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无心鬼王 > 西北
换源:


       “修行不易。”北茗盯着他,用劝告的口吻说道。

单岐握紧拳头,拳头闪着深蓝色的光,他坚定道:“鬼王的修行更不易。”

单岐知道自己不是北茗的对手,但息商让他带翠瑕去地府,他就一定要带翠瑕去地府,别说是北方鬼王,就算是鬼君亲临,他都不会后退一步。

北茗看着他蓄力的拳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值得吗?”

单岐抡起拳头,对准北茗,道:“死而无憾。”

“可惜。”

北茗静立半空,灰衣猎猎,仿若与这寒夜融为一体,却难掩她那与生俱来的清丽脱俗。一头乌发柔顺垂落,几缕发丝拂过白皙面庞,眉眼如画,双眸恰似寒星,澄澈中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意。

她素手轻抬,指尖青烟缭绕,那青烟仿若有了灵性,丝丝缕缕蜿蜒游走,时而幻化成灵动飞鸟,时而化作锋锐刀刃,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幽冥之力。

单岐立身于地面,身姿矫健挺拔,在月光下,他真身那鹿的模样渐渐浮现。

一身皮毛仿若锦缎,泛着温润光泽,鹿角如枝丫朝天,锐利坚硬,分叉间似有灵光闪烁。

他蹄子刨动着冻土,溅起冰碴,鼻孔喷出阵阵白气,化作氤氲雾气缭绕身侧。

北茗俯视着他,轻蔑地一挥手,“倔强?执着?忠诚?比起这些,更能形容你的词是愚蠢。”

此刻,他眼眸泛红,燃烧着不甘与战意,他能为息商活,也能为息商死,哪怕面对这声名赫赫的北方鬼王,也绝不退缩。

单岐前蹄刨地,身形如电般射出,鹿角低垂,带着开天辟地之势刺向北茗。所经之处,空气仿若被利刃切割,发出“嘶嘶”声响。

北茗素手一挥,青烟瞬间汹涌,化作一面坚如磐石的盾牌,鹿角刺在其上,溅起圈圈青烟涟漪,仿若撞在无形铜墙铁壁。紧接着,青烟分化,化作数条纤细绳索,蛇一般缠向单岐四肢。

单岐敏捷一跃,在空中身姿扭转,避开绳索纠缠,落地瞬间,后蹄发力,扬起大片冻土冰块,如暗器般砸向北茗。

北茗不慌不忙,身形飘动,仿若翩翩起舞,在冰碴间穿梭自如,手中法诀变换,青烟再度聚拢,于头顶凝成一只巨大的青鸦,尖啸着扑向单岐。青鸦双翅扇动,刮起刺骨寒风,寒芒闪烁,直取单岐双目。单岐眼中无惧,鹿角光芒大盛,迎着青鸦冲了上去,一时间,光芒交错,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二者僵持不下。

但随着交锋愈烈,单岐体力消耗愈发剧烈,动作渐渐迟缓。北茗瞧出破绽,美目闪过一丝狠厉之芒,双手合十再猛地一推,青烟狂暴涌出,于地面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强大吸力拽着单岐往漩涡中心拖去。单岐奋力挣扎,四蹄在地上划出深深沟壑,却难敌那股吞噬之力,身体逐渐下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闪过,稳稳接住了鹿形态的单岐,而后单岐便被这阵法带走。

北茗只是看着,并不阻拦,她并非真想要单岐的命,于她而言谁来救他不重要,只要不碍着她,她都不在乎。

天神一袭白衣胜雪,墨发束以玉冠,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周身散发着磅礴的神圣气息,瞬间照亮了这昏暗的乱葬岗。

“息商?”

北茗斜眼瞧着他,黑如琉璃的瞳仁中青烟流转,眨眼间,她忽然轻声一笑,道:“原来是分身。”

“不过就算是本尊,也未必能打得过我。”

息商身形一闪,瞬间来到昏睡的翠瑕魂魄身前,袍袖一挥,一道温润的神力屏障瞬间张开,将翠瑕护在其后。那屏障光芒柔和,与北茗的青烟激烈碰撞,一时间,光芒闪烁,滋滋作响。

息商温声劝道:“阿茗,你屡次插手凡间之事,已经仙根不稳,若是继续逆天而行,你的天罚降下之日也不远了。”

“可我并未扰乱凡间秩序。”北茗揉了揉眉心,“他们在凡间的时候我只是悄悄去瞧了几眼,硬生生等着她身死之日在此等候,熟料你西方鬼王竟然会横插一脚。”

息商目光诚恳,直视着北茗双眼,语重心长道:“生死轮回,自有定数。”

“什么狗屁定数?你难道要像东辄、南阙、乾悔、巽容四个狗东西一样,上书让鬼君囚禁我吗?还是像坤衾、艮荀一样直接要我死!”北茗嘴角若有若无勾起一抹笑,“我不过身负鬼界三成神力,鬼君当年身负十成,鬼界也无人对他喊打喊杀喊囚禁。你说,这是为何?”

