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阳县地处章市南边,沿明江而下,车程将近一个小时。
月明星稀,晚上九点,风尘仆仆的我和孟飞宇风总算回至小镇家中,那时父母已准备就寝。
而我们俩刚踏入家门,便如强盗般,一个立马打开餐室里的冰箱查看里面有无水果零食,一个背着包掀开餐桌盖查看大家晚上吃了什么菜,母亲大人正好下楼,还以为家里遭了贼,结果一见是我们,转惊为喜。
“欸,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怎么今天晚上就回来了?”母亲惊喜地喊道。
“想回就回来了,是不是不欢迎我们?”孟飞宇像个真强盗似的耀武扬威,粗声粗气回道。
我反手就给他后背来了一掌,警告他不准如此没大没小,却见他脸上笑意难掩,嘴边那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早就冒出头来和他的母亲大人打招呼了。
得嘞,我又误会他了,是姐姐又多管闲事了。
从小就很有自知之明的我,一刻也没敢耽误他们母子团聚的时光,见两人已经顺利会师于餐桌旁,当即转身进厨房拿碗去了。
在学校吃了大半个月的粗菜淡饭,此刻见到自家餐桌上的鱼肉猪肉,还有那一如既往散发着辣香味的炒豆干,收到信号的胃早就揭竿起义了,哪里还顾得了其它。
家乡味,家香味,这就是家的感觉啊!
沉浸在饭菜香中,我不禁感慨万分,并假想自己是那红尘中归家的侠客,在外面几经风雨,历尽沧桑后,带着故事回到了起点,回到梦开始的地方,也许在世人的眼里,在曾经被我救过的人眼里,我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高手,一个高风亮节的侠客,但此刻在家人面前,我却隐藏了身后所有的功名,只是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普通儿女,会饿会疲惫,需要吃饭需要睡觉,所以我既是强大的又是弱小的,既是非凡的又是普通的……
“姐,姐,快来吃这里的红鱼,里面还有油炸的豆豉,特香。”孟飞宇打断了我的幻想,他抱着一个玻璃罐子兴奋蹭到我身旁,给我安利那红油油的咸鱼干。
“我来尝尝,快吃,等下还要洗澡,你不准和我抢卫生间。”我一边夹罐子里的豆豉红鱼,一边命令道。
“你先洗,你先洗。”他从善如流。
这时,和孟飞宇唠完嗑,了解完我们近况的母亲大人也总算反应了过来,“哎呦,你们就吃冷的啊,我给你们热热。”她说着就要把我们的菜端走。
“别,妈,我们就爱吃凉的,这两天气温有点高,吃凉的正正好。”
“嗯嗯,而且电饭煲里的饭还是温热着的,也不怎么凉。”
我和孟飞宇一人抱住一个盘,生怕眼前的菜被端走。
“行行行,那你们慢慢吃,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我去给你们做,要不要炒个鸡蛋?”母亲大人无奈道。
我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妈,你先上去,不用管我们。”
孟飞宇在一旁点点头,“嗯嗯,不用管我们,对了,我看冰箱里有枇杷果,楼上有没有,没有的话洗点带上去,我们等会儿上去吃。”
母亲大人:“好……”
“洗什么洗,要吃自己洗,我们又不是没手,妈,你别管我们,先上去。”我恨铁不成钢道。
只可惜,有儿子的母亲总是难逃被自家孩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命运,幸运的是,她们的女儿一般都会是贴心小棉袄。
“没事没事,洗一下又不费什么劲,你们先吃,我在楼上等你们上楼,楼上还有甜瓜,你爸不爱吃,你们都吃了,不给他留。”说着,母亲大人已经走到冰箱旁,拿出了枇杷果,一个个洗净装盘,带上了楼。
夜里静谧,小镇的夜生活结束得早,左邻右舍早就熄了灯,楼上客厅看电视的看电视,卧室躺着玩手机的玩手机,外面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和过路的汽车驾驶声,几乎再无其它声音。
银色月光静静地透过窗户照进室内,我和孟飞宇快速结束晚餐,也上了楼。
