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出风口发出蜂鸣声时,我的钢笔尖正悬在竞争对手的报价单上。
汪霖将行业协会的邀请函折成纸飞机,尖锐的机头对准落地窗外雾蒙蒙的中央商务区(CBD)建筑群。
“钱老板的会计师死前修改过三份报表。”他忽然说。
项目组二十三人齐刷刷抬头,市场部总监手里的激光笔在演示文稿(PPT)映出扭曲的红点。
我知道汪霖在等我接话,他衬衫领口未愈的擦伤被蓝宝石袖扣遮住大半——那是昨夜安保系统警报时撞到玄关柜的代价。
“对方用成本价倾销建材,但他们的混凝土骨料粒径始终超标0.3毫米。”我转动钢笔,金属笔帽映出会议室顶灯破碎的光斑。
后脑传来熟悉的刺痛,像有人往神经末梢撒了把碎玻璃。
财务主管猛地拍桌:“降价!必须降价!”他面前的计算器还显示着预估亏损额。
技术部负责人把保温杯往桌上一墩,枸杞茶溅在新型环保涂料检测报告上:“品质才是根基!”
汪霖的纸飞机掠过争吵声,精准扎进我面前的黑咖啡。
褐色的液体漫过第三季度财务报表,把“现金流预警”几个字泡得模糊不清。
我看见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杯沿磕出细小划痕——和我们结婚那晚他在我锁骨留下的痕迹如出一辙。
散会时暮色已沉,我蜷缩在总裁办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里。
十二块分屏显示器正播放着不同施工现场的监控画面,汪霖把止痛片连同温蜂蜜水递给我,自己灌下今天的第七杯黑咖啡。
“东南片区工地的无人机传回热成像图。”他调出三维建模,“竞争对手的运输车每天凌晨两点绕开省道。”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网膜残留着报价单数字的虚影。
当汪霖的指尖划过我后颈时,那些跳动的数字突然连成清晰的脉络——建材零售店销售点终端(POS)机数据、装修论坛的热门关键词、老旧小区改造招标书里被忽略的附件条款。
“做市场切割。”我扯过激光笔,在地图上圈出七个不规则区域,“把精装房套餐拆分成模块化服务,厨卫改造单独计价。”
汪霖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他决策前的特有表情。
我继续在分屏调取数据:“针对二手房翻新群体推出以旧换新补贴,用竞争对手最薄弱的瓷砖美缝业务当突破口。”
他突然抓起我的手按在触控屏上,两人交叠的掌纹将整个城市的建筑群纳入其中。
我闻到他袖口残留的龙舌兰酒气——昨夜我们发现青铜镇纸时,他就是用这瓶酒浇灭了壁炉里烧到一半的离婚协议。
项目组连夜重组时,我在洗手间镜前吞下今天的第四粒止痛片。
镜面倒映着技术部正在测试的新型样品,纳米涂层在发光二极管(LED)灯下泛出珍珠母贝的光泽。
这种我们独家研发的环保涂料,此刻正在汪霖指间化作对抗低价竞争的王牌。
凌晨两点十七分,汪霖把行业协会的邀请函塞进碎纸机。
我看着他被屏幕蓝光镀上冷色调的侧脸,突然想起三小时前市场部小姑娘们的窃窃私语——她们说汪总查看我做的方案时,睫毛颤动的频率比平时快了0.5倍。
暴雨再次来袭时,我们蜷缩在办公室的备用休息间。
汪霖的膝盖抵着我小腿上未消的淤青,平板上跳动着实时更新的订单数据。
当首单二手房改造订单突破五千单的提示音响起,他忽然用带着咖啡苦味的拇指擦掉我鼻尖沾着的打印墨粉。
烘干机在走廊尽头发出完成的嗡鸣,盖住了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我的后脑还残留着数据洪流冲刷后的钝痛,但掌心贴着他衬衫下随呼吸起伏的伤疤,那些跳动的数字就化作月光下平静的海面。
烘干机的嗡鸣声突然卡顿,像被掐住脖子的鸽子。
汪霖掌心的温度透过我手腕内侧的血管,在止痛片药效退潮的神经末梢烧出细小火星。
“监控组发现异常。”他忽然开口,喉结在我耳畔震动,“钱老板名下的空壳公司今早注册了新商标。”
我数着他衬衫第三颗纽扣上的缝线,后脑的钝痛突然尖锐起来。
昨晚拆解的财务数据在眼前重组,那些刻意抹平的账目流水突然拐进陌生的河道。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刹住。
