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各斯夜市的霓虹灯管滋滋作响，潮湿空气里混着油炸香、香水味和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叶婉晴站在海上明月展台前，指尖划过镀银耳坠上的LED灯带，冷光映得她瞳孔发蓝。展台上的亚克力模特戴着同款耳饰，宣传片里科技与优雅并存的标语被发电机震得发颤。
赵启轩还在卖那些生锈的铜疙瘩？她朝助理抬下巴，视线越过人群。三十米外，赵启轩正蹲在地上给景泰蓝项链系价格牌，孙鹏举着铁皮喇叭吼得满脸通红：正宗老北京手艺！这叫大漠孤烟！戴出去比黄金还炸街！
孙鹏突然扯开嗓子唱《骆驼祥子》选段，破锣嗓子混着非洲鼓点，竟引得本地人拍手蹦跶。穿蜡染长袍的姑娘抢过项链往脖子上比划，金饰与铜胎碰撞出清脆声响。
嗤，叶氏区域经理把口香糖粘在展架上，非洲人只认亮闪闪的新东西，谁要这些出土文物？他刚赶开扒着玻璃看LED耳饰的黑皮肤小孩，人群突然像被劈开的潮水般分开。
几个穿白袍的男人簇拥着戴象牙徽章的老者走来——是酋长侍卫长奥巴桑乔。叶小姐，他递过烫金请柬，酋长之女大婚，想定制二十套海上明月当嫁妆。
叶婉晴刚扬起嘴角，却见奥巴桑乔转身走向赵启轩的地摊。老者拿起大漠孤烟项链，粗糙的拇指摩挲着沙丘纹路：这个，用十头骆驼换三十套。
孙鹏手里的喇叭哐当掉在地上。赵启轩拽了拽他胳膊：问清楚要配什么场合。
婚礼要跳篝火舞！奥巴桑乔用指关节敲着项链，经得住火烤吗？
赵启轩扯断项链搭扣，掏出打火机就往景泰蓝上燎。幽蓝火苗舔过铜胎，沙丘纹路越烧越亮，金丝骆驼剪影仿佛活了过来。皇家工艺，怕火？他抬眼时，火苗映得瞳孔发亮。
人群爆发出欢呼，有人往火堆里扔纸币。叶婉晴的脸涨成猪肝色，助理递来的冰镇可乐被她挥手打翻，LED灯牌顿时滋滋冒白烟，宣传片里的模特脸变成扭曲色块。
把所有存货都烧给他们看！孙鹏踩着木箱大喊，抓起项链往炭火盆里扔。景泰蓝在火焰中迸出金点，像把撒哈拉的星星撒进夜市。卖烤玉米的摊主凑过来添柴，火舌舔着铜饰的声响里，混进此起彼伏的买它声。
当晚庆功宴设在集装箱酒吧，铁皮墙上贴满各国纸币。孙鹏举着啤酒罐跳上吧台，腰间的大漠孤烟项链甩得飞起。手机突然震动，母亲的脸出现在屏幕里：鹏子，你看妈能小跑了！老太太在病房里挪着碎步，床头柜上的德国支架闪着冷光。
孙鹏的笑声戛然而止，啤酒罐摔在地上。赵启轩瞥见支架上的欧元价签，那数字比孙鹏半年工资还多。伯母手术很成功，他捏开啤酒罐，泡沫溅在屏幕上，后续器材我托人从德国寄。
孙鹏把脸埋进臂弯：我挪用公款那事儿......你早知道？
你妈住院那天，财务就把账单放我桌上了。赵启轩碰了碰他的酒杯，但我更记得你当年为了给我凑进货钱，把婚房首付都抵押了。
孙鹏猛地抬头，眼里血丝混着酒气：明儿我就申请调去非洲工厂，工资扣一半还公司。
扣完喝西北风？赵启轩掏出机票拍在桌上，陪我去德国，找支架厂商谈谈合作。用咱们的花丝工艺做联名款，既能当医疗配件，又能当首饰戴。
集装箱外传来急刹车声。叶婉晴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冲进来，身后跟着四个戴白手套的保镖。赵启轩，敢不敢赌一把？她把合同拍在桌上，下周部落联盟大会，谁的首饰能被十家以上酋长选中，这片市场就归谁。
赵启轩刚要开口，孙鹏抢过合同签上名字，笔尖几乎戳穿纸页：再加个赌注——输家从此退出非洲！
