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悦是个送水工，每天的工作，就是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送水。碰上没有电梯的小高层，还要扛着水爬楼。一百来斤的身板，愣是能一手拎一桶三十多斤的水爬好几层。
那天中午，吴悦送完了手头上的单子，刚点好了餐，就听见接单软件“叮咚”一声响了。
“怎么就不能消停吃个饭呢。”吴悦看了一眼单子，面前的炒饼没几分钟，就被他旋完了。
吃完饭后，他骑着三轮往阳光小区的方向去了。那是一个很破旧的小区，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前围着一圈下棋的大爷。对面是一家名为百货超市的小卖部，小卖部的旁边有一个小门脸，玻璃上贴着“剪发五元”的“宣传海报”。
吴悦进了小区，看着一个个刚刚刷了白漆，遮住号码牌的楼犯了难，哪个是6号楼啊……
吴悦掉头去跟下棋的大爷打听，这才根据描述来到了6号楼2单元。502，最高层，不用幻想有电梯了，吴悦扛起一桶水，一步两个台阶上去了。
楼道的台阶和扶手上，都有一层厚厚的油渍。时不时还能闻到负一层的尿骚味儿，每一家绿色防盗门上，都贴满了开锁的小广告，把手里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卡片。
来到502门前，吴悦看着防盗门上类似门铃一样的红色小按钮，好奇的按了下去。
滋一声，吴悦有种触电的感觉。这时门内传来银铃般的声音：
“来了，稍等！”
几分钟后，女主人开门了。推开门的那一刻，吴悦傻了。眼前站的，正是吴悦学生时代的女神：那个集吴悦心中对女生所有美好憧憬于一身，超越初恋存在的象征，却始终求之不得的人——于凌。
这个场景吴悦曾经不止一次梦到过：失联后的她，再找不到当初那样愿意一股脑对她好的人，她这才发动一切人脉找到吴悦，并对吴悦发起了反攻。本着怜香惜玉的原则，吴悦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乎，他开始试着接受于凌……只是这个梦，永远都梦不到结局……
“玲姐？”吴悦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根一下，感觉到疼之后才缓缓开口，于凌看着他的反应，噗嗤一声笑了。
“是你？”于凌也认出了他，示意让他进屋。吴悦这才反应过来于凌此刻是自己的客户，二话不说帮于凌换好了水。然后转身，盯着于凌发呆，思绪一下子回到学生时代……
于凌被看的有些羞涩：
“收款码给我，扫给你。”
“啊？哦！”吴悦翻出手机上的收款码递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吴悦在楼下蹲了很久，旁边的烟头摆出了“造化弄人”的字样。本来还想再续一根烟，发现第二个烟盒空了，这才灰溜溜骑上三轮走了。
吃罢晚饭，吴悦偷了老爸一瓶好酒，躺在床上喝了起来。毕业那天，决定再不和于凌联系后，他喝了个酩酊大醉。后来还是老高把他扛回家的，一夜的功夫，吐了八回。胃里的存货吐完了，就开始透支第二天的额度，但是因为额度不足，全部成了酸水。
第二天醒来，看着一地的杰作，吴悦又吐了。从那以后，他就戒了白酒，也把于凌深埋心底，只是多年来吴悦一直没有彻底放下。
他翻出学生时代于凌写给自己的信，足有一本小说那么厚。因为翻阅的次数太多，折痕已经开裂了，后来索性都展开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舍得扔。
“叮！”手机响了，是思雯发来的：
“小可，陪我聊会天儿！”
“寡人今日因身子不适略显容颜憔悴，跪安吧！”
“你……”
“改天吧！”
“你滚！真病了？”
“心病，别把负面情绪传染给你。”
“叮！”手机又响了，吴悦以为还是思雯，刚想怼她几句，打开手机却是一条好友申请，备注：小悦，是我。
小悦？天底下会这么叫自己的，除了于凌没有第二个了。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微信的？
同意还是拒绝呢？心里很矛盾，手却很诚实地点了同意。
“是玲姐吗？”
“嗯，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好……久不见……”
“还是一个人吗？”
“我这样谁瞧得上我啊，你呢，孩子都有了吧？”吴悦清晰的记着，中午去她家的时候，沙发上好几个布娃娃，应该是她闺女的错不了。
之所以这么问，也是冥冥之中带着一丝侥幸——万一他的凌姐姐童心未泯呢？
“嗯，已经五岁了。”
