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月湖游园港的路上,李木在脑海里不停打着电话,“喂!喂!喂!听得见吗,老光?光光?”
无人回应,李木只能自己瞎琢磨了。
花棠玲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一定极大压缩了我的利益空间,甚至根据她急于达成协议的过程反推,花棠玲可能根本无力与我对等议价,现在最首要的是在见花棠玲之前搞清楚原因,这样才有底牌和她斡旋。
“灵族…可不会受伤…”微弱声音响起。
“哦?是吗?”
妨碍李木思路的山头在电光火石间被凿出了隧道,一切都说得通了。原本,李木认为花棠玲受这么重的伤还能保持意识不死,又突然恢复气力不辞而别,再若无其事与他相见是很不明觉厉的常理,毕竟土球这个新世界的事物发展一定有它的道理嘛!后来得知花棠玲是两族博弈的参与者,更加顺应了李木的思维惯性。
现在看来,花棠玲春色如初的原因——在我!
等李木信心满满站在游园港临岸,很快被一艘艳丽画舫吸引,千彩花叶装饰板篷,生机盎然,很有花棠玲的风格。
不一会,船头偏向,划过粼粼水光,朝李木的方向驶来。有美人兮,撩拨珍珠线帘,走出楼篷。
花棠玲明眸潋滟含蓄,朱唇玉润甜滑,一袭露肩齐胸襦裙,百褶蓬松的朦胧裙摆遮裹住过膝底裙,丝绒鞋带攀绑附上脚踝,裙色从樱红过渡到柔粉,渐变为珠白,晕染一体,金丝云纹束腰勾勒玲珑起伏,肱臂佩戴的花环轻纱流舞。她的两缕耳侧粉发环颅半扎于脑后,结发处幻蓝蝴蝶落蕊充当发饰,清纯仙澈,其余长发如瀑倾泻,垂及柳腰,发梢波浪浅淡,又占尽妩媚。
……
花棠玲的极致美貌使李木陷入迷离,满脑子都是各种浮想联翩的幸福泡泡,他跨步跳上船板,支支吾吾半天才对花棠玲怯懦说道:“你…你…不得了啊!”
看着李木低头躲闪,不敢与自己眼神交汇的囧样,花棠玲无奈扶额:“我就站在你面前呢,看两眼吧,没事的。”一个小男人还没自己大方。
只怪李木见识浅薄,从小到大没有恋爱经历,也没有亲近的女性朋友,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过云梦溪的绝美容颜,那么在李木的认知中就找不出能与花棠玲相提并论的美少女了,而今晚花棠玲美的锋芒毕露,倒把李木给吓到了。
李木收敛心情,刚打算以平常心泰然处之,花棠玲面色突冷,捏住李木肩膀扭头让他看向船尾,厉声说道:“看见那个船桨了吗,你去划船。”
“为什么啊?……我能划动吗?”
这船停泊到岸始终就你一个人,哪需要人力啊?你不要因为我是“臭外地的”就欺负我不懂!李木无声腹诽道。
“别废话,你相信我。”
话音未落,紧接着一股巨力砸向船尾,画舫尾部吃力沉水又被斥力弹飞,站在船头的李木猝不及防起飞又啪落在船板上。
一位背负长剑的英俊少年走向花棠玲,目光宠溺,静待花棠玲伴随漫天花瓣娴雅落地。
“听闻梦女初次邀约的对象竟是一个无名小卒,可真令我惋惜,好在先河既开,不知…我是否有资格成为梦女的第二任…花客?”
少年言语谦低,神态举止却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傲然冲击着李木的感观。
花棠玲嫣然浅笑,表示自己听见了少年的主张,但她沉默不语,未有回音。
“看来是我考虑的还不够周到,你偏心旁人只收了一枚谷暑金,那我自然得给两枚。”
少年掏出两枚谷暑金,将一枚金币弹向花棠玲,过瘾又不过瘾,他拿起另一枚金币也尽兴弹飞出去,两枚金币恰巧越过花棠玲头顶,滚落至李木脚边。
……
李木想了想,拾起金币递给花棠玲。
少年看向李木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花棠玲狠瞪了李木一眼,继续沉默。
哦,懂你意思!李木转头又将金币递给少年,少年眼睛笑眯眯弯成一道缝,也有点不想说话了。
本就冷峻的氛围把李木架住了,就在他打算干脆把两枚谷暑金币收进自己口袋时,花棠玲伸手捏过李木手中的金币,顺势对少年说道:“凌公子,您请坐,我给您泡一壶茶。”
“哦,那这位是…?”凌公子看向李木,意味不言而喻,你为什么和花棠玲共乘一船?
