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林间织成细密的纱帐，
朱轩的鹿皮靴碾碎枯枝时，
惊醒了蜷缩在树洞里的云纹貂。
他俯身拨开沾着露水的藤蔓，
指尖触到界碑背面凸起的凤凰纹路，
昨夜那种被注视的异样感又攀上脊梁。
"这倒比许家祠堂的雕花讲究。"
他屈指弹了弹青石界碑，
惊得树梢两只碧眼鸠扑棱棱飞走。
远处传来灵兽幼崽吮乳的咕哝声，
混着晨风送来几缕血腥气。
三枚石子破空而至的刹那，
朱轩旋身扯下腰间酒葫芦。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划出弧线，
浇熄了裹在石子上的幽蓝毒火。
酒葫芦底部的铜环与刀锋相撞，
迸出几点火星。
"姑爷好雅兴。"
许文涛从虬结的古松后转出，
蟒纹箭袖扫落一地松针，
"带着女儿红来试炼？"
赵虎的大刀卡在葫芦口的凹槽里，
刀背倒映出他左脸的蜈蚣疤。
这疤还是去年赌场斗殴时，被朱轩用碎瓷片划的。
"许家祖训，见血要饮屠苏酒。"
朱轩手腕轻抖，
葫芦突然喷出酒箭。
赵虎慌忙后撤，
仍被浇湿了前襟。
围观的人群里传出嗤笑，
几个戴青铜面具的试炼者抱臂倚在雷击木上。
许文涛的玉扳指泛起青光："看来表妹连夜缝的护腕挺合身？"
他盯着朱轩腕间若隐若现的金线，
那是许婉清用本命灵丝绣的辟邪纹。
刀光再起时，
朱轩瞳孔深处泛起混沌漩涡。
在灵瞳的视野里，
赵虎周身灵力像漏雨的茅屋——肩井穴有团淤紫，
足三里闪着溃败的灰。
当刀刃劈开晨雾的第三道褶皱，
他忽然侧身踩住赵虎的身影。
"咔嚓！"
百年铁桦应声而断，
惊飞藏在树冠中的血羽隼。
赵虎握刀的手还保持着下劈姿势，
腕骨却已被朱轩的膝撞顶得错位。
大刀打着旋儿插进试炼场的界碑，
惊得引导员张岚腰间的验灵盘嗡嗡作响。
"许家护卫教你的七杀刀？"
朱轩脚尖挑起刀柄，
刀背拍在赵虎膻中穴，
"第三式'断江'要配合鹤膝步，你迈的是虎跃步——不怕气海逆行？"
围观人群响起抽气声。
有个戴幂篱的女修突然捏碎传讯玉简，
她认出这改良版的擒拿手法，
像极了二十年前叛出师门的某位大能。
许文涛的蟒纹箭袖无风自动。
他注意到朱轩躲避时踩过的落叶，
每片都恰好遮住阵眼的方位。
“这废物赘婿何时参透了许家的九宫步？”
"表弟可知何为嫁衣？"
许文涛掌心浮起青玉箫，箫孔涌出的却不是乐音，
而是成团的蚀骨蜂，
"就像你吃下的梅花酥，看着甜糯......"
朱轩后颈寒毛乍立。
昨夜那只吃了半块糕点的狸奴，
今早被发现时浑身长满晶簇。
他旋身甩出酒葫芦，
葫芦嘴喷出的酒雾竟在半空凝成符咒——正是许婉清喂他喝醒酒汤时，
悄悄画在他掌心的净灵符。蜂群撞上符咒化作青烟，
却在消散前突然聚成许文涛的脸。
那张扭曲的面孔嘶吼道："你以为她给你的是护身符？那女人亲手......"
