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隔在寒冬的霜风大雪中,有这么一个海况良好的深夜,一艘不知所属的黑船悄悄来到四叶草小教堂。
一个戴着乌鸦面具,披着黑白相间凌乱愁发,左肩披着装饰披风的男人与一个身穿罩袍的偏矮人影已经站在码头上,呼吸着最后几口属于卡斯古特的空气。
四叶草教堂就在码头旁边,教堂门外挂着提灯,在薄雾中提灯下有一个背负巨物的高大人影,装束严密并在专注地祈祷,很快从树丛小路中走出来一个背着吉他与左轮步枪和装饰刺剑的女人,自来熟地向高大人影招手。
“嘿……!”绿色宽帽下红发的雅拉蜜斯眯起一边眼睛狡猾一笑。
弗洛伊德与她相视一笑,大声说:“你是诗人!哈哈哈,没想到这次巡礼如此正式。”
“呵呵圣职者大人,我也是顺路而已。”雅拉蜜斯也大方笑道,好奇地看向码头那一对奇异的组合。
“说起来其他乘客呢。”雅拉蜜斯抬手从雾中张望。
恰在此时从雾中传来脚步,走来的是手提旅行包一脸警惕和疑惑的金发青年,当看到雅拉蜜斯后戈兰特瞪大眼睛又很快恢复原状。
“这个人我见过……难道我身上真的有某种关于女神命运的指引?”
戈兰特憋住不说话,走到弗洛伊德面前表情十分感动:“弗洛伊德,你真的会跟我一起巡礼吗。”
弗洛伊德却不在意戈兰特话语中含带的复杂情绪,自顾自感叹。
“戈兰特,巡礼是一项无比重要的活动,甚至连人员的安排都是有要求的,一般要有能够讲述历史与名胜的诗人,能够引路的圣职者,以前巡礼的人会结伴而行互相护卫,不过现在由你来担当护卫,这样一来,我们就能进行伟大而有意义的巡礼。”
码头上,不远处三人交谈的声音传到依偎着的两人耳中,鸦人小声问道:“老师,你真的放心这些人跟我们一起来吗。”
紫色罩袍下那被绷带遮住的脸庞并没有言语,也透不出任何目光,鸦人却抬起头看向船舷那慢慢翻下来的好像手臂那样的舷板,应答道:“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那的确会方便很多……可惜在卡斯古特没能找到与银之手有关的人,不过即便这样,银手也已经被我们处理了。”
鸦人看向遥远的地中海南岸,那原本竖立的几千米高的银手已经崩塌,仅剩下残骸漂浮在空中,他忙碌了好几天就是为了此事。
船舷边缘,船长探出手摇动铃铛提醒船客们。
众人登船,船长有干净的制服与下巴,眼神精明,但他性格似乎少话,只对五人说:“尊贵的客人们,我只负责送你们到罗马沿岸,行程是一天一夜,期间你们只能用甲板上的房间,至于下面的船舱味道不好,不建议你们下来。”
“时候不早了,我建议有什么事天亮了再说,三餐会按标准时间提供到你们手上。”船长说完便走向船头。
随后没有汽笛,没有呼喝,黑船无声地慢慢驶出码头和一望无际的夜海融化在一起。
弗洛伊德向众人开口:“时候的确不早了,我们之间虽然陌生,但还是明早再说吧。”
戈兰特原本紧张,鸦人却出乎他印象地随和点头,头也没回拉着旁边死而复生的人的手走进房间。
“戈兰特,这只是巡礼的开始,不要太紧张了。”弗洛伊德熟络地安慰戈兰特。
“唉,晚安弗洛伊德。”戈兰特摇摇头,心里想:“你要是亲眼看他踩在25公斤炸药上都没把他炸死,就知道我为什么紧张了。”
这艘船并不大仅长36米,船头是增高的船长室和舵轮,船尾是两层小房间构成的上层建筑,房间虽小却用抛光木料制作,一尘不染,被褥也崭新得仿佛没有使用过,可见得这艘船不是一般的黑船,而是特别为了迎接他们而布置的。
到了这时,戈兰特心中则再也没有被抛弃的想法,他总算想通了,并且他回忆麦克对他说的话,这一趟巡礼他要保护的并不是那所谓的特使大人,而是雅拉蜜斯和弗洛伊德。
“很奇怪,麦克为什么说这件事特别重要,弗洛伊德应该只是一名普通的神官,当然他很虔诚,雅拉蜜斯不是诗人吗,她是一名乐手,是因为这趟巡礼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反正我看那个特使也不需要保护……”
“所以要巡礼的是特使,只是他需要一个诗人,一个引路的圣职者,而我做普通的护卫工作就可以了……我的装备是不是太差了。”
“对了,诗人身上有步枪,她会不会用呢,弗洛伊德背着那大十字架是干嘛呢,他的行李都在里面?”