林秘书的声音隔着磨砂玻璃闷闷传来:“钱老板的助理刚刚往行业协会发了举报信草稿。”
汪霖的手指在我腕骨上收紧半秒,这个力度让我想起上周拍卖会上,他举牌抢下那幅赝品油画时的表情。
落地窗外的暴雨在钢化玻璃上撞成碎银,我们交叠的影子和监控分屏的蓝光在地板上拧成麻花。
“举报内容?”我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说我们……”林秘书停顿的间隙,打印机突然发出卡纸的哀鸣,“说汪总用婚内财产转移公司债务。”
汪霖的冷笑震得我肩胛骨发麻。
他摸出从不离身的黄铜U盘插进平板,加密文件夹里躺着钱老板和竞争对手负责人在高尔夫球场的合影,拍摄时间正是我们提交环评报告那天。
我盯着照片边缘露出的球童制服,突然抓住他正在滑动照片的手:“放大袖扣。”当画面停在那个蛇形银扣时,冰凉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后颈——和三个月前潜入我办公室的商业间谍戴的是同款。
烘干机发出垂死的嗡鸣,汪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我虎口结痂的咬痕。
那是上周在仓库核对样品时,我被突然倒塌的货架划伤后留下的。
他当时用领带给我包扎的手法,和现在解开平板密码锁的姿势一样粗暴精准。
“十分钟后开会。”他按下内部通讯键,指腹残留的咖啡苦味蹭在我手背。
我摸向西装口袋里的薄荷糖,却触到结婚时他塞给我的翡翠平安扣——此刻正发着不正常的温热。
财务总监撞开门时,我正在用口红在会议纪要背面画关联图。
玫瑰豆沙色划开钱老板的物流链,在竞争对手的子公司和行业协会的某个副会长之间折出锐角。
“他们要动供应链。”我把纸拍在汪霖正在查看的报关单上,某批进口树脂的检测报告复印件突然从文件夹滑落。
他弯腰去捡时,后颈露出那道我缝了七针的伤口,拆线时我们曾为用碘伏还是酒精消毒吵了整夜。
法务部突然接入视频会议,律师的领带夹在镜头里反着冷光:“举报信提到王总婚前那套公寓。”我听见汪霖的钢笔尖戳破纸张,他昨晚就是用这支笔在请柬上划掉钱老板的名字,改写成建材协会会长的。
走廊应急灯突然亮起,断电的瞬间,汪霖的婚戒硌在我锁骨下方三寸的位置。
当备用电源启动时,我们已经站在整面落地镜前整理衣领,他指尖残留的颤抖只有我后颈的汗毛能感知。
林秘书递来熨好的西装外套时,我注意到她手机屏保换成了防窃听软件界面。
汪霖对着电梯镜面调整领带,忽然把某个冰凉的东西塞进我手心——是那枚沾着壁炉灰烬的婚戒,内侧新刻的防伪编码正泛着幽蓝的光。
钱老板的香水味比人先到。
当电梯门在二十八层打开时,那股雪松混着广藿香的浓郁气味像蛛网糊在脸上。
汪霖的皮鞋尖转向安全通道,突然将我推进堆满检测仪器的储物间。
“呼吸。”他的命令混着止痛片的苦,手掌压住我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黑暗中,对讲机传来安保主管的声音:“他们带着没见过的仪器箱。”
我咬碎含在舌底的薄荷糖,冰凉触感刺破记忆迷雾——上周匿名寄来的威胁信里,有张模糊的照片边缘露出相似的金属箱角。
汪霖的瞳孔在手机冷光里收缩成针尖,这是他发现猎物时的表情。
整层楼的智能玻璃突然调成隐私模式,走廊监控画面在储物间平板电脑上雪花般闪烁。
当我们从消防通道返回时,钱老板助理的手机定位突然出现在三公里外的检测中心。
暴雨砸在玻璃幕墙上的声音像无数石子落地,汪霖的领带夹不知何时换成了微型摄像头。
他擦过我手背的指节带着枪茧的粗糙感,那是今早拆开匿名快递时被防拆机关划伤的。
行政助理小跑着递来温好的中药,褐色液体里浮着的枸杞像凝固的血珠。
我对着杯壁的倒影整理耳环,发现珍珠镶口处多出个肉眼难辨的凸起——是汪霖今早帮我戴首饰时,顺手装的纳米级窃听器反制装置。
当钱老板的笑声穿透会议室橡木门时,汪霖突然在身后替我拢好散落的发丝。
他指尖的温度残留在耳后敏感区,那些在血液里横冲直撞的数据流突然安静下来,变成可拆解的字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