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轮增压器的啸叫在迷雾中撕开一道裂口,司念瞳孔里倒映着仪表盘上疯狂跳动的参数。
乳白色油膜像活物般在挡风玻璃上蠕动,视网膜上的红色警告漩涡不断收缩。
“三十米后右切弯道!”
方镜的声音突然刺破耳鸣。很急切,很急切。
司念左手猛打方向,轮胎碾过某种胶状物的触感让后轮突然空转。
改装过的五菱宏光S底盘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锈红色车身擦着悬崖边的防护栏甩出半米火花。
车载电脑突然报出刺耳的蜂鸣——三号悬架连杆正在以每秒2.7毫米的速度变形。
观众席的惊呼声被浓雾吞噬,大屏幕上的实时影像只剩下模糊光晕。
方镜攥着战术板的手指关节发白,改装车间那些不眠之夜突然在眼前闪回:
司念蜷缩在车底焊接防滚架时溅落的焊渣,调试ECU时被浓咖啡染黄的衬衫,还有他给方向盘缝制麂皮套时被钢针扎破的食指。
“湿度传感器显示……这他妈是机油雾!懂不懂啊?不懂看书去!”
机械师老王突然扯着嗓子嚎叫。
他布满油污的平板电脑上,赛道三维建模正被诡异的紫色流体吞噬。
方镜猛然抓起频谱分析仪,液晶屏上跳动的波形让她倒吸冷气——这些悬浮颗粒竟带着磁性。
赛车内的司念突然咧开沾着血丝的牙齿。
当第六感预警的刺痛窜上后颈时,他整个人像捕食的猎豹般弓起后背。
改装座椅的碳纤维骨架硌得肋骨生疼,但这疼痛反而让眼前的血色警告框清晰了三分。
指尖掠过换挡杆上的五菱标志,那个歪歪扭扭的LOGO突然迸发蓝光。
“记忆映射启动。”
机械女声在颅腔内震荡。
刹那间,七十二小时前用改车系统扫描的赛道全息图在视网膜上展开。
司念的右脚在油门踏板上跳起死亡之舞,锈红赛车以违背物理定律的姿态切入Z型弯道。
左前轮堪堪压过伪装成积水的液压陷阱,飞溅的银色液体在雾墙上蚀出蜂窝状孔洞。
“草!”
观赛区爆发出集体粗口。
“神操作,神操作。”
场内的人议论纷纷。
大屏幕突然亮起的慢镜头回放里,五菱宏光S的排气管喷出湛蓝尾焰,在机油迷雾中划出妖异的航迹云。
方镜手中的战术板啪嗒落地,她终于看清那些“积水”的真面目——液态金属捕兽夹。
当第四个电磁陷阱在轮毂上炸开幽蓝电弧时,司念突然在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中笑出声。
后视镜里,隐约可见追兵车辆的雾灯像困兽的独眼。
他舔了舔开裂的嘴角,改装变速箱传来的震动频率突然与心跳重合——就是现在!
右手拉出残影的换挡动作让摄像机阵列集体失焦。
五菱宏光S化作撕裂浓雾的红色闪电,车载音响自动播放起《头文字D》的经典插曲。
在观众席山呼海啸的“秋名山车神”呐喊中,锈红赛车碾着排水渠完成死亡漂移,将最后一道磁悬浮路障撞成漫天钢珠。
“维修区通道已开启。”
当机械女声响起时,司念才发现作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踉跄着钻出车舱,迎面撞进方镜带着薰衣草香味的怀抱。
少女发丝间沾着的变速箱润滑油味道,竟比任何香水都令人安心。
“不要命了?”
方镜的拳头砸在他胸口,尾音却带着哭腔。
司念怔怔望着她鼻尖细密的汗珠,忽然注意到那件印着“五菱重工”的工装外套下,隐约露出自己去年送的星空项链。
远处传来其他车队的引擎轰鸣,但此刻司念耳中只剩方镜加快的心跳。
他染着机油的手指抚过少女眼角的泪痣,改装手套的碳纤维纹路在她脸颊留下浅红印记。
二十年来共同成长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回:
在汽修厂废料堆里捡轴承的童年,共用一副耳机组装第一台发动机的雨夜,还有她偷偷在自己便当里塞涡轮增压器设计图的清晨……
“司念崽种!胎温要降到临界值了!”
