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疯,阿鸢就是皇后。”
张行征淡然道,他揉揉太阳穴,不欲再与三人辩驳,转身离开。
“你这个疯子!”
张夫人声嘶力竭的控诉,并未被张行征放在心上,他站在门前,偏头冷冷的提醒,连回头都不愿意。
“夫人,注意你的言行。”
“张行征!”
余鸢一言不发,垂眸盯着脚尖,月光皎洁,洒在少女白皙的面庞,犹如月下仙灵,缥缈虚幻。
又是黑夜,余鸢失神躺在床上,侧身盯着地上投映的树影。
夏日闷热,窗户开着也没什么凉意,而她却遍体生寒,冷的骨头都在发抖。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总在幸福将至的时候告诉她,那不过是幻想?
“阿鸢?”
地上树影被遮了大半,余鸢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伫立在窗边。
“大哥?”
“走。”
张怀远干涩的嗓音拉回思绪,余鸢来不及问,也不想问他去哪。
只知道换好衣服跟着张怀远出府,在寂静的街道上狂奔。
“你二哥在城门那里等你,顾时安也在城门外等你。”
许是周围太静,余鸢听到衣物的摩擦声,以及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那你们怎么办?”
“你不用管这些,我们家总要有一个人是幸福的。”
张怀远头也不回,声音里透着坚定。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城墙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余鸢心底的不安逐渐放大。
城门口并没有张怀温的人影,连一个看守的侍卫都没有。
“你要带着你妹妹去哪里?”
霎时间,时间凝结,两人缓缓停下动作,张行征不紧不慢的从阴影中走出,虎狼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两人。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张行征额角青筋暴起,在外温和的面具隐隐撕裂。
张怀远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犹如月下青竹,高洁傲岸。
这个儿子从小就让他操心,优秀却并不乖巧,跪祠堂受罚的次数比看似乖张的张怀温多的多的多。
“我认为妹妹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不能让她步入阿清的后尘。”
余鸢被张怀远挡在身后,看不见张行征此刻的表情,但她明白这件事的荒唐,也知道他们做出的牺牲,原本犹豫的心逐渐坚定。
如果她真的是张元鸢,会感动,但她不是,她彷徨至极,感受着他人对幼妹的关爱,就像一个小偷,偷走他人的爱。
从前那些欺骗安慰自己的借口被彷徨震碎,她不能这么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的关爱,为了自己去伤害别人的家人。
占了你的身体,不会再害你的家人了。
“我回去,能不能不要责怪大哥二哥?”
望着走在自己身前的余鸢,张怀远怔住,回忆中的身影与面前的人影重叠,时空也在此刻交叠。
他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妹妹。
让妹妹步入皇家是张怀远一生的痛,就像在梅雨季步行,肺腑被水汽浸染,呼吸都带着钝痛。
“不,不要……不要。”
张怀远几步向前,想拦住余鸢,却猛然被冲上前的侍卫擒住,压在地上。
余鸢急切返回,一手拉住他的胳膊一手按上他的背,一瞬间,温热的液体爬上掌心,顺着纹理蜿蜒扩展。
吓得她连忙移开手,借着月光看清了手上的液体——猩红的血。
张怀远一身黑衣看不出血迹,只能通过余鸢手上的血迹以及他苍白的嘴唇判断出他身上有伤。
“放手!他在流血!会死的。”
即便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拍打押着张怀远的侍卫,却如蜉蝣撼树,无法撼动分毫。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自厌的情绪犹如潮水般涌出,泪水决堤。
“我再也不跑了,爹爹,我再也不想跑了。”
张行征面色平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让她和她的好友道别吧。”
张怀远被人拉起,双臂被桎梏,犹如砧板上的鱼肉,苍白的嘴唇扯出一抹笑。
张怀远想了想,允许。
“阿鸢,我劝你好好的道别。”
月光照不进通道,余鸢一步一步走入黑暗之中,身旁站着几个开城门的士兵。
奇怪,这时候就有人守卫了。
“小姐,需要开门吗?”
余鸢沉默,她知道张怀远的计划,只要开门拉住顾时安,他们也无法对她怎么样。
但她要向张行征表示忠心,要让他相信她会听话。
“不用了。”
手掌贴上城门,冰冷厚重的城门侵袭身体的感官,心脏一寸寸跌入谷底。
幸福好像一座城,而她却被隔绝在城门之外。
冥冥之中,余鸢觉得他此刻应该也在隔着城门与自己告别。
“阿鸢?”
余鸢收回手,转身走向张行征。
“该回家了。”
明明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却偏要说些自以为贴心的话,余鸢只觉得胃部翻涌,喉间泛起酸意。
月亮挂在高空,银白的月光平等关照每个人,仿佛在设法洗去世间的污秽。
回到张府,余鸢紧跟着张怀远,生怕他因此受罚。
“阿鸢,你去祠堂找找你二哥吧。”
张怀远被小厮架着放到榻上,月光照不进床帏,余鸢看不清他的神色。
“啾啾啾。”
一只灰雀拍着翅膀从她面前飞过,停在张怀远的腿上。
“别担心我了,我没事,你去看看你二哥吧。”
“好。”
迟疑的踏出门槛,飞奔向祠堂。
“二哥?”
气喘吁吁的赶到,推开门便看见张怀温挺拔的背影。
“你没事吧?”
“阿鸢?”
看见余鸢那一刻,张怀温绝望的闭了眼。
“二哥对不起你。”
“你先起来吧。”
说着余鸢便上手打算扶起他,但他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对不起,阿鸢,对不起……”
烛火映在脸上,张怀温眼眶微红,眼中竟然泛起水光。
“没关系的,没关系。”
他一遍遍道歉,余鸢一遍遍的回应,仿佛这样便能拂去两人心中的乌云。
“你腿会受不了的二哥,你还说要当个将军呢,哪里有瘸腿将军。”
余鸢生硬的扯起嘴角,试着打趣他,转移注意力。
“哪有这么无能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