叶婉晴冷笑一声，鲜红指甲划过孙鹏的签名：就怕某些人连赌本都凑不齐。她转身时，高跟鞋跟在铁皮地板上敲出急促的点。
叶总鞋跟松了，小心摔着。赵启轩突然开口，视线落在她微微晃动的脚踝。
叶婉晴踉跄一下，脸色瞬间煞白。保镖想扶她，却被狠狠甩开。孙鹏凑到赵启轩耳边：你咋知道的？
上周在迪拜展厅，她助理偷偷用502粘过三次。赵启轩灌了口酒，做生意和做人一样，别光盯着别人的软肋，得看看自己的鞋跟稳不稳。
酒吧外，霓虹依旧闪烁。孙鹏望着远处篝火堆里跳动的景泰蓝项链，抓起手机打给母亲：妈，等我回来教您跳非洲舞。
电话那头传来支架轻微的咔嗒声，像颗种子落在春天的土壤里。赵启轩望着孙鹏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孙鹏红着眼眶说：启轩，这活儿我帮你扛。
集装箱外的海浪声混着夜市的喧嚣，远处传来部落鼓手的节奏。赵启轩摸出烟盒，抽出两支点燃，递给孙鹏一支。火星在黑暗中明灭，映着两张被岁月刻痕的脸。
德国那边我托人查过，赵启轩吐了个烟圈，那家支架厂老板是个收藏迷，尤其喜欢东方古董首饰。咱们带两套大漠孤烟去，保准能谈成。
孙鹏猛吸一口烟，烟蒂烫到手指才惊觉：那部落联盟大会咋办？咱们的货够吗？
不够就连夜赶工。赵启轩踩灭烟蒂，眼里闪着狠劲，让老李把国内的老师傅都请过来，就在拉各斯租个仓库开干。我就不信，咱这千年的手艺，干不过那些冷冰冰的LED灯。
正说着，赵启轩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非洲工厂厂长的视频请求。屏幕里跳出张黝黑的脸，背景是轰鸣的车间：赵总，叶婉晴刚才派人来，想挖走咱们的景泰蓝师傅，开三倍工资！
孙鹏瞬间炸毛：这娘们真不要脸！
赵启轩按住他肩膀，对着屏幕说：告诉师傅们，只要留下，年底每人发一套非洲黄花梨家具。再告诉叶婉晴的人，有种光明正大比产品，别玩这些下三滥的。
挂了电话，孙鹏还在骂骂咧咧。赵启轩却望着窗外的月光笑了：她越急，说明咱们越戳到她痛处了。他从包里翻出张设计图，你看，我早留了一手，这是结合非洲图腾的新款，就叫撒哈拉的月光。
图纸上，景泰蓝的靛蓝色釉面里，嵌着用金丝掐成的非洲狮轮廓，在月光下会泛出神秘的银光。孙鹏的眼睛亮起来，抢过图纸就往车间跑：我现在就去找老杨他们研究！
赵启轩看着他的背影，摸出手机给林悦发消息：这边一切顺利，等部落大会结束，带你们来拉各斯看篝火晚会。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夜市的摊主们自发围着赵启轩的地摊跳舞，火把照亮了一张张笑脸。他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比订单更重要——是老手艺在异国他乡扎下的根，是两个糙老爷们吵不散的情分，是那些在火焰中愈发璀璨的铜胎纹路里，藏着的生生不息的力量。
夜风带着咸腥味吹进集装箱，赵启轩深吸一口气，仿佛闻到了德国工厂的金属味，闻到了非洲草原的草木香，闻到了老北京胡同里的铜匠铺气息。这些味道混在一起，成了属于他们这代漂泊者的独特乡愁。
他掏出机票揣进内袋，起身往车间走。铁皮门在身后关上，把一地霓虹关在了外面，却关不住那即将燎原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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