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事儿？”
方俊抬起头，声音中夹杂着几分茫然和不解。
他的目光落在伍长章那张粗犷而坚毅的脸上，满脸疑惑地追问道：“伍长，犯什么事儿？我没犯事儿啊？”
闻言，章并未立刻回答。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那张被风霜雕琢的脸庞上，带着几分冷峻，魁梧的身躯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压，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悄然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方俊站在他面前，只觉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心头不由得一紧，呼吸都有些不畅。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是久经沙场的军人身上淬炼出的独特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章沉默片刻，缓缓抬起粗糙的大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营地。
那营地低矮而简陋，木栅栏在风中微微摇晃，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士卒低沉的呼喝声。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这里可是死士营，大军攻城时最先登城的士卒。”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方俊，继续道：“凡轻衣死士，皆因触犯秦法而被发配至此。一场战争下来，死士营十不存一，能活下来的，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命。”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方俊心头，他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眼底深处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骇。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中带了几分急切：“我没犯事儿啊！我只是从骊山陵那边服役过来的。”
“哦，原来如此。”章点了点头，目光在方俊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他的反应。
他的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转身迈开步子，带着方俊朝死士营地走去，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轻衣死士，顾名思义，穿轻衣，不配甲胄，只手持长剑杀敌。战场之上，生死一线，全凭手中的剑和脚下的步子。稍有不慎，便是血溅五步的下场。”
“所以，轻衣死士的训练极为严苛，稍有懈怠，便可能死在训练场上。”章的声音平淡而冷酷，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他侧头瞥了方俊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深意，继续道：“你今日初来乍到，先认认人，熟悉一下营地，找到自己的床位，领取衣物和长剑。从最基础的体力训练开始吧。”
“诺。”方俊低声应道，语气中透着一丝坚定。
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他心里清楚得很，所谓的“轻衣死士”，说白了就是炮灰，是战场上最先被消耗的血肉之躯。
他们的命贱如草芥，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可即便明白这一点，他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这一切，都是章邯的安排，他一个小小的服役之人，只能低头服从。
在章的带领下，方俊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将营地里的一切安置妥当。
营地简陋而拥挤，低矮的木屋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空气中混杂着汗臭和泥土的气息。
他领取了一套粗布衣衫，布料硬邦邦地磨着皮肤，手中的长剑虽不算精良，却沉甸甸地压在掌心，剑刃上还带着几道细微的划痕，显然是用过的旧物。
他将衣物叠好放在床边，剑则小心地靠在墙角，心中却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涩。
安置妥当后，章带着他走向训练场。
还未走近，方俊便听到远处传来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伴随着士卒们低沉而压抑的嘶吼。
那声音如同一柄柄利刃刺破空气，直直撞进他的耳中。
训练场上，尘土飞扬，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肃杀的景象。
士卒们赤着上身，汗水顺着黝黑的皮肤淌下，混着尘土在他们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他们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然，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有在训练时不怕苦、不怕死、不怕流血，上了战场，才有活下来的可能。”章停下脚步，转过身深深地看了方俊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血腥气息。
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期许，似乎在试探方俊的决心。
方俊微微一怔，抬头迎上章的视线。
他知道，这位伍长并非随意传授经验。
能将自己从骊山陵调到死士营，背后必然有章邯的授意。
死士营，或许只是他磨砺的起点，而非终点。
章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愿意多说几句，传授些生存之道。
这不仅是为了让他活下去，更是在为未来的某种可能埋下伏笔。
有些时候，一段关系的建立，并非为了眼下的回报，而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方俊是章邯看中的人，这一点，从他无意中透露的那一刻起，便已在章的心中加重了分量。
他隐隐觉得，这位伍长对他的态度，远比对其他死士多了几分耐心和关怀。
“多谢伍长告知。”方俊眼中闪过一抹坚定，向章拱了拱手，诚恳道：“军中训练之事，俊一无所知，还请伍长多加指教。”
他的声音虽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真挚的恳切。
章对他的态度颇为满意，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的校场道：“从现在开始，你先绕着校场跑起来。在这之前，你没受过训练，若贸然加入伍中的杀伐练习，容易出事。作为一个士卒，体力是根本。你先从奔跑开始，慢慢配合其他训练，把身体壮起来。”
“诺。”方俊再次应道，随即迈开步子，在烈日下开始绕着校场奔跑。
他心里清楚，章这是给了他方便。
换作其他刚入死士营的新人，哪有这般从头开始的机会？生死不论才是常态。
而章之所以如此，八成是看在章邯的面子上。
他咬紧牙关，心中暗暗发誓，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校场上，尘土被烈日炙烤得滚烫，每迈出一步，脚底便传来一阵灼热。
太阳高悬在天际，炽烈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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