鬼君座下八方鬼王在成为鬼王前都会有一次获得鬼界神力的机缘,除了北茗和息商,其余六方鬼王得到的神力加起来也不过百之三四,而北茗却得到了他们加起来十倍的神力。开始鬼王们并未对她怀有敌意,相反,最初几年还相处的十分和气,但大概八年后,以东方鬼王为首的四方鬼王突然联合起来请鬼君将北茗囚于北海海底,而西南方鬼王坤衾和东北方鬼王艮荀则是直接请鬼君诛杀北茗。

鬼君和息商对于此事则一直保持沉默,北茗并不是傻子,她清楚他们绝对不会是因为嫉妒她得了三成幽冥之力而针对她,为了弄清楚真相,她偷偷去天书阁查阅了天界那几年发生的大事,但别说那几年,便是近百年来,能被称作大事的只有火龙一族的天罚“万寒之劫”。

起初北茗也并没觉得这事情与她查的事有联系,直到有人暗中送了她一片桑叶,她才有了寻找真相的思路。

北茗道:“息商,你是善神,可我不是,鬼君不告诉我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但你们七个却心知肚明,让我一个人糊涂。不说便不说,那我自己去找,你们也别横加阻拦!”

说罢,北茗捻起法决,浑身燃起青烟,翠瑕的魂魄她必须要得到。

息商无奈摇头,他深知北茗性格倔强,认定之事难以更改。但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地府陷入混乱,当下双手迅速结印,周身神力澎湃涌动,化作一轮金色骄阳,光芒耀眼夺目,将北茗的青烟攻势暂时压制。

北茗目光中掠过一丝惊讶,“太阳神力?息商,我听他们说过,你没有得到过一丝幽冥之力,你是什么来历?”

“对我好奇的妖魔鬼怪很多,阿茗是神,竟然也会想要窥探旁人的秘密。”

北茗依旧撑起法决,这是她的地盘,又是黑夜,天时地利她已然占尽,“我是神,却与鬼无异。”她双手舞动,青烟幻化成两条青烟蛟龙,直击息商。

息商见状,双手迅速结印,金色骄阳光芒大盛,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迎着青烟蛟龙撞去。刹那间,天地仿若静止,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若混沌初开的轰鸣,光芒与青烟疯狂碰撞、交织,火星四溅,电闪雷鸣。

在这狂暴的力量对冲之下,息商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如洪流般涌来,瞬间冲破他的防御。他的身躯仿若被重锤击中,倒飞而出,“砰”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地,扬起大片尘土。

息商单掌本能地撑地,掌心嵌入砂砾碎石,殷红的血迹渗出,与尘土混杂。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却根本无法阻挡那汹涌的伤势,一口鲜血如喷泉般从口中喷射而出,在昏黄的光线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血珠飞溅,洒落在身前的土地上,宛如绽放的惨烈红梅。

北茗依旧高高在上,神色不怒不喜,“息商,有人告诉我,我不完整,因为我缺了一样东西,但我连自己失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何其荒谬。”

息商依然挡在翠瑕身前,他扶着左臂,道:“阿茗,一切皆有缘法,有些东西失去了,是找不回来的。”

“可若我找不回来,他们就会囚禁我、杀我。”北茗微微歪着头看他,“息商,何苦强撑?你分身受到的伤,本尊也能感受到,分身死,本尊轻则重伤,重则大减神寿。”

北茗素手一挥,并未留情,息商来不及结印被震开,在吐出一口血后便化作金光消散。

无人挡路,北茗直直走向周翠瑕,她缓缓蹲下,将两指放在她的眉心,翠瑕却突然睁开眼睛用一直攥着的龙鳞划向她,然后一个翻身滚到了一旁。

“何时醒的?”看着被划伤的手,北茗露出不悦的神色。

周翠瑕双手持龙鳞对着她,大声道:“我这是神龙的鳞片!能杀鬼!你别过来!”

北茗了然一笑,看来是息商的分身死之前用法术唤醒了她。

看着她害怕地直发抖,北茗不屑一笑,施法吸过龙鳞,挑衅般放在手上把玩。

“若真的能杀鬼,你不早就灰飞烟灭了?”

轻柔的女声传过来,翠瑕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翠瑕喃喃道:“灰飞烟灭?”