一家团聚,父母正在楼上看热血抗战片,白色吊灯下,大家吃着水果,聊着天,不知不觉,夜更深。
带着温馨之感,洗完头洗完澡的我香甜地沉入梦乡,并希望此刻能无限期延长。
然而,梦里我的快乐却似乎与家人无关。
我又梦见他了,许奕。
灰蒙蒙的天,临近黑夜,远处山寨亮起零星灯火。
登山道上只有我和许奕两人,我们一前一后,背着登山包,拿着登山手杖,慢慢悠悠往上爬,或许是去赏一夜星空,或许是去追一场日出的梦,又或许是为了拜访山上的老者,我的内心装着期待,又似乎背着某种使命,坚定中带了几分荒寂。
山风有些大,山峰虽然俊秀,我却无多余的闲情逸致驻足欣赏,只想着快点到达山顶。
就在我又登上一段台阶时,一抬头,一个少年就在前方等着我,许奕在风中微笑,然后,缓缓地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微暗的天光,遥远的人烟,四周空寂,明明是一派孤旷的场景,我却突然觉得此处温馨十足,内心充满力量。
我紧紧地握住那只手,和他并肩同行。
我们互相扶持着,齐心协力地一步一步往上登爬,那一刻,好似天地间的孤寂均为我们而生,只为成全我们的二人世界。
所以,就算整个世界昏暗寂寥又如何,身边的人就是那道最温暖持久的光,是快乐的源泉呀,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只要有他,无论前方有什么,又有何可惧?
荒凉的峰林包围着我,充满力量的快乐裹携着我,突然,天边露出一抹晚霞,阴沉沉的云逐渐散去,晚霞的橙光慢慢扩大,照亮了山顶一角,我开心地望着那一角,快了,快了,我们快要到达终点了……
毫无预兆地,睡梦中的我突然睁开了双眼。
一场梦戛然而止。
大脑短暂地陷入了宕机状态。
良久,我的意识才彻底清醒。
晨曦初露,玻璃花窗透进光亮,母亲在楼下淘米洗菜,水声哗啦,应是为父亲早出做准备,前门传来几句鸟叫声,看来鸟儿也已早起。
而我翻了个身,睡意犹足,只是刚刚那个梦,侵扰了我的心神,我不禁疑惑,自己仍对许奕抱着某种期待么?
或许吧,若当真如此,我又该如何放下?那个人,毕竟是梦里的少年啊,是青春里留下的遗憾,唉……
带着疑惑,带着几分伤感,我终究还是没抵抗住那浓浓的睡意,再次沉沉睡去。
这次,无梦到太阳高照。
“女懒鬼,还不起床?妈给我们煮的粥都快凉了,老老实实起来喝。”
本来还想再多赖十几分钟的床,无奈孟飞宇那小子一直在外面捶门,要不是我早有准备上好了锁,只怕他此刻已经冲到了我床前,要掀被窝。
“吵吵吵,吵死了,孟飞宇,别逼我揍你,你等下最好别跟我抢厕所!”我声势颇大地佯装着即将冲出门,果然,还未等我开门,那小子就跑走了,听声音,定是跑向了二楼卫生间。
我就晓得他肯定还没洗漱,还敢来捶门,犹豫片刻,我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走向卫生间质问他。
“你怎么还没洗漱完,快刷,我要刷牙了,实在不行,你对着马桶刷,把洗手池让给我。”
“你先去穿衣服,你衣服还没换好呢!”他含着牙膏泡泡含糊不清地说。
我邪恶地对着他笑,“刚刚是谁让我快起床的,就不,我要先刷牙。”
“不行,等我洗漱完再说,”他看我一眼,又道:“亚风约我们去茶舍王子,你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靠,谁磨唧了?”说着,我突然嗅到一丝不寻常的信号,“等一下,她约的是你还是我们,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你们俩什么时候背着我好上的,居然背着我开始偷摸发消息了。”
“谁背着你了?你自己看她有没有跟你发消息。”孟飞宇说着放下牙刷水杯,开始洗脸,“怎么,没有你,我们就不能好了是吧,是谁说,让我要把她当另一个亲姐的?”
“那我让你喊人家姐,你也没喊哪。”
“哼,她要真比我大个一岁,我也许还能勉强喊一喊,关键她就大我一个月,凭什么!”
“切,那你还不是当小弟当得挺快乐的。”
“唉,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
“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