吴悦顿时觉得耳边雷电声震耳欲聋，晴天霹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吴悦突然明白老天爷安排这次邂逅的目的：如果说他的性格是不见黄河心不死，那么老天爷就把他推到黄河边上，亲手掰开他的眼睛让他看。还用大喇叭不厌其烦地在耳边唱着：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
“哦，挺好！”
吴悦草草结束了聊天，叹了口气，用唐山话说了一句：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一大口白酒下肚，死狗般睡去。
第二天，还没醒过酒的吴悦收到思雯的一条微信：好点没有？
吴悦眉头一皱，这小丫头怎么还没被自己气走啊？难不成她有受虐倾向吗？也好，有个人聊天还能转移下注意力。思索一番后，回了一首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你到底怎么了？又想起哪个被你祸祸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了？”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吴某人摸着你的良心发誓——只有别人祸祸我的份！”
“你的话，十句有九都是假的。”
“你看看，想你莲花公主，在我吴某人眼里可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我这么尊重你，你却认为我是个骗子，我是骗你身子还是骗你感情了？”
“滚！你是不是没刷牙，怎么满嘴放屁呢？”
“对呀，早上用哆啦A梦的任意门去你家偷牙膏，你给藏起来了。”
“连牙膏都锁保险柜里，真不知道该夸你勤俭节约还是两袖清风！”
“……别说，你跟大熊还是挺像的……”
“大熊有静香，我可没有。”
“有胖虎欺负你就够了。”
“好你个胖虎，原来你不光隐瞒了身材，还隐瞒了性别，告诉我——哪里学的易容术？泰国吗？”
“滚滚滚！你才是胖虎呢！”
“认识没几天，你让我滚多少回了？你想让我滚的圈数绕地球好几圈吗？”
“切！谁让你嘴欠的！”
“还不是因为您老人家在我心里的位置太高高在上了，不趁机打压羞辱一番，都觉得自己不配跟你说话呢！”
“……你还挺有理……”
“你就庆幸我不是个老娘们儿吧，要不直接挠你个满脸花。”
“哎……我都懒得让你滚了。”
“适应能力挺强嘛！”
“……我是不想对牛弹琴……”
“牛是我见过最可靠的牲畜，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谢谢你夸我啊。”
“……留神得疯牛病啊！”
“疯了挺好的，什么糟心事都忘了。”
“你到底想起什么痛苦往事了？”
“说来话长了，你确定要听吗？”
“既然你这么想说，我就勉为其难听一下吧。”
“公元前xx年，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之后……”
“咱就是说，能不能简练一点……”
“阿珍爱上了阿强，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
“……”一行翻白眼的表情。
“经过莲花公主一番谆谆教诲，在下已经康复了，多谢公主关心！”
“……你这个人吧，要是没有那张嘴其实还挺斯文的……”
“最近梅雨期，某些丢三落四的人出门有没有带伞啊？”
“带了，你才丢三落四呢！”
“带了就好。”
“你也是，别淋感冒了哈，整天骑着小三轮东奔西跑的。”
“如果我感冒了，某些人会不会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象征性的看看我呀？”
“某些人的脸皮怎么那么厚呀！”
“我明白你的意思，脸皮厚，身上其他部位的皮肤也厚，弦外之音就是让我多穿件衣服。也就是不想我冻着，怕我感冒了会心疼。”
“……”
“你们女生说话就是爱绕弯子，也就是我悟性高，换二一个也会觉得是在骂他。”
“如果说让你感冒是我在娘娘庙许的愿呢？”
“无所谓，用我大病一场能换来姓孙的身体强壮，也算吴某人这辈子做了件善事。”
“哎呦！还挺感动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
“一个感冒至于嘛？”
“你不知道多数疾病的前兆都是发烧咳嗽，跟感冒的病症很类似吗？”
“我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一时不如一时，一阵儿不如一阵儿了。现在医生开的药方都是什么梅花参、澳洲鲍、燕窝鱼翅各一套……”
“你怕不是找了个厨子给你看的吧？”
“人家医生是在告诉我——想吃点啥就吃点啥，不用忌口了。”
“你这嘴是真狠呐！连自己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