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声如同冰冷的鼓点,敲打在刘臻濒临极限的神经上。缓慢、分散、带着毋庸置疑的压迫感,正从楼梯口向他所在的楼层合围而来。他甚至能听到极轻微的、金属与皮革摩擦的细响——是枪套?还是其他装备?
藏身之处彻底暴露。对方来者不善,且准备充分。硬闯无异于自杀。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与尚未愈合的伤口摩擦,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的大脑在极度恐慌中强行冷静下来。他飞速扫视这间狭小的安全屋——窗户装有防盗栏,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即将被撞开的门。
绝境。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桌上那份刚刚打开的、来自近百年前的“异动记录”上,以及那个敞开的绿皮铁匣。
电光火石间,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划过脑海!
没有时间犹豫!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几张最关键、带有红笔符号和“算盘”评估报告的档案纸,迅速塞进贴身口袋。然后,他近乎粗暴地将剩下的、数量更多的普通账目和人事记录文件胡乱塞回铁匣,甚至故意揉皱了几张,制造出匆忙翻找过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那个沉重的铁皮匣子猛地向着房门方向掷去!
“哐当——!!!”
一声巨大的、足以穿透楼板的金属撞击声猛然炸响!铁匣重重砸在门板上,又翻滚着落回地面,里面的纸张散落出一部分。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
“砰!”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木屑飞溅!两道穿着深色作战服、手持手枪、面戴黑色头套的身影如同猎豹般迅猛突入!枪口在闯入的瞬间就精准地指向屋内唯一的目标——刘臻!
“不许动!警察!”
冰冷的呵斥声响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力量。
刘臻早已高举双手,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一副被吓呆了的模样。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闯入者——动作专业,配合默契,确实是警方风格,但没有出示证件,没有警徽标识,装备也似乎与普通巡警或刑警略有不同。
“手放在头上!转身!面墙!慢一点!”为首的“警察”厉声命令,枪口没有丝毫晃动。
刘臻依言缓缓转身,心脏狂跳,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赌对了!巨大的撞门声和“警察”的呵斥,果然引来了邻居的骚动,他能听到门外走廊传来其他住户惊恐的议论和开门查看的声响。
这微弱的第三方关注,或许是他此刻唯一的护身符。
另一名“警察”快速而警惕地检查了房间各个角落,确认没有其他人,然后目光落在了地上散落的文件和那个敞开的铁匣上。他蹲下身,用戴手套的手指粗略地翻看了一下文件,然后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风低声道:“目标控制。发现目标物品,已开启,部分文件散落。”
为首的“警察”走到刘臻身后,动作粗暴地搜身,很快摸到了他口袋里那几张贴身藏着的关键纸张。他抽出纸张,快速扫了一眼,当看到那个红笔符号时,他的眼神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他将纸张塞进自己的战术口袋,没有放回铁匣。
“这些东西哪来的?”他冷声质问,枪口抵紧了刘臻的后背。
“我……我父亲的遗物里整理出来的。”刘臻声音“颤抖”地回答。
“编得挺像!”另一个“警察”冷笑一声,将地上的文件和铁匣迅速收拢,“全部带回去!”
就在他们准备将刘臻铐上带走时,楼下突然传来了新的、更加嘈杂的脚步声和严厉的呵斥!
“警察!办案!无关人员退后!”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行动为什么没有报备?”
高峰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楼道里响起!
屋内的两名“警察”动作猛地一僵,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充满了惊疑和恼怒。
“妈的。”为首的警察低声咒骂了一句。
很快,高峰带着几名穿着标准警服、神色严肃的刑警出现在门口,正好堵住了他们的去路。高峰的目光如刀,迅速扫过屋内一片狼藉的景象,落在被控制住的刘臻和那两名装备异常的“同行”身上。
“特勤队的?我怎么不记得今天有跨部门联合行动需要动用到你们?”高峰的声音冷得能冻死人,他显然认出了这两人的来历,“谁的命令?行动备案号是多少?”