北茗指尖直击翠瑕的额头,白日发生的事便如走马灯般出现在她脑海之中。

原来,白日她被梁昭南掳去了梁府,梁昭南先是软言劝她入府为妾,但她不愿,梁昭南情急之下便想霸王硬上弓,在掐她脖子时被龙鳞烫到,她这才能反抗,反手抄起桌上的茶壶砸到了他头上,正待多砸几下时,却被人从身后用重物砸到头,当即倒地鲜血直流,也是在那个时候,翠瑕死了。

“想起来了?”

翠瑕回过神来,发现北茗一直盯着她。

翠瑕瘫坐在地上,这一切都有迹可循,她若不死,那个畜生又怎么会将她扔到乱葬岗,她腹部衣衫落下的脚印,应该就是那畜生在她死后报复性地一踹。

接受自己已死后,翠瑕看向北茗,问道:“你是乱葬岗的孤魂野鬼吗?你这般年轻,是否也如我一样命不好?”

北茗道:“我乃北方鬼王,乃是天庭的神仙。”

听到“神仙”二字,翠瑕的脑子里忽然回忆起她八岁那年一个怪人的话。

翠瑕当即问道:“有个婆婆说,龙鳞能向神许一个愿望,是真的吗?”

北茗点头,轻声道:“不错,你可以拿龙鳞向我许一个愿望,但是我有更想要的东西,若你给我,我会让你得到你最想要的。”

“你要什么?”翠瑕急切道。

北茗笑道:“我要的东西在你的魂魄之中,我拿走后,你会魂飞魄散。”

翠瑕犹豫地看着她,她没做过鬼,还没看过戏本子吗?魂飞魄散便意味着她要消散于世间,再无来世,若是她安心做鬼去地府,尚且能入轮回转世为人。

北茗指尖青烟化作一面镜子,镜中正是梁昭南,他着婚服、骑白马,沿途对着观看的人们作揖,身后轿子里的美娇娘含羞带怯。

“这是一月之后的他,家财万贯,佳人在怀,后面他会有一个儿子,儿子日后会高中,当然是那个虚伪的文神崇文真君的手笔,他眼光素来不好,许是失明的前兆。还是说回梁昭南吧,他老了之后不爱钱,爱名声,所以到处救济百姓,外人称赞他广施善行,定有福报。”

这多么讽刺啊,害死她的人最后快活一生,名利双收。

看着翠瑕握紧的拳头,北茗暗自一笑,镜中变幻,出现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正在跟梁昭南眉目传情。

翠瑕立马激动大喊道:“碧云!”接着她一把拉住北茗,面色焦急,“我妹妹为什么在梁昭南身边!”

北茗不慌不忙打了个响指,镜子便碎成青烟随风飘散。

“你死一年后,梁昭南的娘子发现梁昭南偷偷给你们家送钱,便偷偷去了你家,看到碧云年纪不小便想为她找个好人家,便直接将你妹妹接进了梁家待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梁昭南对你妹妹起了歹心,而你的妹妹也在梁昭南因为愧疚产生的假意之下心生爱慕,两厢情愿,她便成为了梁昭南的妾室。”

翠瑕捂住耳朵,眼泪止不住的流着,她痛苦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梁昭南害死了我!我妹妹怎么会跟他在一起!不可能!老天不会这么对我的!不会的!你骗我!”

“骗没骗你,你心里明白,碧云不知道梁昭南害死了你,只知道梁昭南一直很照顾她,有钱又温柔的翩翩公子,她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怎么会不动心?”北茗知道如今一切尽在把握,便将龙鳞放在她眼前,“若是你不愿将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我也会在不违反天规的条件下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比如金钱、夫君。可是你如今是鬼,我只能给你纸钱,帮你配阴婚。若你的愿望是干扰凡间的事,那便抱歉了,有违天规之事,会损害我的修为,我非善仙,不会平白无故的为你违反天规。”

翠瑕愣在了原地,她虽然如今已经是一只鬼了,最想要的却定然不是北茗说的纸钱和鬼新郎之类。仇人一生快活,儿女双全,她一直疼爱的妹妹也被仇人的温柔所蒙蔽委身做妾。她怎么会不怨呢?怎么会不恨呢?

翠瑕胡乱抹了把眼泪,道:“若我愿意魂飞魄散,你会怎么帮我?”

“害死你的两个人会付出最惨的代价。”北茗挑起她的下巴,朱唇轻启,“你能还阳,我保你在人间六十年,六十年后我来取我要的东西。”

翠瑕缓缓垂眸,坚定道:“好。”

随着一滴清泪从翠瑕脸颊滑落,北茗也缓缓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