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九曲回廊时,知画指尖拂过琉璃盏边缘,看着药汤里浮动的虎符倒影。
灵眸忽而刺痛,倒映的密文扭曲成西戎人持弯刀策马的幻象,她下意识按住袖中暗袋——那里藏着农轩今日塞给她的半块玄铁兵符。
娘娘当心烫手。李嬷嬷捧着鎏金铜暖炉跨进亭子,瞥见石桌上浸着孔雀血的紫绸带,布满皱纹的眼皮猛地一跳,琼林苑那棵百年梧桐...
断口处的绸缎是贵妃仪制。知画用银簪挑起绸带浸入药汤,血色晕染的纹路里忽然游出细如发丝的蛊虫,嬷嬷可还记得,上月西戎使臣进贡的冰蚕丝,织造局说是被虫蛀了?
假山后传来窸窣响动,李嬷嬷正要呵斥,却见知画将簪尖往石桌缝隙一挑。
半截断甲盖着孔雀翎纹样的火漆,正卡在青苔斑驳的砖缝里,与冷宫屋檐垂落的冰棱同时折射出幽蓝冷光。
柳贵人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胭脂盒夹层,夕颜花汁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
她盯着铜镜里自己左眼下方新添的疤痕——那是三日前知画养的雪貂抓的。
都说冷宫嬷嬷通鬼神。她将染血的密信拍在妆台上,镜面突然映出身后老妪布满老年斑的脸,我要知画那双眼睛。
老嬷嬷枯枝般的手掌覆住信笺,火漆上蛊虫图腾竟蠕动起来:贵人可知,灵眸要换,需用至亲血脉为引?她袖中金铃轻响,屋檐冰棱突然炸裂,碎冰里浮出张酷似知画的少女面容——正是三年前病逝的湛家长女。
农轩将朱笔重重拍在奏折上,墨迹晕染了江湖异动四个字。
烛火突然摇曳,他抬眼望见知画提着食盒立在珠帘外,鬓边翡翠步摇缀着的夜明珠正巧映亮他眉间阴郁。
陛下可知江湖新起的无忧阁?知画将药膳放在龙纹紫檀案上,指尖拂过碗沿时灵眸微闪。
汤面倒影突然裂成无数碎片,每片都映着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在市井张贴告示。
农轩突然握住她手腕,虎口薄茧摩挲着今晨被蛊虫灼伤的痕迹:爱妃的预言越发精准了。他语气带笑,目光却扫向窗外某处——三条黑影正从宫墙根溜向太医院方向。
知画顺势将半碗药汤泼向窗棂,泼墨似的阴影里突然显出数道银丝,正是晌午在权臣别院见过的牵机线。
她腕间玉镯突然发烫,灵眸倒映出三日前场景:兵部侍郎被拖走时,有根同样质地的银丝缠在他脚踝。
知画屏退宫人独自走向琼林苑。
断木切口处的紫色绸缎在月光下泛着磷火似的幽光,她将虎符按在树干年轮处,西戎文字突然浮空排列成北疆地图。
灵眸骤然刺痛,她看见幻象里权臣府邸的冰鉴正在融化,血绘舆图顺着水流渗入地下暗河。
娘娘!暗处突然冲出个小太监,捧着碎成两半的孔雀翎容器,冷宫......冷宫井里浮出件带血的中衣,花纹和您初入宫时......
疾风掠过树梢,知画耳畔金铃轻响。
她猛然旋身避开暗箭,箭簇钉入树干的瞬间,藏在年轮中的蛊虫卵簌簌掉落。
灵眸倒映的箭羽纹路逐渐清晰——正是柳贵人父亲麾下私兵标记。
知画站在滴漏前看最后一滴水坠落,案上铺着沾满孔雀血的北疆舆图。
李嬷嬷捧着被银丝割破的官靴进来时,她正将西戎文字拓印在夕颜花瓣上。
六局二十四司都查过了。李嬷嬷声音发颤,尚服局说冰蚕丝失窃那夜,有人看见柳贵人的贴身宫女往冷宫运陶瓮。
知画突然将花瓣按在舆图某处,两种血色诡异地交融成新图案:嬷嬷可听说过,西戎有种巫术能用至亲血脉为引,给人换眼?
晨钟撞破宫阙寂静时,农轩带着寒气跨进殿门。
他大氅肩头落着片印有无忧阁标记的碎纸,腰间却挂着知画昨日掉的翡翠耳珰。
江湖事该用江湖的法子。知画将拓印好的夕颜花笺推过去,花汁在宣纸上洇出酷似蛊虫爬行的痕迹,陛下觉得,派哪位大人适合去查无忧阁?
农轩指尖擦过她凝着血痂的耳垂,突然轻笑:听说爱妃的堂兄,上月刚接手了江湖情报司?他转身时,袖中落下一枚沾着墨迹的金铃,正是冷宫嬷嬷白日把玩的那枚。
晨光染透雕花窗棂时,知画正将浸满夕颜花汁的奏折压在砚台下。
翡翠耳珰突然在妆奁里发出蜂鸣,她对着铜镜描眉的手微微一顿——灵眸映出柳贵人带着三个宫女正往凤藻宫偏殿方向疾行,为首的宫女怀里鼓鼓囊囊似揣着什么。
娘娘,尚宫局送来的新茶。李嬷嬷端着鎏金托盘进来,瞥见知画用银簪挑开茶饼的动作,突然压低声音:今晨浣衣局在冷宫枯井里捞起件带符咒的襁褓......