那名为首的“警察”面对高峰的逼问,气势明显矮了一截,但依旧强硬:“高队,我们奉命行事,具体命令来自上级,不便透露。这个人,”他指了指刘臻,“以及这些涉案物品,我们需要带走。”
“上级?哪个上级?”高峰毫不退让,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鹰,“在我的辖区,没有备案,没有明确指令,就想随便抓人拿东西?把你们的证件和手续拿出来我看看!”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两拨人马在狭窄的门口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刘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高峰的出现是个巨大的变数。他是在真心维护程序正义,还是在演一出双簧?
那名特勤队员脸色难看,显然无法出示高峰要求的手续。他们这次的行动,恐怕本身就存在极大的违规之处。
僵持了将近一分钟,那名特勤队员终于通过耳机似乎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他狠狠地瞪了高峰一眼,又极度不甘地看了一眼刘臻和那个铁匣,最终咬牙道:“我们走!”
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将铁匣重重塞回刘臻怀里,然后两人收起枪,推开高峰的手下,阴沉着脸快步离开了,甚至没有索要那几张被搜走的关键纸张。
高峰没有阻拦,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口。他带来的刑警迅速疏散了门口围观的邻居。
房间里只剩下高峰和刘臻,以及一片狼藉。
高峰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刘臻,最终落在那个绿皮铁匣上,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刘臻,你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连‘暗河’的人都引出来了?”
“暗河?”刘臻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高峰没有解释,只是揉了揉眉心:“那不是你该知道的力量。我也只能借着程序不合规暂时逼退他们一次。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走到刘臻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那几张纸,你最好真的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立刻销毁,忘掉它。这个匣子,我来处理。”
刘臻紧紧抱着铁匣,沉默地看着高峰。高峰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那几张纸才是真正的核心。而高峰,似乎在用一种曲折的方式保护他,至少暂时是。
“高队,”刘臻缓缓开口,“我父亲到底发现了什么?‘账房先生’到底是谁?”
高峰的脸色骤然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甚至比顾青山当时更甚。他猛地摆手,厉声打断:“闭嘴!别再提这个名字!你想死吗?!”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平复情绪,声音沙哑道:“刘臻,听我一句,到此为止。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能碰的。拿着这个匣子,立刻离开这里,永远别再回来!也别再联系我!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刘臻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然后猛地转身,带着手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沉重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下。
房间里再次恢复死寂。
刘臻独自站在原地,抱着冰冷的铁匣,手心全是汗。
高峰的警告和恐惧是如此真实。“暗河”、“账房先生”这些名字背后代表的能量,远超他的想象。
但他没有退缩。父亲死亡的真相,如同永恒的磁石,吸引着他向更深的黑暗滑落。
他快速检查了铁匣,那几张关键纸张果然被特勤队的人拿走了。但高峰似乎默许了他保留这个匣子本身和里面那些看似普通的文件。
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他不敢再多停留一分钟。迅速收拾了少量必需品,将铁匣重新包好,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已然暴露的安全屋。
城市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他融入人流,如同水滴汇入海洋,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下一步该怎么办?特勤队(暗河)的介入,让局面更加复杂危险。那几张被夺走的关键纸张,是否会直接引火烧身?
就在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思考下一步行动时,口袋里的另一部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那部与迟雪联系的备用机。
他警惕地走到僻静处,打开手机。
一条新信息,来自未知号码,内容依旧简短:
“‘算盘’≠终点。线索在最初失去的地方。小心穿白大褂的人。”
刘臻的瞳孔骤然收缩!
“算盘”≠终点!发信人不仅知道他从档案里找到了“算盘”这个代号,甚至直接指出这不是最终目标!
而“线索在最初失去的地方”——最初失去的是父亲!是在父亲的死亡现场!难道父亲还留下了别的、未被发现的线索?
最后一句,“小心穿白大褂的人”——医生?法医?还是某种代号?
这条信息,再次将他引向一个全新的,也是最初的方向!
发信人到底是谁?是敌?是友?还是那个始终隐藏在更深处的、“账房先生”的对手?
刘臻的路,在经历了图书馆的生死搏杀和安全屋的惊心对峙后,仿佛一个残酷的轮回,又一次指向了那个悲伤的起点。
而这一次,他似乎并非孤身一人。有一个神秘的影子,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为他投下一缕微光,却又迅速隐入黑暗。
他收起手机,抬起头,目光穿过城市的霓虹,望向法医中心的方向。
新的征途,即将开始。而危险,也必然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