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系的寂静碎得比泡沫还快。
第一波震荡来临时，林宇的耳膜先炸开刺响。
星核门缝隙里涌出的光突然凝结成实质般的力场，像无数根冰锥刺穿他的骨骼。
他踉跄撞向舱壁，掌心的灵魂回收器烫得惊人，与星核产生的共振从指尖窜上脊椎——那不是能量共鸣，更像某种高等意识在扒开他的思维皮层。
“这就是……星核残留的意志？”林宇咬得后槽牙发疼。
他看见无数碎片在意识里横飞：青铜色的机械星环、漂浮着透明水母的星云海、用星光书写的古老文字。
这些不属于他记忆的画面像强酸，正腐蚀着他对“林宇”的定义——姓名、父母的脸、第一次用回收器接住老人灵魂时的温度，都在被剥离成数据。
“不能被同化！”他嘶吼着去抓回收器，指节因用力泛白。
意识深处突然闪过甄悦昨天递给他的热饮，杯壁上还凝着水珠；闪过雷诺拍他肩膀说“你比我更适合做人类的引路人”时，肩甲缝隙里漏出的阳光；闪过玛雅在战术地图前用激光笔敲着星核坐标，说“如果这是赌局，我押你赢”。
这些碎片突然变得滚烫，像火种般在思维里炸开。
林宇猛咬舌尖，血腥味瞬间冲散那些外来意识。
他颤抖着按下回收器侧面的暗格——那是他用三个月时间，参照古籍里“灵魂剥离术”私自改装的应急按钮。
红色警报在回收器表面流淌，机械音冰冷响起：“检测到非人类意识侵蚀，启动自我剥离模式。成功率0.3%，失败将导致灵魂湮灭。是否确认？”
“确认。”林宇的声音发颤，却斩钉截铁。
他看见自己的灵魂在意识海浮出轮廓，半透明的光团上还粘着星核的金纹，像块被强行扯开的糖纸。
剧痛从每一寸魂魄传来，他眼前发黑，却死死盯着舱门口——那里站着被震荡掀翻在地，正挣扎着爬起来的甄悦。
甄悦的发绳早散了，栗色长发缠在通讯器天线上。
她手腕上的仲裁者徽记正发出幽蓝光芒，那是“意识锚定”启动的标志。
全息面板在她身侧疯狂闪烁，她指尖翻飞的速度快得带起残影，嘴里还在念叨：“星核共鸣频率……灵魂剥离临界值……雷诺的残片数据……”突然她猛拍面板，“找到了！用仲裁者徽记的锚定场做缓冲层！”
她跪行到林宇身边，抓住他正在晶化的手腕。
皮肤相触的瞬间，林宇听见“叮”的轻响——那是锚定场成功套在他灵魂外的声音。
甄悦额头渗着冷汗，却冲他笑：“我调了古籍里的稳定方案，能多撑三分钟。”她的手指在他手背轻轻一按，“还记得你教我回收第一个灵魂时说的话吗？‘灵魂比星舰更坚韧’。”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林宇心口。
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甄悦第一次操作回收器时手抖得厉害，是他握住她的手说“别怕，它们只是需要被温柔接住”。
此刻他看着她眼底的血丝，突然觉得那些即将消散的记忆，或许根本不需要被保存——只要有人记得，就永远不会消失。
通讯器里突然响起电流杂音。
露西的尖叫穿透干扰：“林宇！新纪元计划的节点图破解了！你刚才按的按钮切断了所有上传通道！我们赢了——”话音戛然而止，接着是倒吸冷气的声音，“等等……你的生命体征……”
林宇低头。
他的手背已经晶化出暗金纹路，像藤蔓般往手臂蔓延。
星核门的光不知何时裹住了他的下半身，那些光里有无数光点在游动，是被他回收过的灵魂们。
他听见婴儿的笑声、老学者的咳嗽、战士临终前的低语，突然笑了：“原来你们都在这儿。”
“林宇！”玛雅的声音从观景窗外炸响。
林宇抬头，看见一艘高速穿梭舰正撞开星核区的能量乱流，推进器喷出的蓝光几乎要灼伤视网膜。
玛雅的脸贴在舷窗上，口型分明在喊“抓住我的牵引绳”。
她的肩甲裂了道缝，血正渗出来，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不用了。”林宇对着空气说。
他能感觉到灵魂剥离进入最后阶段，星核的意志正在被挤出去，可他的人类部分也在随之消散。
回收器突然震动，雷诺的意识残片从中飘出，像团将熄的萤火。
那团光轻轻碰了碰林宇的额头，他听见雷诺的声音，带着记忆里的沙哑：“做得好，孩子。”
甄悦突然哭了。
她的锚定场开始闪烁，晶化的纹路已经爬到林宇胸口。
“不够……时间不够……”她拽着他的晶化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去，“我再调参数！再撑三十秒！”
“够了。”林宇伸手，用晶化的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
触感像冰，却让甄悦想起冬夜两人挤在控制台前吃热汤面时，他给她捂手的温度。
他转向观景窗，玛雅的穿梭舰已经停在五米外，牵引绳正缓缓伸长；通讯器里露西还在喊，声音带着哭腔；雷诺的残片彻底熄灭前，最后闪了下，像颗流星。
“我不是林宇了。”他低头看着完全晶化的手掌，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我还记得……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抬头望向众人，瞳孔里的人类情感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宇宙般的深邃，“帮我……记住这一刻。”
星核门突然完全洞开。
比太阳还亮的光涌出来，裹住林宇的身影。
甄悦的锚定场在光中碎裂，她扑过去想抓住他的手腕，却只碰到一片正在消散的金芒。
玛雅的牵引绳擦着光团掠过，在虚空中划出火花。
露西的通讯器里只剩刺耳的电流，直到最后一刻，才传来极其微弱的、像是从极远之处飘来的话：
“……人类的未来……要自己选。”
光散尽时，星核控制舱里只剩甄悦颤抖的呼吸声。
她望着空荡荡的舱室，突然抓起林宇遗落的回收器。
那机器表面还留着晶化的纹路，却在她掌心轻轻震动——是那些被回收的灵魂们，正在用最微弱的方式，回应她的悲恸。
观景窗外，玛雅的穿梭舰缓缓靠近。
舱门打开，玛雅走过来，把染血的肩甲取下，轻轻盖在甄悦肩上。
露西的通讯终于恢复，她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所有上传节点都切断了……虚拟空间的入口关闭了。”
甄悦低头，眼泪砸在回收器上。
她突然笑了，用手背抹了把脸，将回收器紧紧抱在怀里：“他做到了。”她抬头望向星核门的方向，那里的光已经收敛，只余一片寂静的黑暗，“他说……要我们记住这一刻。”
玛雅走到她身边，望着那片黑暗轻声道：“会记住的。”她转身看向通讯器，“露西，把节点关闭的消息传给所有星系。雷诺的战舰AI还在护航，我们的人需要重新集结。”
露西吸了吸鼻子：“明白。我这就去发全星系广播。”通讯声消失前，传来她用力擤鼻子的声音。
甄悦站起身，将回收器别回腰间。
她望着星核门的方向站了很久，直到玛雅轻轻碰她胳膊：“该走了。剩下的，我们来守。”
甄悦点头。
她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舱室，转身走向舱门。
星核门后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动——像是某种新生的、带着温度的光，正在黑暗深处慢慢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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