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中的腐臭味浓得几乎凝成实质,像是千万具尸体在潮湿中缓慢腐烂后蒸腾出的毒瘴。李筝眯起眼,玄铁囚笼内的尸骸正缓缓舒展身躯,锁链随着它的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有无数根锈蚀的钢针在耳膜上刮擦。白骨渊底忽地卷起一阵阴风,裹着磷火般幽绿的鬼雾,将尸骸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那竟是一张与人类无异的脸,只是皮肤泛着青灰,额角凸起两道扭曲的骨角。
“锁魂钉……”孟宛烟握紧凤鸣剑,剑身映出她苍白的脸色,“我曾听师父提过,这是上古禁术。九钉封心,钉魂锁魄,需以至亲之血为引。被钉之人魂魄永世不得轮回,只能困在尸身中化作‘阴傀’。”她忽然死死盯住尸骸心口,“等等,第九枚钉的位置不对!那枚钉子……是后来被人强行钉入的!”
尸骸低笑一声,鬼火在眼眶中跳跃:“小丫头眼力不错。三千年前,我那好师弟趁我闭关时偷袭,用八钉封我武格,最后一钉——”它猛地扯开胸前腐衣,露出心口一枚赤红如血的骨钉,“却是他自己心头精血所化!他要我永生永世记得,这背叛之痛!”
话音未落,渊底白骨轰然炸开,数十具骷髅战将踏着磷火跃出。它们身披的铠甲早已锈蚀成墨绿色,但手中残兵却泛着诡异的血光。一具战将突然挥刀劈来,刀刃未至,煞气已凝成腥风扑面。
李筝侧身闪过,弑天戟意自指尖迸发,化作一道血色弧光斩向战将脖颈。然而刀刃相触的刹那,战将头颅突然扭曲成一张人脸,竟是方才被吸收的弑天将军残影!
“小心幻象!”孟宛烟凤鸣剑横扫,剑风卷起一片凰火,将扑来的另一具战将烧成灰烬,“这些骷髅沾了阴傀的怨念,会窥探你心中执念化形!”
李筝冷笑,指尖戟意陡然暴涨,竟将幻象连同步战将一同绞碎:“雕虫小技。”他踏着遍地碎骨走向囚笼,每走一步,金纹便顺着脚踝蔓延一寸,“你要交易?可以。但我要先看看……所谓天格之力,够不够买你的命!”
尸骸瞳孔骤缩。
突然,整个深渊剧烈震颤,锁链疯狂晃动。李筝身后的岩壁轰然炸裂,一道黑影如毒蛇般窜出——竟是南宫无敌!他手中追云剑裹着腥臭黑雾,直刺李筝后心!
“叮!”
凤鸣剑及时架住追云剑,孟宛烟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淌下:“南宫家竟与阴傀勾结?”
南宫无敌面目狰狞:“这矿山本就是城主府私产!三百年前我父亲在此布下阴傀阵,就是为了炼化上古战魂!”他猛地抽剑,剑锋黑雾化作鬼面咬向孟宛烟,“卫师父早算到你们会自投罗网!”
李筝头也不回,反手一道戟意劈向囚笼。尸骸尖啸一声,渊底白骨汇成巨掌挡下攻击,但囚笼已被余波震得裂纹密布。
“人类果然卑鄙。”尸骸鬼火炽烈如日,“不过正合我意——”它突然抬手插入自己心口,硬生生拔出一枚锁魂钉!
刹那间,天地色变。
深渊四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咒,像是无数只充血的眼球骤然睁开。李筝只觉元神仿佛被千万根钢针刺入,弑天戟意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他低头看去,掌心金纹正被染成污浊的墨色。
“锁魂钉离体,阴傀大阵已启!”尸骸狂笑,“这矿山方圆百里即将化作死域,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
一柄石笋贯穿了它的咽喉。
李筝不知何时出现在囚笼前,墨色纹路已爬上脖颈,眼中却清明如初:“我改主意了。”他握住第二枚锁魂钉,“比起交易,我更喜欢——抢。”
尸骸的咽喉被石笋贯穿,墨绿色的腐血顺着石棱滴落,在渊底白骨堆上灼出缕缕青烟。它的狂笑卡在破碎的喉管里,化作嘶哑的喘息,眼眶中的鬼火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李筝的手指死死扣住第二枚锁魂钉,钉身传来刺骨的寒意,仿佛握住了一块千年玄冰。他能感觉到,钉尖与尸骸心脏之间连着无数根无形的丝线——那是三千年来积攒的怨念,此刻正顺着指尖疯狂涌入他的经脉。
“你……竟敢……”尸骸的骨爪抓向李筝手腕,却在触及金纹的瞬间被灼出焦痕。它忽然癫狂大笑,腐肉从下颌脱落,“好好享受吧!这诅咒会啃食你的魂魄,直到你变成比我更肮脏的怪物!”
