位老师品评”白慕雪轻轻躬身,美目却在他身上听了两息。

白慕雪走至厅中,放下先前玉簪挽起的青丝,舒展双袖,开始缓缓起舞,翩翩若飞,那舒缓流转间引人入胜,虽无丝竹声,却令人如入弦乐宫室。

众人正开始沉醉之时,古筝弦声微微引起,切合着白慕雪的舞动的韵律,缓缓从一面屏风缓缓流出,一舞一曲,相应想和。这正是

一曲刘伶醉,一舞霓裳芳。

沽酒对长风,小舟浮清江。

别了庙堂愁,忘却江湖殇。

问我何所在,座中曲悠扬。

辰风又饮了一杯雪中烧,双眼淡淡看了一眼屏风,眼含赞赏之色

余先生转头望了望辰风,辰风点头以应,继而余龙先生面色一喜,一杯雪中烧喝的分外豪爽。

筝声渐转激昂,白慕雪悠悠唱起

“黄云孤城兮秋雁过,昨日黄花兮秋风莫。东门长女兮秋千落。十里长亭别却兮英雄错!”嗓音清丽,却带杜鹃啼血之悲,闻着俱是面带黯然,眼神哀怜。最后一声英雄错而出,举座皆停,皆出叹声。

筝声渐息,轻舞也渐止。

待众人从方才悲叹中醒转来,麻衣赵星奎第一个轻声鼓掌“白小姐,真是舞乐齐秀啊。。”身旁小溪也是跟着猛点头。

一旁的鸣凤先生悠悠然道“跃涯贤侄的琴艺也到了青火的境界了啊”

“多谢,鸣凤先生夸奖”,屏风后一个小书童扶着一个青衣书生打扮的人缓缓走出。众人都看向那走出的人,场中的白慕雪也转身看向那方才为她伴奏的人,余龙先生抬头望着,也是点头,但眼神中又有着几分骄傲

“恭喜师叔,身残志坚,不愧七尺男儿”辰风眼中也带着赞赏,看着算是同门的青衣青年余跃涯

“令江南师兄见笑了”双目先天失明的余跃涯自然朝着辰风微微一揖。

“师叔常说我拘泥礼数,怎么你比我还拘泥。。哈哈,不错,不错”说着转头看向自己的师叔

余龙倒是全然无关,眼中满是自豪,眼中似是看着辰风和余跃涯,

却又像看着远方,轻捋着长白须发,心语道“师兄,我们的约定算是达成了,待我看到他们师兄弟再度复我门当年盛况。或许该说是再创辉煌,我当到那险恶之地为你祭上一坛云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