老王的破锣嗓子突然炸响瞬间将司念拉回了现实。
司念触电般缩回手掌,方镜绯红的脸颊瞬间褪去血色。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起雾的赛道,那里正传来令人不安的金属摩擦声。
大屏幕忽然闪过诡异画面——本该坠崖的3号赛车残骸,此刻竟在悬崖下方冒出缕缕青烟。
方镜指尖残留的温度还烙在掌心,司念猛地攥紧拳头。
赛车服内衬的导汗纤维突然变得刺痒,仿佛有无数蚂蚁顺着脊椎爬向大脑皮层。
他闭眼深呼吸,鼻腔里混合着刹车片焦糊味和方镜发梢的薰衣草香。
“给我三十秒。”
司念的嗓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打磨过。
他转身时战术靴碾碎地面积水,飞溅的水珠在雾灯照射下化作金色流星。
车载电脑的报警声突然拔高八度,三号悬架变形值突破临界点的猩红数字在挡风玻璃上疯狂闪烁。
方镜弯腰捡起战术板的动作忽然定格,她看见司念后颈被汗水浸透的发茬微微颤动——那是他六岁那年爬树捡风筝留下的伤疤。
维修区顶棚的探照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揉碎,像极了当年在废旧车场拼装卡丁车时的黄昏。
“记忆重构完成。”
机械女声在耳蜗深处震颤。
司念坐上赛车座椅的瞬间,改车系统的全息界面在视网膜炸开湛蓝光晕。
迷雾赛道突然褪去伪装,悬浮在空中的导航标记竟是无数游动的磷虾状光点,每条赛道裂缝都标注着血红色的希腊字母。
观众席突然爆发出海啸般的声浪。
大屏幕特写镜头里,锈红色五菱宏光的引擎盖突然翻起蜂巢状散热孔,十六道幽蓝尾焰在浓雾中织成光网。
机械师老王手中的扳手当啷落地,他从未见过有人把买菜车的铸铁缸体改成等离子涂层。
“阿尔法象限清空!”司念嘶吼着将油门踏板踩进地板夹层。
改装变速箱发出龙吟般的金属摩擦声,五菱宏光S化作撕裂浓雾的赤色彗星。
赛道两侧的湿度传感器接连炸成蓝色烟花,悬浮在空中的磁性油雾竟被尾焰灼烧出教堂穹顶般的空洞。
方镜扑到监控终端前时,战术板边缘的金属包边在她虎口划出血痕。
频谱分析仪显示,那些磷虾状导航光点正在重组为楔形阵列——正是三天前他们在汽修厂地下库房用磁流体模拟的战术队形。
她突然想起那晚司念蜷缩在千斤顶旁,用改锥在水泥地上刻画的奇怪符号。
“注意九点钟方向!”方镜的警告与改车系统的蜂鸣同时炸响。
司念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视网膜上的导航标记突然染上血色。
他本能地猛拉手刹,改装方向盘传来的反作用力几乎扭断腕骨。
赛车以违背空气动力学的姿态横移三米,右后轮堪堪避开突然升起的锯齿路障。
观众席的惊呼声浪掀翻了三架航拍无人机。
大屏幕慢镜头显示,五菱宏光的车门擦着路障尖刺掠过,飞溅的火星在浓雾中勾勒出凤凰展翅的轮廓。
解说员手中的资料散落一地,他从未见过有人用买菜车做出勒芒冠军车手都难以复刻的钟摆漂移。
“【表情】射线扫描启动。”机械女声带着电流杂音。
司念突然咧嘴笑了,染血的虎牙在仪表盘冷光下泛着寒芒。
他眼前浮现出去年冬天方镜缩在改装车间角落,用冻得通红的手指给他织露指手套的画面——那些交织的毛线纹路竟与此刻的导航光网完美重叠。
五菱宏光S突然在直道尽头腾空而起。
悬浮在底盘下方的磁流体缓冲层与地面碰撞出紫色电弧,锈红色车身在空中完成三周半翻转。
当轮胎重新咬住沥青路面时,车载音响自动切到《灌篮高手》主题曲,改装排气筒喷出的音浪震碎了最近的距离传感器。
“最后三公里!”方镜的喊声带着破音。
她攥着战术板的指节发白,屏幕上代表竞争对手的光点突然聚合成捕食阵型。
维修区顶棚的钢架结构发出不详的震颤,某种次声波正顺着地脉传导过来。
司念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改车系统的全息界面毫无征兆地扭曲成马赛克,视网膜上的导航标记如同坠入水银的萤火虫般疯狂乱窜。
他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响,战术手套的防滑颗粒在方向盘包浆的麂皮上擦出焦糊味。
“司念!”
方镜的尖叫刺破车队无线电。
监控画面里的五菱宏光S突然开始蛇形走位,左前轮每次擦过防护栏都会迸射橙黄火花。
机械师老王疯狂敲击着数据终端,却发现所有传感器的反馈都变成了乱码。
司念的额头重重撞上防滚架,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开来。
在意识模糊的瞬间,他看见后视镜里的浓雾突然染上翡翠色荧光——那是方镜十八岁生日时,他们用废旧车灯壳改造的星空投影仪的颜色。
赛车突然剧烈震颤,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手在撕扯底盘。
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自动开启,在玻璃表面刮出诡异的等比数列图案。
司念染血的手指摸向换挡杆底部的应急按钮,那里刻着方镜用激光笔留下的笑脸涂鸦。
当翡翠色浓雾开始凝结成晶体状时,大屏幕直播信号突然中断。
方镜手中的战术板砰然炸裂,飞溅的电容液在空气中燃烧成幽蓝火焰。
她望着彻底静默的赛道监控屏,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司念浑身湿透地冲进改装车间,举着那张皱巴巴的磁流体动力学图纸时,眼里也闪着同样的疯狂光芒。
赛道尽头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像是洪荒巨兽在啃食钢轨。
所有车队的无线电频道同时响起婴儿啼哭般的电磁噪音,计时器数字在归零前最后两秒彻底凝固。
方镜转身冲向装备区时,脖颈后的寒毛突然根根竖立——她分明听见浓雾深处传来涡轮增压器空转的嘶吼,那频率竟与司念改装车间老挂钟的走秒声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