“他是花阁请的力工,做粗活的”
“是吗?”
花棠玲略微停顿,认真回答道:“是的。”
李木识趣朝着船尾走去,凌公子倾斜身子,用肩膀挡住去路,李木侧身避让。
看你是个要脸的体面人,有本事你今天从背后一剑捅死我,然后去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吹牛,说你从背后偷袭捅死了“情敌”,你可太帅了。来啊,来啊!
李木捂着狂跳的心脏拿起木桨,画舫开始自动向月湖中心游移,李木不想再纠缠进花棠玲的事端,索性欣赏起月湖美景来,沿岸商铺灯火通明,人流往复,夏夜暖风吹得湖面涌动,月光旖旎,温存于夜。
凌公子摇头叹气,李木这番作为,如果自己还要追上去死缠烂打,只会在花棠玲面前失去美丽,反而落了下风。他自顾自走进船蓬,卸下长剑,坐上软榻,花棠玲无奈跟在后面。
期间,凌公子一直说着一些有的没的,时不时还夹杂着对花棠玲的喜爱之词,花棠玲不想看见凌公子那张眉飞色舞的脸,用手撑住下巴,撇过头和李木一样看着蓬外湖景,花棠玲双臂花环拉下的轻纱随风游曳,看的凌公子心里直发痒痒。
相逢的船舶上有男子看见了花棠玲,赶忙去叫他的同伴,可当他们分心认识花棠玲对面的凌公子之后,都满脸震惊,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当场就躲了起来。
……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花棠玲不加掩饰催促道。
“…嗯…没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忙,就先走了。”剑颤嗡鸣,凌公子将茶盏灌满,一口咽下,力踏船板而出,真就御剑飞走了。
凌公子行事毫不拖泥带水,李木等到花棠玲唤他大名,才知道凌公子离开已经有一会了。
“那么今天晚上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李木专门挑了个凌公子没染指的地方坐下。
花棠玲则搬起小桌调整位置放到李木面前,“已经没事儿了,邀你约会月湖的目的本就是引诱他过来,我们出行谷暑人境需要得到他的默许。”
“我们?应该只有你需要得到批准吧?那你有事求人家,怎么还冷着脸敷衍应付呢?”
“呵呵…”
花棠玲仅用两个字就独断万古,彻底把天聊死了。
“额…那谈谈咱俩之间的事吧,你当时在冰窖那么重的伤,是怎么痊愈的呢?”
“终于开窍啦?”花棠玲反问回怼,并未遮掩。
“我在魂萤森林与一只青纹蟒蛇战斗过,它的鳞片越打越崭新,当时我无从察觉,现在结合你的身体迹象,就一块想明白了。”李木此处撒了一个隐瞒光影的小谎,可花棠玲接下来的话,让李木很不悦…
“是有这么回事,可惜你的人生云遮雾绕,大片空无,能查清楚的很少。”花棠玲拿出一张内有压圆血迹的刻字透明卡片在李木眼前晃了晃。
“……”
“放心,这可是我「帮你」交了十枚科竹铜币,走合法手续拿到的。”鉴于唐金肉的可能性,花棠玲可不敢让李木的血液被他人掌管。
李木漠然相对,静静的看着花棠玲“翩翩起舞。”
每一个通过血缘鉴定并且加入谷暑人族的新生儿和外来人,都可以将剩余血液制成艺术品留作纪念,李木之前偿还鉴定欠款时,工作人员向他推荐过,李木自然不舍得花这钱。
“你就不在乎我用的什么身份获取公家信任,拿到的卡片吗?到底是友人,亲人…还是爱人呢?嘻~”
“有些过头了,花棠玲!你不要老是说一些没有边界感的话来拉近你我之间的距离,真是有够无聊的。”李木不耐烦说道。
花棠玲略微一愣,好看的小脸失色几分,娇唇微撅,缓缓捋住鬓发顺至耳后,小心翼翼生怕李木继续斥责她,“你还想怎样?一百枚谷暑金对你来说还不够吗?仗着天姿,你难不成还想让我跟你签订祸福同享,生死相依的御灵契约?”说完花棠玲眼框粉糯,眼角泛光,“也对,你这么厉害,干脆签奴灵契约算了。”
说时迟那时快,李木一拳打自己脸上,充满怜惜的愁眉瞬间清澈,他双手拍桌,肩膀松张,抬头对花棠玲坚定说道:“神剑山,我会陪你去的!”