"铮！"
玉箫点出七朵青莲，
许文涛的蟒纹箭袖终于裂开，
露出小臂上狰狞的兽首刺青。
围观者纷纷后退，
有人认出血脉禁术的痕迹。
张岚的验灵盘爆出红光，
却被他用袖中飞刀击碎。
朱轩的护腕金线寸寸崩断，灵瞳深处传来灼痛。
在许文涛背后，
试炼森林的雾气突然凝结成凤凰虚影，
那姿态竟与婉清嫁衣上的刺绣一模一样。
青玉箫爆发的青光中，
许文涛的蟒纹箭袖寸寸碎裂，
露出布满鳞片的小臂。
那只兽首刺青突然睁开猩红瞳孔，
朱轩后颈的汗毛瞬间立起——这分明是许家《万兽典》里记载的血脉禁术！
"青蟒碎空指！"
许文涛的指尖迸出七道青色罡气，
所过之处地面炸开碗口粗的裂缝。
朱轩旋身腾跃时，
腰间酒葫芦被罡风扫中，
碎片如流星般划过围观者的头顶。
戴幂篱的女修突然惊呼："小心阵眼！"
她腰间的玉佩正在与破碎的葫芦共鸣。
混沌灵瞳骤然收缩，
朱轩眼中的世界变成灵力流动的丝网。
许文涛丹田处有团扭曲的黑气，
正顺着经脉涌向兽首刺青。
当第五道指风撕裂朱轩的袖口时，
他忽然踩着断成两截的界碑腾空，
靴底沾着的貂血在青石上画出诡异符纹。
"星河倒卷！"
这是昨夜许婉清教他的基础灵技，
此刻却因灵瞳加持变得不同。
朱轩掌心的灵力漩涡竟牵引着晨雾中的露珠，
万千水珠化作星芒刺向许文涛的膻中穴。
围观者看到惊人的一幕：那些星芒在距许文涛三寸时突然转向，
精准地钉入他周身七个暗穴。
兽首刺青发出凄厉嘶吼，
许文涛喷出的血雾在半空凝成蛇形。
张岚的袖中突然飞出青铜锁链，
却在触及血蛇时被腐蚀出青烟。
朱轩瞳孔骤缩——那血雾里翻涌的，
分明是婉清嫁衣上特有的金蚕丝光泽！
"表妹连《天蚕诀》都传给你了？"
许文涛抹去嘴角血渍，
小臂鳞片开始剥落，
"可惜蚕终究要作茧自缚。"
他背后的古松突然炸裂，
藏在树心中的千足蜈蚣化作血雨扑向朱轩。
这竟是许家护卫队用来对付灵兽的"百蛊杀阵"！
灵瞳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朱轩眼前的世界开始出现重影。
在某个恍惚的瞬间，
他看见许婉清站在血雨之外，
嫁衣上的金线正与试炼森林的凤凰虚影相连。
这个画面让他想起新婚夜，
婉清用银剪划破指尖时说的那句话："蚕丝染血方成灵器。"
"叮！"
护腕残存的金线突然绷直，将朱轩拽离杀阵中心。
他在空中拧腰翻转，
靴尖踢起插在界碑上的大刀。
刀身反射的晨光恰好照在兽首刺青的眼瞳处，
许文涛突然惨叫出声，
刺青竟像活物般撕扯着他的皮肉。
趁此间隙，
朱轩闪身躲进雷击木的阴影。
他急促的呼吸惊醒了树洞里的云纹貂，
这小家伙突然咬住他的衣摆，
将他拖向布满青苔的岩缝。
身后传来许文涛的咆哮："你以为逃得过兽神追踪？你的血......"
岩缝合拢的刹那，
朱轩看见张岚的青铜锁链缠住了许文涛的脚踝。
这位灵师初期的引导员脸色异常苍白，
脖颈处隐约浮现与兽首刺青相似的纹路。
更诡异的是，
界碑上的凤凰纹路正在吸收洒落的鲜血，
青石表面渗出琥珀色的液体。
朱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混沌灵瞳已经看不清三尺外的景物。
他摸到腰间破碎的葫芦碎片，
发现内侧刻着婉清的小楷："见血饮之"。
抿了口残余的酒液，
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浑身战栗——这根本不是女儿红，
而是混杂着金蚕血的药酒！
岩缝外突然响起沙沙声，
像是千万片鳞片在摩擦。
朱轩屏住呼吸，
听见戴幂篱的女修正在与人低语："......凤凰印果然在许家......"
她说话时带着奇特的颤音，
像是含着块寒冰。
云纹貂突然炸毛，
朱轩感到有冰冷的东西滑过脚踝。
他低头看见岩缝渗进的琥珀色液体正在凝结，
渐渐形成许婉清的面容。
那张熟悉的脸庞露出从未有过的哀戚神情，
朱唇轻启正要说什么，
却被远处传来的凤鸣声震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