李筝面无表情,五指猛然收拢。
“咔!”
第二枚锁魂钉被硬生生拔出,钉尖带出一团蠕动的黑雾。那雾气中隐约浮现一张人脸,眉目与尸骸有七分相似,却更年轻俊朗。人脸张口欲言,却被李筝一掌捏碎。
深渊剧震,血色符咒从岩壁剥离,化作漫天血雨倾泻而下。孟宛烟挥剑撑开凰火屏障,火星与血雨相撞,炸开一片腥红的雾霭。南宫无敌趁机后撤,追云剑插入地面,双手结印嘶吼:“阴兵借道,起!”
渊底白骨堆轰然翻涌,数百具骷髅拼合成三头六臂的巨傀,关节处缠绕着城主府的黑鳞符箓。巨傀一掌拍向凰火屏障,孟宛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李筝瞥见这一幕,眸中墨色金纹骤然收缩。
“聒噪。”
他反手将锁魂钉刺入自己左臂,黑雾瞬间顺着血脉蔓延,却在触到心脏前被金纹绞碎。尸骸的诅咒化作燃料,竟让弑天戟意暴涨数倍!李筝踏空而起,脚下白骨寸寸崩裂,血色戟影如流星坠地,径直贯穿巨傀胸膛。
“轰——”
巨傀僵立一瞬,黑鳞符箓齐齐炸开。南宫无敌喷出一口黑血,踉跄跪地:“不可能……这是父亲炼了八十年的阴将……”
李筝落地时一个踉跄,左臂已爬满蛛网般的黑纹。他抬手抹去唇边溢出的血,看向囚笼中奄奄一息的尸骸:“还剩七枚。”
“住手!”尸骸突然尖叫,鬼火剧烈颤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第九枚钉是——”
话音未落,李筝已拔出第三枚钉。
这一次,钉尖带出的不是黑雾,而是一滴晶莹的血珠。血珠悬浮空中,映出无数记忆碎片——
青衫剑客跪在暴雨中,怀中抱着气息全无的女子。他颤抖着将一枚骨钉刺入自己心口,鲜血顺着钉身流入女子唇间:“师兄,你说武道通天可逆生死……现在我信了。”
尸骸突然发出凄厉的哀嚎,骨爪撕扯着铁笼:“闭嘴!闭嘴!那是幻象!”
李筝握住血珠,任由记忆洪流冲刷元神。他终于看清——
三千年前,根本没有什么背叛。
“是你自愿让师弟钉入第九枚锁魂钉。”李筝指尖轻点血珠,画面定格在青衫剑客泣血的面容,“你想用禁术复活战死的爱人,却遭武格反噬化作阴傀。所谓‘弑天’,不过是走火入魔的借口。”
尸骸的嘶吼戛然而止。
深渊陷入死寂。
孟宛烟忽然剑指上方:“李筝,看头顶!”
血色符咒不知何时已汇聚成漩涡,中央睁开一只巨大的竖瞳。瞳仁中浮现出卫云飞的身影——他正率三百黑鳞卫列阵矿山入口,手中令旗挥下,无数淬毒弩箭对准深渊!
“时辰到了。”南宫无敌咳着血爬起来,笑容扭曲,“这阴傀大阵……本就是为炼化整座矿山生灵所设!你们,还有外面那些矿工,全都要成为父亲突破天格的祭品!”
李筝低头看着掌心墨色金纹,忽然轻笑一声。
他握住第四枚锁魂钉,在尸骸惊恐的注视下,缓缓刺入自己右眼。
“你疯了吗!”孟宛烟失声惊呼。
黑雾自眼眶喷涌而出,却在触及瞳孔前被金纹吞噬。李筝的右眼化作混沌漩涡,竟与竖瞳遥遥对视:“原来如此……所谓天格禁地,不过是更大的囚笼。”
竖瞳骤然收缩,卫云飞的虚影在瞳中厉喝:“竖子敢尔!”
李筝并指如剑,蘸着眼眶流下的血,在虚空划出一道血色符咒:“今日教你们见识,何为真正的‘弑天’。”
符咒成型的刹那,九枚锁魂钉齐齐震颤。尸骸发出最后的惨嚎,身躯寸寸崩解,而深渊四壁的血色符咒竟倒卷而上,化作滔天血浪吞没了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