捏麻麻滴,这我怎么玩?李木的脸色在三百六十度螺旋转圈,言语表态却坚定的一塌糊涂,反而是花棠玲跟不上节奏,猜不透李木心思了。
“刚才的话,是我不懂事乱说的,「您」不要往心里去。”花棠玲后怕的自然是奴灵契约。
为了稳住有翻脸预兆的李木,花棠玲不得不抛出更大的诱惑稳住他,可当李木许下诺言,花棠玲又第一时间想从中斡旋收回暗示。
花棠玲还在想着怎么和李木下最后一盘棋,而李木却说道:“一百枚谷暑金币就够了。”
花棠玲终归适应李木了,她对李木月儿一笑:“谢谢你了。”
其实已经都不重要了,当李木与花棠玲第一次在梦依阁相见,并得知神剑山的存在时,他就想起了那个青年的托付,而能配得上“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这句谶语的使命,也只能是神剑山这种档次的东西了。
假如有一件事需要花费李木半天的时间完成,那么他一定会选择早上。有些事,李木不喜欢拖。
“话虽如此,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你,我今天要是不来月湖呢?你怎么应对。”
“把你抓住关起来呀,哈哈哈,你这种老好人,只要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你的责任心就不会让你失信于人,良心那关你就过不去。”
“怪不得当时在花阁你要往我嘴里塞糕点,「暗藏杀机」呀。”李木跟着花棠玲一起哈哈笑着,“还有第二个问题,我现在没地方住了。”
花棠玲咯咯收住笑:“我不是给你…”
“别想让我花钱,我宁愿睡大街,大不了你再派五个「蝴蝶金币」跟着我就是了。”李木慷慨激昂。
花棠玲看着李木不说话,李木也看着花棠玲不说话。
“行行,我给你在梦依阁安排一个房间。”
“那我也谢谢你了。”
♢
凌枫御剑飞行不过多远,只在月湖岸边一处辉煌楼阁顶层停下,踩着下一层青瓦,侧坐窗檐,望着月湖中心那一朵“花”,无意识整理着衣袖。
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众人走出一个中年男人躬身行礼,犹豫说道:“二皇子,为何不再杀她一次?”
凌枫若明若昧回答道:“第一次杀她,是因为她擅闯蒲公院,第二次杀她,要用什么理由?我可没有权利替人族冒这个险。何况神剑出世的秘密,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只要花棠玲死在蒲公院的范围内,灵族无论怎样混淆是非,人族都可以反将一军,可花棠玲逃离时身受死伤,第二天居然纤毫未损,照样倾国又倾城,事情这样发展就丢了全部先机。
至于原因…凌枫不用多想,花棠玲毫无根据的破格邀请与之云泥的李木成为她的赏花人,名义上让李木拥有了与她签订御灵契约的最大可能性,甚至为了袒护李木,随随便便让凌枫也成为了赏花人,其中门道不言而喻。
“去调查一下李木。”
“好!”中年人点头领命要走。
“还有,我跟李木归根结底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用为难他…”
♢
……
夜深,花棠玲怀抱睡枕,心里埋怨道:“这李木,让他住楼梯夹角的杂物间还不乐意,成天给我找麻烦!”
整个梦依阁寸土寸金,花棠玲有名无实,从来不打算待人接物,自觉让渡了大部分花阁空间给上进者,只独立保留了主仆两个人的卧室和厅堂。
当下,李木睡在距花棠玲只有一墙之隔的客厅,偶尔能听见李木紊乱的呼吸,让花棠玲紧绷着一根弦久久不能放松,李木虽然弱的不堪一击,但其实她自己更是弱不禁风。
李木是个说话算话的好人,但不代表他也是个无欲无求的圣人。
就在花棠玲胡思乱想,穿针引线快要编织出梦境时,敲门声打破沉静,瞬间把花棠玲吓的全身惊麻。
“花棠玲!花棠玲!你们这晚上冷气给的太大了,能再给一床被子吗?之前那个盖不住脚啊,太冷了。”
花棠玲打开房门,没有搭理李木,“小叶,把被子搬到我房间来,今晚咱们一起睡。”
“嗯,好…”很快传来小叶起床的声音。
李木扰了两人的安宁,心里满是愧疚。
花棠玲这才从花阁各处搬了许多花盆围在李木地铺周围。
“我会让这些花发热供暖,你早点睡吧。”
等小叶抱着被子刚进门,花棠玲轻轻地、慢慢地反锁住房门,防止李木察觉而引起不必要的尴尬,然后她回头温柔抚摸小叶的头顶,“李木这人太坏了,你一个人睡,我担心你的安全。”
小叶点点头,将眼中的鄙夷掩藏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