知画指尖轻叩茶饼中暗藏的密信,灵眸倒映出昨夜幻象——三更时分权臣府邸后门驶出的青布马车,车辙印里混着琼林苑特有的紫黏土。
她忽然轻笑:嬷嬷可记得柳贵人父亲最擅长豢养信鸽?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翅膀扑棱声。
知画抬手接住坠落的灰羽信鸽,从鸽喙里抠出粒裹着蜜蜡的蛊虫卵。
灵眸骤然刺痛,她看见幻象中柳贵人正将绣着巫蛊符咒的绢帕塞进她妆奁暗格。
该给御花园的锦鲤添些鱼食了。知画将蛊虫卵碾碎在窗台,碎屑被晨风卷着飘向太医院方向。
她转身时裙摆扫过博古架,那尊西域进贡的鎏金香炉突然溢出青烟,在朝阳下凝成无忧阁的青铜面具图案。
农轩将朱笔悬在兵部奏章上,余光瞥见知画提着食盒从蟠龙柱后转出。
她鬓间新换的赤金步摇缀着铃铛,随着步伐在晨光里晃出细碎光斑,正巧映亮奏折上江湖流言四个字。
陛下尝尝新制的桂花酥?知画揭开食盒瞬间,灵眸倒映的酥皮纹路突然扭曲成市井舆图。
她指尖轻点最西侧的糕点:听说西市的说书人最近新编了段《明君治蝗记》,臣妾让堂兄派人学了来,正适合秋收后巡演。
农轩突然握住她拈着点心的手,拇指抚过昨夜被银丝割破的伤口:爱妃连江湖草莽都算计得这般周全。他咬过的酥皮里露出半枚金铃,正是冷宫嬷嬷昨日掉在御花园的那枚。
殿外忽然喧哗,兵部尚书捧着染血的密函冲进来:北疆急报!
西戎巫医在边境散布瘟病......话音未落,知画腕间玉镯突然发烫,灵眸倒映出幻象——染病的流民衣衫下摆都绣着无忧阁暗纹。
陛下可记得上月西戎进贡的百草霜?知画突然将整盒糕点倒入青铜兽首香炉,腾起的烟雾里浮现数十个药铺方位,臣妾昨夜梦见这些铺子的地窖都藏着冰蚕丝裹着的药囊。
农轩瞳孔微缩,他认出烟雾中某个方位正是权臣别院后的暗巷。
当值太监匆匆呈上江湖情报司密报时,女官们发现皇帝嘴角竟噙着笑意——那密报火漆上沾着的夕颜花粉,与知画指尖残留的如出一辙。
知画倚在贵妃榻上剥莲子,看着小宫女无意碰倒多宝阁。
锦盒滚落的瞬间,灵眸已看清夹层里血红色的巫蛊娃娃——正是用冷宫井里打捞出的襁褓布料所制。
奴婢该死!小宫女跪地时,袖中滑出半截紫绸带。
知画俯身拾起的刹那,灵眸刺痛,幻象里浮现柳贵人昨夜在冷宫焚烧写有她生辰八字的纸人,灰烬中爬出的蛊虫正与眼前绸带暗纹重合。
李嬷嬷正要呵斥,却被知画眼神制止。这绸带倒是眼熟。她将绸带绕在鎏金烛台上,火光映出暗纹里游动的蛊虫,昨日本宫在琼林苑也拾到一条,嬷嬷说像不像贵妃姐姐宫里的样式?
窗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知画指尖轻弹烛台,烧焦的蛊虫恰好落进柳贵人刚跨进门槛的绣鞋。
她装作惊慌起身:姐姐来得正好,这小丫头打翻妆奁......
妹妹宫里的人手脚不干净,该送去慎刑司好好管教。柳贵人丹蔻指甲掐进掌心,她身后嬷嬷突然指着多宝阁惊叫:天爷!
这巫蛊之物......
知画看着众人瞬间苍白的脸色,慢条斯理将莲子抛进青玉碗:嬷嬷眼神真好,本宫方才看了半晌,都没瞧清这娃娃写的是谁的生辰。她突然用银簪挑开娃娃衣襟,露出里面半片未烧尽的纸钱——正是柳贵人父亲军中特制的丧仪用纸。
知画倚在观鱼亭喂锦鲤,看着李嬷嬷将拓印好的巫蛊娃娃图样塞进信鸽脚环。
灵眸倒映的信鸽飞行轨迹突然扭曲,幻象里出现农轩带着暗卫潜入权臣别院的画面。
娘娘真要放过柳贵人?李嬷嬷声音发颤,那巫蛊娃娃分明......
姐姐们不过是替人保管物件。知画将最后一把鱼食撒向池中,惊起的水花里突然浮出半枚青铜面具,嬷嬷不觉得,冷宫井里打捞出的襁褓,针脚很像当年贤妃夭折皇子所用的......
她忽然噤声,因为灵眸刺痛中浮现新的幻象——皇后凤冠上的东珠正被宫人悄悄换成刻着西戎文字的赝品。
池中锦鲤突然疯狂跃出水面,每尾鱼鳞都映着无忧阁杀手潜入宫墙的画面。
暮色染红琉璃瓦时,知画抚过鬓间新换的珊瑚发簪。
李嬷嬷顺着她目光望去,看见柳贵人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队伍穿过月华门,队伍最末两个粗使嬷嬷抬着的朱漆木箱里,隐约露出半截明黄色布料。
娘娘,那是......
本宫上月吩咐尚服局重制的凤袍。知画指尖轻扣亭柱,藏在袖中的夕颜花粉随风飘向木箱方向,姐姐们定是发现绣纹有误,急着帮本宫呈给皇后娘娘过目。
她转身时,腰间禁步撞出清脆声响。
最后一缕夕阳穿过回廊,将她的影子拉长到恰好触及柳贵人裙摆的位置,那截影子在朱漆木箱上蜿蜒出酷似蛊虫爬行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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