戈兰特胡思乱想了一小会就不安稳地睡去。
毫不意外地他做了噩梦,在梦中他看到卡斯古特海岸边有莫名的残骸,他变成一只老鹰从地中海向北飞向陆地的另一端,途中只是一只又一只巨大高耸的银手向上伸展,似乎在挣扎,似乎在支撑,他想接近过去,可还没到达就听到无数哀嚎和诅咒传来,令他陡然惊醒。
起身首先听到的是轻柔的音乐,甲板上已经摆好一张餐桌,雅拉蜜斯在餐桌前配合曲子跳起简单的舞步,并唱出一篇属于地中海的轶事。
唱诵的是女神在地中海中央布置的北极星石,那在七十一年前其实一直存在于地中海中央的高空,专门为黑夜中行驶的船只指路,其被月光照耀的色彩能够穿透最深的迷雾让迷航的船只辨认,故事就从迷航的渔夫开始说起,渔夫在海上遇到了唱歌的人鱼,他为了追随那美丽的歌声而跳入海中却遗忘了为船只下锚,当他彻底迷失时看到了发光的鱼群和巨大的珍珠,却都无法得到,渔人不由得悲伤哭泣。人鱼这时却游到他身边带他找到了船只,他大为感动爱上了人鱼,可是他也必须回家照顾他的母亲,等到渔夫再次出海却再也寻找不到那位人鱼,于是渔夫看着浪涛放声大哭,女神听到了哭声后渡海而来问渔夫为什么哭泣,最后女神制作了北极星石当做路标,希望所有迷失的人都能找到目的地,渔夫在北极星石下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和人鱼找到了彼此,并互相约定在北极星石下结为夫妻的故事。
看过雅拉蜜斯的表演后,无论是谁都很难想象她竟然能如此专注和投入,从利落的舞步和一丝不苟演奏,唱诵的语气,触景而生的表情都没有任何违和,以至于能让任何人平静地看完她的演出,却在结束的那一瞬间才感受到她的水平有如何之高。
呆滞地看完演出,刚睡醒的戈兰特边鼓掌边感动佩服,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女人能做到的,雅拉蜜斯在他心目中形象已经升级为天才!
弗洛伊德也鼓掌做出评价:“不愧是教会安排的诗人,演出无可挑剔。”
啪啪啪,就连在众人面前显得无比神秘的特使也拍响手掌示意,随后他问:“那么现在的北极星石在哪里。”
“特使大人,这件宝物已经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在哪里。”雅拉蜜斯又恢复到她平时自在放松的姿态,坐下来饮用热腾腾的可可咖啡。
“有意思,老师,我们是否应该为女神做更多,比如在她不方便的时候把她的北极星石重新安置好?”
众人目光看向那紫色罩袍下的绷带面庞,那面庞只是看不出视线地对准特使,随后特使那副乌鸦面具却有了反应。
“老师说得对,这件事的确应该要问船长……”
一来二去,众人也对特使与这个罩袍下的女人是什么关系有了了解,他们之间除了是师生关系外,这位老师似乎并不需要开口说话就能与特使交流,而且十分神秘,甚至不在人前进食。
眼看特使就要站起来走向船长室,弗洛伊德连忙起身:“特使大人,让我去问吧,何须劳烦大人呢,我想这次巡礼也是因为大人才得以成立,有什么吩咐向我们说就可以了。”
特使却站着迟迟未坐下,就在弗洛伊德有些疑惑的时候,乌鸦面具轻轻晃动并传出声音。
“我还有些不习惯,我想为了方便,你们还是称呼我为伊乌什使者吧,我是克兰森·伊乌什。”
“就按您的吩咐,伊乌什使者。”弗洛伊德从容笑道,并站起来看向其他人。
戈兰特连忙跟着称呼:“伊乌什使者。”
雅拉蜜斯反而有些调皮地笑道:“我想叫你使者大人,可以吗?”
那副乌鸦面具并不对雅拉蜜斯的冒犯有反应,也有雅拉蜜斯表现出的性情令人根本感觉不到冒犯的原因,只是平静地抬起单手向面具下塞进蛋饼,而弗洛伊德已经站起来走向船长室,戈兰特只好坐上空座位介绍自己。
“伊乌什使者,您好,我是巡礼的护卫戈兰特,不过不敢妄言能守卫使者如此强大的人物,使者大人可以命令我专门守卫其他人。”
戈兰特仔细拿捏着自己提出的选项,如果可以,他希望使者选择后一条。
使者却冷不防问道:“你似乎不是骑士,为什么你会担任护卫?”
戈兰特急中生智:“因为我与弗洛伊德是很好的朋友,我也收到了巡礼的邀请函,至于我有多少能力,相信解决这一路上的匪徒和不怀好意之人不在话下。”
伊乌什使者又看了下那罩袍下他的老师,回头认真说:“你太粗鲁了,你只负责保护其他人和杂务,无论如何都不得接触我与我的老师。”
戈兰特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因为这个评价焉巴下来,只得低头承诺:“我一定遵从你的命令。”
他又有些泪目,曾几何时也是圣辉大学的天才之一,竟然被人评价为粗鲁,无论这个评价是出于伊乌什还是那缠满绷带的神秘人物,都令他大受打击。
“我粗鲁?是啊,我身上安装有枪管,还杀过人,我当然粗鲁。”戈兰特无言靠着栏杆看向茫茫地中海,情绪低落,当他接受了新的命运时,未曾想他竟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